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要殺李道宗,可把唐王李世民給嚇壞了。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叔叔掉腦袋呀,只得厚着臉皮,對薛仁貴說道:“元帥,你看在孤的分上,饒了他這條命吧。他現在已是風燭殘年了,還能再活幾天?再說朕已將他罷官,貶家爲民,事情已經完結,何必非要他這條命呢。”薛仁貴心裡很不痛快,因此沒有言語。皇上又說:“元帥再不說話,孤這就給你跪下了。”說着話把龍袍一撐,就要下跪,可把薛元帥難壞了。哪敢讓皇上下跪呀!趕緊用手相攙:“陛下不可折殺爲臣,臣不再追究此事也就是了。不過,陛下,臣能力有限,難以擔當此任,請您把帥印收回,另請高明吧。”這一下把皇上也僵到那兒了。
程咬金一看頂牛了,便出來打圓場:“仁貴呀,萬歲爲李道宗求情,也不是不對,他那麼大歲數了,你就把他饒了吧,元帥該當還當,咋能爲一個人賭氣呢!”他一邊說一邊衝薛禮又晃腦袋又搖手,又指自己的鼻尖。薛禮心中明白,便趁勢了結,放了李道宗,他也回坐帥位。李世民這才歡喜。
李道宗沒想到二次得活,不顧身體虛弱,出得帳來拔腿就跑。剛出營門,就聽有人在後邊喊:“王爺留步。”李道宗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又是程咬金。“什麼事?”老程來到近前,左右看看:“王爺,您上哪兒去?”“回府呀。”“我就是給你送這個信兒,可千萬不能回府,你沒看見元帥和衆將的臉色嗎?他們明着將你放了,暗裡已把兵丁埋伏在你府,你要回去還能夠活嗎?”“哎呀,我可怎麼辦呢?”“王爺別急,我老程嘴上說得狠,心裡頭比誰都軟。這麼辦吧,咱倆一塊兒遛遛,找個保險地方你躲幾天,元帥起兵走了,你再回府不遲。”李道宗此時草木皆兵,方寸已亂,把老程當成了救星,跟着他鑽進了衚衕,可老程心裡的主意,他哪裡知道。他們三拐兩拐,到來了東門裡火龍宮。這是一座大廟,老程往裡一看,門旁亭子下襬着一口大鐘。他領着李道宗進入大廟,返回身關上廟門。
李道宗左右看了看:“這是什麼地方?”“這是火龍宮,裡邊地方大着哩。老道平時也不出來,你就在這裡呆着吧。”“要有人來了咋辦?”“這裡不是有個大鐘嗎?你先鑽到那裡頭,誰也看不見。”“那不把我給悶死了。”“不要緊,我給墊塊磚,可以透透氣。我告訴你,你要不鑽到鍾底下我可不管了。”“行行,你幫個忙吧。”老程找根木槓,把鍾撬開,用磚一塊塊墊起來,直到人能爬進去了,他喊:“快進去,門外來人了。”李道宗此時生怕有人看見,爲了保命,三拱兩爬,鑽到大鐘底下。老程把槓子一抽,又一搗這磚,大鐘扣地嚴絲合縫,這一下李道宗急了:“魯國公,你怎麼把磚弄倒了?這裡頭太黑了。”“別急啊,我辦點事就來。”
老程在院中轉了一圈,發現有堆乾柴,就左一捆右一捆抱過來堆在大鐘周圍。等把鍾蓋嚴了,他找來火種,點着了柴草。不一會兒工夫,烈焰沖天,烤得大鐘發紅。先還聽着李道宗在喊叫,柴草着了一半就沒聲音了。老程等柴草着完,又把大鐘撬開一看,李道宗龜縮一團,早已烤乾了。老程僱了一輛車,把李道宗的屍體拉回軍營。
