時至今日,沈風華恨王動,遠勝他恨秋義天。
但是這艘樓船上,還有唐君手下的十名親隨監管押運,所以沈風華不敢明着爲難王動和秋義天,只能暗中下絆子。
在他的指派下,七十六名即將參戰的築基境修士,先後都分到了住處,每人一個單間。
王動和秋義天的住處,是靠近船尾的兩個單間,位置很差。
這讓聶鄭李等家族的七十名修士,冷眼看向王動和秋義天的時候,目光中皆有看着將死之人的味道。
他們各自的家族,之所以在亂戰會之前,強忍了十一年沒對王家和秋家動手,是因爲顧忌王動這個無所不用其極的瘋子,生怕一下子弄不死他,會引起他無休無止瘋狂的報復。
但是此次來之前,他們各家的家主磋商之後,都已經對他們下了嚴令。
這次亂戰會,正是徹底弄死王動和秋義天的最佳時機,七十個築基境修士,聯手對付王動二人,一定十拿九穩,根本不用擔心王動會生還報復。
而本應該和王動二人同一陣營的齊志明四人,分到的住處,卻混在七十個修士的住處之中。
也不知道沈風華這樣安排,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王動沒從沈風華的神情間看出什麼端倪。
上下三層樓的樓船,在浪花激濺的海面上破浪向南行駛,速度很快。
掛在桅杆頂上的黃色帆旗,在風中獵獵抖動,發出“唰拉拉”的凌厲響聲,就連浪濤聲都不能遮掩,以至於旗面上“北壇左旗”這四個大黑字,都輪廓模糊,讓人看不清了。
王動和秋義天並肩站在一起,很明顯被衆修士孤立在外,就見站在對面高臺上的沈風華,從儲物袋裡取出幾串圓環。
這些圓環,似是寶物,每一隻都閃耀着金、綠、藍、紅、黃,五中顏色交替變化的光芒,而且拇指粗的圓環上,似乎還能看到銘刻有字跡,像是一個個號碼。
“這應該就是如意環了。”王動暗暗點頭。
歷屆亂戰會,人族各宗派勢力都有生還者歸來,所以亂戰會中的一些信息,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便是海王宮那邊的妖族情況,各宗派的修士都有耳聞。
王動既然要參加亂戰會,那麼更是早早上心,通過夏流的情報彙總,對於亂戰會和海族妖修的種種情況,瞭解的不比旁人少。
如意環,是鉗制參加亂戰會者的一種手段,有監控約束的作用。
此環的材質非金非玉非木,劍氣、法寶和築基境修士的火行法術,統統不能毀掉如意環。
由此可見如意環的來歷很是神秘,一旦佩戴,便會緊嵌在佩戴者的皮肉裡,無論佩戴者的血肉膨脹,還是佩戴者的血肉乾癟塌陷,如意環都會如影隨形的跟着變大變小。
就好像跗骨之蛆一樣,如意環會跟隨佩戴者不離不棄,直到亂戰會結束,纔會在從佩戴者的肢體上被剝離下來。
據說從佩戴者肢體上分離如意環,需要用到海王宮獨家持有的一種秘藥——彌靈液。
而本次亂戰會,據說人族各宗派和海王宮那邊的妖修,共有將近三千名築基境修爲的參戰者,所以就有將近三千隻如意環。
將近三千參戰者,最終只有100個能殺出重圍活着回來,而排名先後,自然是根據斬殺敵人後,獲得如意環的數量的多寡來定。
排名前二十的人,會在人族和妖族之間聲望大增,這是名氣上的榮耀,在物質上,還會依據排名,從高到低獲得數量不等的破障丹。
而這破障丹,對於築基境的人族修士和妖修,將來突破到結丹境,具有破除瓶頸、抵抗劫難、保駕護航的逆天功用。
只需有上一顆,便能確保使用者順利結丹,造就出一名結丹境強者。
所以說參戰的人妖兩族修士,既畏懼九死一生的血腥亂戰會,又對破障丹有着強烈的覬覦之心,沒有誰不怕死,可也沒有誰不期望早日踏入結丹境,成爲呼風喚雨的結丹境強者。
沈風華揚了揚手中的一大堆彩環,看向王動等人大聲道:“此乃如意環,想必你們也都知道,即將參加亂戰會的修士和妖修,每一位都會分到一隻,其餘的話,也不用我多說了。”
接下來,七十六名修士一一上前領取了如意環,在沈風華和唐君那十名築基境親隨的監視下,當衆戴在了各自的手腕上。
交相輝映的五色光華漸漸黯淡,王動看着
牢牢嵌在手腕上的如意環,目光中猛地閃過火山般的殺意。
因爲沈風華分派給他的這隻如意環上,號碼正是774。
修仙界,乃至凡人世界,都有種不成文的不吉利的說法。
74的諧音正是“去死,”而774的諧音,分明是“去去死!”