老程來到大帳,向薛仁貴說明了經過,並把李道宗的屍體放在帳下。薛元帥聽罷點了點頭,對着李道宗的屍體又數說一番。這時候皇上也來了,他想問問爲什麼還不發兵。進入大帳一看,地上是什麼東西,仔細辨認:“哎呀,這不是我那皇叔嗎?程愛卿,這是怎麼回事?”“萬歲,甭提啦。你說這成親王是老糊塗了不是,由大營出去他就回家呆着唄,可他不,他說府裡不保險,非拉着我給他找個保險地方不可。我上哪給他找呀!沒有辦法我們就在街上溜達,溜達來溜達去到了火龍宮,他看這地方大就鑽進去了。廟裡有口大鐘,成親王看那裡保險,非鑽進去不可,我沒有辦法,只好幫着他把鍾撬開,他就爬進去了。他剛鑽進去,突然從空中飛來一個火球,落在大鐘旁邊。這大鐘緊挨着一垛柴草,柴草一着火,把鍾都烤紅了,等我把火撲滅,再掀開鍾一看,就成這樣了。”李世民一聽,明白了,心說程咬金哪,你甭說瞎話了,你這套詞,慢說是我,連小孩兒都不信。你真能胡扯呀。但是又一想,也不能因爲這個事處治程咬金,要處治他,薛仁貴也不能樂意,這都是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成親王既是死了,也沒辦法呀,皇上把眼淚搌了搌,命人把屍體擡出去。薛仁貴心滿意足,這才傳令大軍出發。
三聲大炮響罷,三十萬鐵甲軍浩浩蕩蕩,離了京城。前軍領隊是正印先鋒官大刀周青,帶領着副先鋒姜欣本、姜欣霸、李慶先、李慶洪、周文、周武、薛顯圖,統兵三萬,逢山開道,遇水架橋;後軍是馬三保、段之賢、殷開山、劉洪基開唐四老將,負責押糧運草;左軍唐萬仁、唐萬義;右軍程鐵牛、程萬牛;薛元帥、徐軍師自統中軍,皇上隨中軍行進。一路之上攻關破寨,勢如破竹。大軍到了界牌關,糧草感到了緊張,皇上又下一道聖旨,命秦懷玉爲總督糧官,軍前運糧。
單說先鋒官周青,一路之上攻關破寨,敵軍望風而逃,他心中十分高興。這一日奪過界牌關,來到鎖陽關前。周青知道,鎖陽是通往西涼的咽喉要地,要把鎖陽給佔領了,再往前走便是長驅直入。周青頗有戰鬥經驗,知道這是關鍵的一仗,因此命令三軍,快做戰鬥準備。還沒等周青安營紮寨呢,鎖陽關城裡三聲炮響,城門大開,裡邊的敵軍就殺出來了。兩軍展開了一場肉搏,戰鬥空前激烈。八位總兵都投身到戰鬥裡邊。刀光劍影,打了一個上午,雙方未分輸贏。該吃晌午飯的時候,各自收兵回營。周青吩咐把傷號擡下去,死屍掩埋,在關前五里安營下寨。
衆人飽餐戰飯已畢,到了下晌,周青全身披掛,上馬提刀,來到鎖陽關下,二次討敵罵陣。鎖陽關城門大開,一員敵將率兵來到陣前。周青擡頭一看,就見這員大將:胸前橫帶狐狸尾,腦後斜插雉雞翎,上身穿着大紅色的八團龍馬褂,下邊是跨馬服,腳蹬牛皮戰靴,騎一匹大白馬,手中提着八卦金攥開山-,往臉上一看,面如藍靛,滿臉的騷皮疙瘩,大連腮鬍子,相貌長得十分兇惡。一問他的名字,這傢伙叫哥勒本木。周青一聽這叫什麼名字,也記不住:“好小子哪裡走。”周青性如烈火,掄刀直奔哥勒本木。敵將也不示弱,搶大斧接戰。二馬-翻,戰在一處。“嘩啦啦啦”,“哧!”讓周青一刀,把敵將斬落馬下。敵兵一見不好,紛紛敗走,周青把大刀一揮,代替軍令。“上!”“殺呀!”唐兵鋪天蓋地往上闖,一鼓作氣,得過鎖陽關。敵軍順着兩邊的城門跑了。這下可把周青樂壞了,心裡說:我原想鎖陽得有一場大戰,這場戰爭起碼得打半個月,沒想到這麼順利,一戰成功。
沒兩天,中軍趕到了。元帥一聽說周青走馬取過鎖陽關,真是大功一件,跟皇上商量,開始進城。周青率七位副先鋒親自迎接,把皇上接入臨時的行宮。元帥和軍師進入帥廳。一見面,李世民大喜,拉着周青的手:“周將軍,你爲大唐立了大功了。奏凱還都之後,朕必有封賞。”“多謝陛下。”周青就把戰爭的情況,向元帥、軍師作了稟報。徐軍師捻髯不語。薛仁貴就問:“軍師,你因何不說話呀?”“哎呀。”徐懋功算計了一下:“這鎖陽關是咽喉要道,我料敵人並不會輕易放棄,因何一戰敗兵而走?”“難道說其中另有文章?”“元帥呀,鎖陽關這地方不能呆,馬上傳令撤出鎖陽。”大帥也一愣,好不容易得的鎖陽關,怎麼能放棄不要呢?跟皇上一商量,李世民也反對,認爲軍師多慮,那又何必呢,我們這麼多軍隊怕什麼呢,大家爭論不決。
一夜過去,還沒等天亮,就聽城外炮聲響成了一片,地動天翻,時間不大,藍旗官跑進來了:“報!報大帥、軍師得知,了不得了,我們被敵人包圍了。”李世民這才大吃一驚,馬上率領薛仁貴、徐懋功、八路總兵登城樓往外觀看。只見城外敵軍,兵似兵山,將似將海,六國三川的人馬,全都集中到這裡了,把鎖陽關團團圍困。李世民這才知道軍師所料不假:“這怎麼辦呢?”徐軍師說:“主公啊,着急的事還在後頭呢。我們的糧草被人家切斷了,要沒有糧草,我軍將不戰自亂哪。”李世民問元帥應當怎麼辦,薛仁貴當機立斷:放棄鎖陽,向外突圍。
一說突圍,周青臉上掛不住了,他想:我是前部正印先鋒官,打了勝仗,腦子一熱就請主公進城,結果給團到這兒了,我要負全責,突圍也應當是我的事,最好打開一條出路,能把主公、軍師、大帥都平安保護出去,纔是上策。周青想到這兒,趕緊躬身施禮:“大帥,末將不才,願討令出去大戰六國三川的人馬,保護主公突圍,如若不勝,甘當軍令。”薛元帥正要發令,被軍師攔住了:“且慢。元帥,方纔你我登上城樓,看得清清楚楚,三川六國的兵馬也有百萬,我們能出得去嗎?可想而知,人家事先早有準備,我們出去等於白白送死。要突圍須待天黑以後。”大帥同意,告訴周青:“你帶着姜欣本、姜欣霸、李慶先、李慶洪,各領一千人馬,由東關分五路突圍,如果成功,放起信號,我們再大隊突圍。”周青點頭。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準備突圍的五千軍兵已經集齊,他們飽餐戰飯,一個個身披重甲,手持長矛,各騎戰馬,馬身上蒙上鐵甲,一切準備就緒。周青在外頭組鐙扳鞍,乘跨坐騎,手中大刀一晃,吩咐軍兵:開關落鎖。
東關輕輕地開放了,軍兵們放下吊橋,一不掌燈,二沒有火把,人含枚,馬卸鈴,偷偷地離開了鎖陽。天上有濛濛月光,不注意也看不清楚。周青一馬當先,手掂大刀,在前開道。二更天左右,來到敵軍的連營邊上。他們正往前走,被敵軍哨兵發現了。人家在-望樓上,看見一片黑乎乎的滾地而來,最後看清楚了,-望樓上響起了牛角號聲,“嘟——嘟嘟——-啷啷——”“了不得了,唐軍要突圍,唐兵來了!”警報鑼一響,馬上就行動,離遠了開弓放箭。就聽三聲梆子響,箭如雨發,“叭,哧哧哧——”唐兵倒下了不少。周青一看被人家發現了,沒什麼可說的了,把大刀往空中一舉:“弟兄們,我們爲大唐朝立功的時候到了,大家衝啊!”“衝啊!”五千軍兵,喊聲震天,闖進番兵連營,揮舞刀槍,與六國聯軍展開了肉搏。周青、李慶先、李慶洪、姜欣本、姜欣霸五員大將跟老虎一樣,衝鋒陷陣,打在最前面。馬跳壕溝,大刀往前邊一舉,“嘁哧喀嚓”,好像到了瓜地,把敵兵砍得死屍翻滾。時間不大,周青他們身上都變成了紅色,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淌的血,還是迸的。這個衝鋒很有效,攻垮了敵人四道防線,深入重圍。但要想過去,可還早呢。正在這個時候,番兵就報告了六國的大元帥蘇寶童。