“咒我死一次都不夠,還‘去去死’,連着死兩次,你這是恨不能讓我死的不能再死啊,沈風華,別讓老子活着回來,否則……”
王動險些咬碎了滿口鋼牙,卻沒有去看沈風華一眼,不會讓對方痛快了,轉頭看了看秋義天伸過來的手腕,就見老秋手腕上緊嵌進皮肉的如意環上,有着一串號碼:“1774。”
“1774,這是咒我和老秋‘一起去死’的意思,嘿嘿嘿嘿,沈風華,狗賊!走着瞧……”
王動怒極反笑,笑呵呵的幫着陰沉着臉,就跟吃了屎似得秋義天拉下了袍袖,遮住了手腕上的如意環,拍了拍他的肩頭,不說話了。
沈風華眯起的眼裡閃過寒光,原本想激怒王動和秋義天,對方若是出言不遜,甚至有過激的行爲,他便可以冠冕堂皇的判給對方刑罰。
人,他自然不敢弄死弄殘,但是皮肉之苦肯定免不了,唐君那十名親隨,也不會說什麼,而王動和秋義天也只能是受着,否則那就是公然抗法造反。
一頂大帽子扣下去,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王動沒有讓他如願,沈風華似笑非笑的哼哼兩聲,之後請了唐君的那些親隨去往了樓船的頂層飲宴,自然是他出血了。
甲板之上,拿着房間號碼牌的修士們相繼離開,三五結羣去往了一二層船樓,齊志明四人看了看走在最後的王動和秋義天,回過頭後互相使了個眼色,走的更快了。
秋義天對王動恨恨傳音:“這四個小人,不顧彭萬春的態度,這是要跟你我劃清界限啊,說不定一進亂戰會的戰場,他們便會馬上調轉炮口,和那七十個傢伙聯手對付你我,也好明哲保身。”
王動傳音回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走,尋到住處之後,我有話和你深談。”
“好。”秋義天點了點頭,跟着王動走了。
陽光漸漸熾烈的甲板四周,只剩十幾個煉氣境的青年修士,值守在周圍的柵欄旁。
靠近船尾的一處房間裡,採光很不好,可以說完全沒有光照,王動跪坐在几案之後,整個人都處在幽暗的環境裡。
靠牆有張木牀,長寬只夠一人躺下,房間的角落裡散落着幾隻灰色的蒲團,這種環境絕對說不上好,幸好敞開的窗外就是波瀾壯闊的大海。
強勁的海風,到了船尾這裡已經流速緩慢,帶着溼熱猩鹹的氣息涌進窗戶,不大的房間裡通風不好,越來越悶熱。
王動有種錯覺,覺着自己就像一條悶在罐子裡的沙丁魚。
也幸好面前的青木几案上有酒,而且還是一罈美酒,深褐色的酒罈,清冽撲鼻的酒香,再配上幾樣爽口的涼拌下酒菜,倒是也能讓人心情好一點。
酒菜都是王動自備的,在儲物袋裡還有很多,畢竟出門在外,不能隨意食用別人的酒菜,而且還要在亂戰會中搞生搞死爲期一年左右,口腹之慾總是免不了的。
和王動一樣,其他修士也不會放心飲用關係不可信之人的酒菜,所以都會自備大量的食物和酒水。
畢竟築基境的修士,還不能做到真正的辟穀,還需要吃喝些正常的東西維持生機體力,只不過飲食的需求和頻率,要比凡人少了許多罷了。
其實即便是傳說中,真能做到餐霞飲露,喝西北風就能活着的化神境修士,也會偶爾滿足一下口腹之慾。
仙人,仙人,何爲仙人?