蘇寶童正在中軍寶帳裡高興呢,兩位軍師左右陪伴,推杯換盞,一邊飲酒,一邊高談闊論。頭一位軍師是飛鉢僧,第二個軍師叫鐵板道。這飛鉢僧,胯下八叉梅花鹿,掌中一對飛鉢,有萬夫不當之勇,在三川六國是頭一排的英雄。鐵板老道,使的是大鐵板,挎的皮囊裡頭裝着三十二塊小鐵板,是他的暗器,百發百中。這兩個人足智多謀,是大帥蘇寶童的左膀右臂。此刻他們在中軍帳裡邊飲酒邊議論說:“李世民沒有吃的,早晚就得獻城投降。他要投降之後,大唐的江山就是咱們的了,唐朝一完,咱不是特功一件嗎?”正在這時候,報事的跑進來了:“報,報大帥、二位軍師,唐軍前來偷營,看意思想要突圍,打得非常激烈。”“再探。”“是。”
蘇寶童“騰”地站起來了:“嘿嘿,想得不錯,想出去呀,沒那麼容易,二位軍師你們給我守把大寨,本帥出兵。”“彌陀佛。”“無量天尊。大帥,還用着您嗎?殺雞焉用宰牛刀,我二人有一個出去就可以了。”“不,還是本帥親自前往。”“那我們兩人也跟着。”“可以。帶馬。”外邊帶了馬,飛鉢僧、鐵板道,保着蘇寶童,在外邊上了馬,各拿兵刃,點兵一萬,趕奔出事的地點。蘇寶童發現出來的唐軍十分勇猛,看這意思是佔了上風了。他馬上吩咐點炮列隊。“轟隆隆”炮聲一響,列開二龍出水陣。六國三川的人馬一看大帥出兵了,心裡有了主,呼拉往旁邊一閃,各自歸隊,整個把周青等五人和後邊的唐軍給閃出來了。蘇寶童把馬往前一提,來到周青的馬前,上一眼,下一眼看看周青:“對面來將,你是何人?”
周青把馬也帶住了。這一陣衝鋒,把他也累壞了,大把地擦汗。他一看對面,來的這人是個當官的,肩頭橫搭狐狸尾,腦後斜插雉雞翎,頭上帶着班卷荷葉獅子盔,披掛金鎖黃金甲,外罩素羅袍,胯下騎着一匹大花馬,掌中鋸齒飛鐮大砍刀。往臉上看,此人長的是紫赤紅臉,兩道八字立劍眉,一對大豹子眼,獅子鼻,方海口,多少有點短鬍子茬。在他的身後,排刀手、削刀手,列立兩廂,軍威十分雄壯。周青看罷多時,這才答道:“要問我,乃是前部正印都先鋒,大刀周青是也。對面來將爲誰?”“嗬嗬嗬,連本帥你都不認識,蘇寶童。”周青一愣,這就是蘇寶童?雖然沒見過,但是聽說過,見了他眼珠子都紅了。周青把大刀一背:“呔,蘇寶童,你是無故生事,要沒有你,六國三川焉能起兵犯唐?小子你廢話少說,拿命來。”飛馬掄刀,就想過去。
姜欣本在旁邊說話了:“大哥,用不着您,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小弟服其勞,把他交給我。”說着話姜欣本雙腳點鐙,馬往前提,一晃掌中大刀直奔蘇寶童,-就是一刀。蘇寶童往旁邊一撥馬:“你是誰?”“大將姜欣本,招刀!”——,又是幾刀。
蘇寶童一瞪眼:“你們這些碌碌之輩都活膩了,薛仁貴怎麼不來?秦懷玉、羅通怎麼不來?你們得過來幾個有名的。就像你們這些人,野雞沒名,草鞋沒號,有什麼能耐,還不夠給本帥墊刀背呢。我蘇寶重不是說句大話,我的刀下不死無名之輩,趕緊逃命去吧!”
“放屁。”姜欣本急了,-又是一刀。蘇寶童一看不伸手不行了,晃掌中鋸齒飛鐮大砍刀,和姜欣本就戰在了一處。三個回合,喀嚓,蘇寶童一刀把姜欣本斬落馬下。
姜欣霸在後頭一看:“哥哥呀!”哭着就抖槍催馬撞了上來,三個回合,喀嚓,蘇寶童一刀把他也劈於馬下。
李慶先、李慶洪一看,眼珠都紅了,兩匹馬兩口刀,直奔蘇寶童。三匹馬戰在一處。也就幾個照面,喀嚓,李先慶被蘇寶童一刀斬於馬下。緊跟着摘弓取箭,又一箭射死李慶洪。不一會兒工夫,四員大將先後斃命。
周青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哎呀氣死我也,哇呀呀呀,四位賢弟,周青給你們報仇了。”周青晃大刀來戰蘇寶童,但是一伸手,就顯示不行了。別看周青覺着不含糊,在唐朝也是一員大將,又有把力氣,刀法也精,要不怎麼人送外號大刀周青呢,可是看跟誰比,要跟蘇寶童比,差得太遠了。也就是幾個回合,把他累得盔歪甲斜,帶開袍鬆,後邊的軍兵一看要出事了,喊了一聲:“上啊!”唐軍衝上來了。飛鉢僧、鐵板道也吩咐一聲:“上,把他們擋住。”三川六國的人馬就上來了,又是一場肉搏。一直打到天光大亮,周青渾身是血,五千唐軍損傷大半。他一看是出不去了,琢磨一下,也不是我貪生怕死,元帥說得明白,能突圍則突圍,不能突圍馬上回去繳令,另想辦法。想到這裡,周青把馬一撥,用大刀代替軍令:“撤!”那意思打算回鎖陽。哪那麼容易,後路都被人家掐斷了。現在就剩下兩千多人,周圍都是敵兵,周青走不了啦,捨死忘生往外殺,殺了個三進三出,又損傷了一千來人。周青一看完了,我們這五個人算全交代了。他眼望鎖陽,心裡一陣難過,默默地說:“薛大哥,咱們弟兄到此算告一段落,大帥我見不着了,主公、軍師,我先行一步了。”周青心想我寧願死也不當俘虜,把大刀一轉個,就想橫刀自刎。正在這個時候,就聽三川六國的軍隊後邊亂套了,譁——“了不得了,中國的南蠻來了,了不得了。”蘇寶童一愣,心說鎖陽那邊沒動靜,我這後邊怎麼亂了,難道說唐營另外還有一支人馬?他吩咐一聲:“趕緊撤。”呼啦一聲,軍兵把道路閃開。
周青這才喘過一口氣來。他把汗擦了擦,定睛瞧看,心說這是誰呀?等離近了纔看清楚,來的正是東牀駙馬秦懷玉。前回書說了,皇上走到半路傳下一道聖旨,讓秦懷玉爲總督糧官,專門負責押運糧草。秦懷玉籌辦了無數糧臺,帶領三千軍兵親自押送。沒想到剛過界牌關,他就得到噩耗,聽說主公被困鎖陽。他知道幾十萬人馬沒吃沒喝是大事,便催動三軍,晝夜兼程。哪知走到鎖陽關外圍一看,都是敵人的連營,怎麼辦呢?他讓副將押着大批糧草躲在山溝裡,命令每個軍兵身上揹着二十斤米,帶着一些草料,咱們先進城,見着主公接上頭,把這東西放下,以解燃眉之急,然後再想辦法,把大批糧草運進城裡。因此,今天晚上他輕裝前進。剛走到連營外圍,就聽裡邊開了鍋了,秦懷玉就知道,肯定跟唐營打起來了。他心裡一着急,喝令軍兵“衝”,就這樣,在敵人的屁股後頭他們伸手了。秦懷玉好比下山的猛虎一樣,催動寶馬良駒,晃動虎頭鏨金槍,碰着就死,挨着就亡,一馬當先,殺開一條衚衕,帶領軍兵就闖進來了。到裡邊一看,原來是大刀周青。
周青一見東牀駙馬,心跟開了兩扇門一樣:“駙馬,來得正好。”秦懷玉馬到近前,問他:“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哎呀別提了,主公被困鎖陽,心如火燎,恨不能闖重圍,放棄鎖陽關,讓我出來摸摸底,沒想碰上了麻煩,大刀蘇寶童甚是厲害,李慶先、李慶洪、姜欣本、姜欣霸先後斃命。”“啊?”秦懷玉知道晚來了一步,“周大哥,不必擔驚,把蘇寶童交給我。”秦懷玉催馬來到蘇寶童面前,把大槍一抖:“對面可是蘇寶重嗎?”“正是本帥。你是何人?”“秦懷玉是也。”“秦懷玉,我念你們老秦家是英雄,我與你也無冤無仇,不願傷你性命,你回去把羅通找來,我要給我蘇家報仇雪恨。”“蘇寶童,你怎麼只說一面理呢?你爺爺是怎麼死的?那是他咎由自取呀!你藉故興兵犯唐,屠殺生靈,可是千古罪人哪!你有何臉面找老羅家算賬!羅通沒有來,有我秦懷玉在此,你就撒馬一戰吧!”“好你秦懷玉,本帥本不想要你的性命,你既如此說,來來來,快與俺大戰三百合!”