仙人首先便是一個人,如果修仙修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像塊斷絕了七情六慾的鐵石一樣,那麼即便真的長生不死爲仙,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一頭豬來的真實,最起碼挨宰的時候知道疼。
有人叩了叩門,緊接着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不用問,來者肯定是秋義天,因爲王動看到了,即便他不去看,也能肯定來的人就是秋義天,如今周圍全是敵人,只有和他拴在一根繩上的秋螞蚱肯於登門了。
王動甩了只蒲團過去,秋義天墊在屁股底下,隔着几案坐在對面,看了看案上的酒菜,露出滿臉苦笑:“你啊,心真大,一入戰場,恐怕就是你我的
死期。”
這些話,他都是對王動法力傳音的,他還沒有傻到光明正大出口的地步,誰知道隔牆有沒有耳。
王動爲秋義天倒了杯酒,傳音道:“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來的路上你問我有何計較扛過這次難關,我含糊其辭沒有答覆你,現在,我明明白白告訴你。”
“哦?”秋義天一下子來了精神。
王動揮手甩出一道氣勁,砰的關緊房門,微微一蕩的袖口中滑出一隻潔白小瓶,扒開塞子,倒出了一滴清水一樣的**,融入了秋義天面前的杯中酒。
“這是?”秋義天滿臉訝然擡頭。
王動道:“喝了它。”
秋義天堅信王動不會害他,要害他也等不到今天,於是端起杯一口喝了下去,咂摸咂摸嘴,更加疑惑道:“這東西看着無色,加到酒裡也沒什麼異味,我體內也沒什麼不良反應啊?你搞什麼?”
王動微微地那麼一笑,“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秋義天將信將疑,又等了片刻,忽然面色一變,只覺着渾身的經脈又麻又漲,就好像被濃稠到極點的漿糊堵死了一樣。
他試了一下,發現非但他的法力不能在筋脈中運轉,便是氣血都不能正常運轉分毫了。
法力不能運轉,他築基境的修爲便是廢物。
氣血不通,他便渾身無力,頭暈眼花,成了徹頭徹尾沒有反抗能力的軟腳蝦。
“咚!”他栽倒在地。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後,恢復了正常的秋義天爬起來坐好,晃了晃有些發漲的腦袋,看向王動手裡的小瓶,驚駭道:“這是什麼毒?無色無形無味竟然這般厲害,簡直讓人防不勝防,等到發覺不妥的時候,卻已經無力自救了。”
王動將小瓶收進袖口裡的儲物袋,傳音道:“這是我家煉堂修士,在多年煉丹的過程中,無心插柳錯打錯着鼓搗出來的無影毒。”
“無影毒?”秋義天滿臉驚疑。
王動道:“說它是毒,倒也不足爲怪,只是這種慢性毒素要不了人命,只能令修士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法力和體力同時被麻痹片刻時間,而這一次應對危局,我帶了幾小瓶。”
秋義天目光一閃,“你要用他對付聶鄭李那些家族的修士?這倒是個好主意,但是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啊?”
王動擺了擺手,“你仔細看好我臉上的變化。”
秋義天盯着他的臉,忽然如同見鬼,就見王動皮肉飛速扭曲拉伸的面部,很快就變成了另一箇中年男子的面孔,給人的感覺一下子蒼老了二十多歲。
眼前的面孔,和浮現在腦海中的另一個人重合在一起,他忍不住驚呼:“聶……”
“噓……”王動一根手指豎在脣邊,衝着滿臉驚駭的秋義天神秘一笑,一個陰陽逆倒着使出來,恢復了本來面目。
“現在,你還認爲我沒有下手的機會嗎?而且我實話告訴你,我能易容成的人,並不只是這一個。”
此話一出,秋義天都傻了,傳音問道:“你?你這是什麼易容手段,居然以假亂真?”
王動道:“老秋,實不相瞞,此爲陰陽逆,乃是無上易容大法。”
秋義天瞠目結舌。
王動道:“我雖有妙法,但是如果進入亂戰會戰場,第一時間對戰那七十名同級修士,也一定會死無全屍,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秋義天回過神問道:“你想我怎麼配合?”
王動馬上對他傳音了一番計劃。
聽後,秋義天沉默了,兩眼直勾勾盯着几案上的酒罈,良久都沒有出聲。
王動傳音道:“老秋,如果你配合我,那麼你或許會死,這點我不瞞你,但我事後會爲你報仇,更會照顧劍鳴坐穩秋家家主的位置,保證只要王家在,秋家便在。”
“而沒有你的配合,你我只怕連這第一關都挺不過去……”
他剛說到這,秋義天忽然笑了,“你是我兒劍鳴的恩師,我相信你不會害我。”
“退一步講,如果說你我之間,必須要有一個人死,才能扛過這場危局的話,那麼爲了秋家,爲了我一兒兩女,我願赴死。”
“你的存在,對秋家和王家的意義,比我重大了太多太多,我答應全力配合你。”
“義天兄……”
四目相對,兩隻伸向對面的手掌,緊緊地握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