秦懷玉未曾動手,就發現情況不妙,他與周青商量:“我與蘇寶童動手,你快帶人返回鎖陽,若不然咱們誰也走不了。”周青是個重義氣的人,開始還不同意,秦懷玉急了:“這是軍令,你必須執行。”周青這才點頭。
秦懷玉催馬搖槍大戰蘇寶童。二人打了二十幾個照面,秦懷玉漸漸不支,額角上汗珠子直淌。他又惦念周青,一邊打一邊偷眼觀瞧,見周青已經殺開一條血路返回鎖陽,他這才放心,撥回馬與蘇寶童再戰。蘇寶童這把大刀上下翻飛,如似雪片,秦懷玉手忙腳亂,一不留神,大槍碰到了刀杆上,鏘啷啷一聲響,虎頭鏨金槍被磕飛了,把秦懷玉嚇得魂不附體,急忙伸手抓鏨鐗,手剛觸到熟銅鐗把上,蘇寶童又一刀砍來,秦懷玉躲閃不及,血濺鞘背,死屍栽落馬下。西涼軍兵一陣歡呼。蘇寶童大獲全勝,點隊收兵。
周青在半道上聽到軍兵吶喊,說秦懷玉被殺,不禁抱鞍痛哭。回到鎖陽把經過一講,衆人無不落淚。天子聽說駙馬陣亡,也痛哭失聲。薛元帥怒火難按,當時就要出戰,軍師過來攔住了:“元帥,勝敗乃兵家之常,打仗有不死人的嗎?這個事也不奇怪。現在正是半夜,眼睛也不方便,焉能衝出大陣,你忍到明天再戰不遲。”這才把薛仁貴勸住了。
君臣在鎖陽關裡邊設擺靈堂,給死去的官兵超度。大夥兒皆哭。這是兩年多以來,頭一次重大損失。
書說簡短。到了次日無光漸亮,還沒等薛仁貴出兵呢,鎖陽關外大炮響成了一片:轟隆隆!轟隆隆!藍旗官撒腳如飛,跑進帥廳,刀尖點地:“報!報大帥得知:六國三川的都元帥蘇寶童,討敵罵陣,口口聲聲叫薛大帥出兵。”“再探。”“喳!”
薛仁貴一聽就火了,這蘇寶童太狂做了,連勝了幾陣,就不依不饒,要不給他點厲害這還了得。薛仁貴站起身來,把令旗令箭交給軍師執掌,辭別了唐王李世民,在外邊扳鞍紐鐙,飛身上馬,點兵一萬,開兵亮隊。李世民和軍師率領百官登上樂城樓,觀敵-陣。按下他們不表。
單說大師薛仁貴,一馬-翻來到兩軍陣前,帶定坐騎,向對面觀瞧,就見三川六國的軍隊十分整齊,猶如刀裁斧剁一般,擺了一座方陣,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刀斧手、弓箭手,壓住陣角,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正中間繡旗飄擺,繡旗之下閃出一員大將。薛禮定睛一看,就見這員將騎在馬上頂盔披甲,身高九尺掛零,肩寬背厚,膀闊腰圓,頭上戴着獅子盔,體掛黃金甲,外罩紅戰袍,背後揹着八杆護背旗,肩頭橫擔狐狸尾,腦後斜插雉雞翎。望臉上看,赤紅面,就好像重棗的顏色;兩道劍眉,一對虎目,獅子鼻子方海口,稍微有點短鬍子茬,胯下馬,掌中鋸齒飛鐮大砍刀。在他的身後,揹着個長方形的盒子,不知裡邊裝的是什麼。他左帶彎弓,右帶鵰翎箭,全身武裝,馬前馬後百步威風。此人看年紀不到三十歲,不用問,這就是蘇寶童。
蘇寶童的背後,有一僧一道,就見這和尚新剃的腦瓜皮,瓦明鋥亮,這張大臉青勉勉的,窄腦門,嘟嚕腮,眼泡突起,大耳垂肩,滿臉都是疙瘩肉,身上穿着灰布僧衣,圓領大袖子,外面披着棋子布的毗盧褂,斜挎兜囊,胯下騎着八叉梅花鹿。甭說別的,就這鹿的個頭,比一般的戰馬還高出一頭,鹿頭上的犄角,比刀子還快,被陽光一晃,灼灼放光。就見這個兇僧,手中端着一對飛鉢。他抓着那蓋,上面有三尺多長的紅綠綢子條,這種兵刃煞是厲害。再往下看,有個老道,這老道頭上戴月白緞九樑道巾,身穿月白緞八卦仙衣,腰繫絲絛,也斜揹着兌子,背後揹着七星喪門劍,手中拿着鑌鐵懷抱拐。這張驗,灰白灰白的,瞘o眼,一對小綠豆眼珠,鷹鉤鼻子菱角嘴,幾根黃焦焦的鬍鬚,長得陰森森的,叫人覺着可伯。這老道就是蘇寶童的副軍師鐵板道。薛仁貴看罷多時,用大戟一指:“呀呔,對面你可是蘇寶童?”
蘇寶童把戰馬帶住,雙手平端大刀往前觀瞧。就見鎖陽關前有一萬人馬,擺開二龍出水陣。在繡旗之前,站着一員大將。這員大將,頭上頂着亮銀帥盔,十三縷真纓在頂樑飄擺。他體掛金鎖連環甲,外罩素羅袍,胯下一匹白龍馬,掌中平端畫杆描金戟。往臉上看,面如銀盆,三絡短墨髯,一看就認出來了,是薛仁貴。蘇寶童看罷多時,抱腕稟手:“對面,你可是薛仁貴薛大伯父?”蘇寶童這小子還懂得禮貌。他雖然說跟薛仁貴沒有什麼交情,但是早有耳聞。爲什麼叫伯父呢?言下之意有收買和拉攏薛仁貴的意思。
薛仁貴一看他挺客氣,趕緊以禮相還:“不錯,正是薛禮。蘇元帥,因何發兵犯我疆界?”“呵呵呵,薛大伯父,您是明白人,瞞別人,瞞不了您。我們老蘇家是唐朝的功臣,大概您清楚,我祖父蘇定方爲唐朝立下血汗戰功。伯父,不怕您不愛聽,他立的那功,比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沒想到李世民這個無道昏君,聽信老羅家的話,說什麼給老羅家報仇,將我祖父開刀問斬。我爹沒辦法帶着我們逃出了長安,這才流落到西涼。老伯父,您說叫人傷心不傷心哪!人爲一口氣,佛爲一柱香,現在我長大成人了,藉助六國的兵力,要給我祖父報仇。如果李世民交降書,獻順表,承認了罪,把老羅家的人給了我,我給我祖父報了仇,二話不說,馬上就收兵;如果李世民不答應我這個條件,這個仗打到底沒個完,我是下了決心啦,非要血洗長安城,殺他個雞犬不剩。話又說回來了,伯父,雖然咱們爺倆不在一起,您的情況我是瞭如指掌,聽說您也受害了,您立了那麼大的功勞,怎麼樣?李世民說殺您就殺您,您三赴法場,兩入天牢,受盡折磨。要不是徐懋功想辦法把您解救了,您能活到今天嗎?伯父,看來李世民是個無道的昏王,保他有什麼用?如果伯父聽我的話,跟着我趕奔六國,去見國王,我敢說我們哈密國的國王比李世民強得多得多,您是高官得做,駿馬得騎,最小最小,您能當個一字並肩王,多好啊!您要能倒反大唐,咱吧唐朝的疆土得過來,我們狼主說了,列士分茅,大小都有份,您說比保李世民能強多少!別打了,別替他賣命了,我說這話望伯父三思。”
薛仁貴聞聽,一陣冷笑:“蘇大帥,我謝謝你的好意。但是別忘了,人各有志。我生在中原,長在唐朝,我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掉炮往裡打?這種事情我薛仁貴辦不到,希望你免開尊口。我倒要勸勸你,蘇寶童,你也是中原人,爲了你祖父的事,你勾結三川六國的人馬,起兵進犯大唐,你那麼做對嗎?對得起自己的祖先嗎?我也聽說過,你祖父是被殺的,爲什麼被殺了,因爲你祖父犯下了叛國投敵之罪呀,那時候他就給六國寫過一封書信,要求六國進兵,他在裡邊倒反唐營,你想想該殺不該殺?鹽從哪兒鹹,醋從哪兒酸,禍打根頭起,別把不是老往外頭推。蘇大帥,你是個明白人,你要聽我的良言相勸,馬上撤兵;你要能回到大唐來,我在萬歲面前保你的官職,你們老蘇家不愧是開國的元勳,這才叫正路一條。要不聽我薛某的良言相勸,這個仗真要打下去,嘿嘿,蘇寶童呀,你能不能一手遮天,能不能平了大唐?如果做不到,你們老蘇家祖墳都得被刨了。你就成了個罪人啦,望你三思。”
蘇寶童把眼睛一瞪:“薛仁貴,要這麼說,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你把我蘇某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好嘞,你保大唐,我保哈密國,咱們就是兩國的仇敵,講不了說不清,今天是一場兇殺惡戰。我知道薛仁貴不含糊,你的馬快戟沉,來吧,今天我倒要領教領教。”蘇寶童說到這,馬往前催,一晃掌中鋸齒飛鐮大砍刀,-!照薛仁貴就是一刀。薛仁貴使了個舉火燒天,往外招架,-啷啷啷!兩件兵刃碰到一塊兒,把蘇寶童的刀顛起有五尺多高,震得他虎口發酸,兩臂發麻,在馬上一栽歪,“籲,籲——”心裡說,薛仁貴好大的勁呀!怪不得當初偷樑換柱,得着這條大戟呀,別看四十多歲,威風不減當年,我蘇寶童倒要多加註意。想到這裡又是一刀,薛仁貴接架相還,二人就戰在一處。
兩旁的人都在觀戰,飛鉢僧、鐵板道,兩個人並馬往前頭看着,一瞧這薛仁貴,不愧是個英雄,這條大戟舞動如飛,什麼叫烏龍擺尾,哪叫怪莽翻身,什麼叫金雞亂點頭,把大戟舞得是風雨不透,“啪啪啪”,“嗖嗖嗖”,使人眼花鏡亂。也就是蘇寶童,要換個別人,早完了。再看蘇寶童,這口大刀也不善,舞動起來不但掛風,而且跟刀山相似。跟薛仁貴打了七十個回合,沒見輸贏。這時候,蘇寶童鼻窪鬢角見汗了,薛仁貴前後心也溼透了。蘇寶童一邊打着,一邊想:“這怎麼辦呢,我把大話說出去了,今天跟薛仁貴這一戰是關鍵的一戰,要把他贏了,就好辦了。要贏不了他,就是麻煩哪,我蘇寶童豈不威風掃地。”“哇呀呀呀!”他越着急越冒汗,越冒汗招數越遲鈍,又過十幾個回合,他漸漸不是薛仁貴的對手了。薛仁貴一看,蘇寶童的刀招兒有點散亂了,他又加緊了進攻。蘇寶童實在頂不住了,怎麼辦呢?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薛仁貴呀,我真能耐打不過你,我要敗中取勝贏你。想到這裡滴溜一撥馬,“嗒嗒嗒嗒”,敗陣而走。薛仁貴不假思索,催馬就追。
在城上觀陣的徐軍師一見,吃了一驚,心裡說元帥,見好就收哇,你怎麼追上了?你忘了兵法上有這麼一句話:“敗軍之將不可窮追,追來追去必定吃虧呀。”馬上吩咐軍兵:“快快鳴金收兵。”城上十幾面大鑼就響開了,“哐啷啷,哐啷啷”,鑼聲傳出去很遠,薛仁貴也聽見了,但是晚了,薛仁貴還沒來得及撥回馬頭,大刀蘇寶童一伸手,把背後長方形的盒子摘下來了,迅速打開盒子蓋,他要暗箭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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