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在兩軍陣前追趕蘇寶童,蘇寶童一邊跑着一邊伸手摘下了背上的盒子,原來這是一種暗器,裡面裝有九支藥水浸泡過的毒箭。他聽着薛禮的戰馬來到近前,冷不丁把馬一踅,與薛禮馬打對頭,一摁繃簧,九支箭一齊飛出。薛仁貴見勢不好,急忙把身子向後一仰,使了個金剛貼板橋,躺在了馬背上,九支箭躲過了八支,惟獨有一支箭釘在了他的鎖子骨下邊花蓋穴上頭。薛元帥在馬上栽兩栽搖兩搖,幾乎落馬,半邊身子發麻。他知道不好,急忙撥馬敗回本隊。蘇寶童一見射中了薛禮,拍馬舞刀在後趕來,被城頭上亂箭射住。
薛元帥一進城門便摔落馬下。徐軍師急令拽起吊橋,緊閉城門,又找來軍中大夫,爲元帥治傷。摘盔卸甲,往傷處一看,衆人無不驚駭。這支箭,進去有二寸深,箭的周圍紅腫高大,像個小饅頭在這扣着一樣,流出的血是黑紫色,有股臭味薰鼻。就見薛大帥面色鐵青,牙關緊咬,順着嘴角直吐白沫。軍醫大夫稟道:“啓奏陛下,元帥中了毒箭了。好在時間不長,須要馬上清除,以免毒氣攻心。”“快點動手。”“是。”幾個大夫一齊動手。經過一陣忙碌,拔出了毒箭,剔除了爛肉,上了金瘡散,又撬開元帥的嘴灌了幾粒藥。經過治療,當天晚上薛元帥甦醒了過來,但是氣息微弱,不能轉動。
皇上一看,元帥身負重傷,秦懷玉等幾員大將陣亡,大軍被困鎖陽,內少糧草,外無救兵,真是身逢絕地了,可該怎麼辦呢?徐軍師說:“陛下,事到如今,只好派人搬兵求救了。”“城外都是人家的兵馬,誰能闖得了連營啊?”“陛下放心,自然有高人能出得連營。”“那麼高人是誰?派誰合適呢?”徐軍師目光往左右一掃,別人不怕,惟獨老程受不了,他趕緊往後退。就聽軍師喊道:“程咬金聽令!”“在。三哥,什麼事?”“四弟,你明白人可不該說糊塗話呀。剛纔我跟主公議論的事,難道你沒聽見?必須派一高人回朝搬兵,這高人不是別人,就是你程咬金,你就辛苦一趟吧。”“三哥,你少來這一套啊,我不是什麼高人,你另請高明。”“四弟,你福大命大造化大,你不去別人誰行?”“誰福大命大,我看哪一位都比我強,另請旁人吧。”徐軍師把臉一沉:“這是軍令,你可知抗令不遵有掉頭之罪?”“愛怎麼的你就怎麼的,你在這把我殺了我也不去死到蘇寶童手裡。”軍師氣得把桌子一拍:“綁了。”捆綁手往上一闖,老程急了:“別別,三哥,我去了行不行?”,“四弟你早該如此。我已算定,你出門準保化險爲夷,平安到達京城。”“那就借你吉言了。”當即皇上給京裡寫了幾封信,一封給太子李治,一封給左班丞相魏徵,要求他們速派大兵,速派能人,押糧運草,趕奔鎖陽關。來得早了,還能見面,來得晚了,我們就要全軍覆沒。上寫着千,下綴着萬,最後把五璽蓋上了。徐軍師看了兩遍,把它封好了,遞給程咬金:“四弟呀,你記住,人在聖旨在,人不在聖旨不在,你要好好保管。”“遵命。”老程接過聖旨,把袍子撩起來,裝到裡邊。飽餐戰飯,他沒帶一兵一卒,在轅門外翻身上馬,皇上和軍師把他送出了城門。
老程出得城來在馬上邊走邊想:蘇寶童調百萬大兵圍困鎖陽,光連營就有幾十裡,慢說是個人,就是隻鳥也飛不出去,我怎麼辦呢?想來想去,他拿定了主意:事到如今怕也沒用,我就得豁出一頭去,想什麼主意呢?嗯,有了,乾脆我給他來個唬,一唬到底。想到這,老程來到敵人的連營。等到了壕溝外面,叫人家給攔住了。軍兵一看,一個上歲數的老頭子,他們各拿刀槍,呼啦就把程咬金的馬匹給圍住了。“站住,你來幹什麼?難道說要通過連營不成?”
程咬金把大草包肚子一腆:“你們是幹什麼的,一個個吹鬍子瞪眼,什麼東西,快去,給蘇寶童送信兒,你就說他爺爺來啦。”
大夥兒一聽愣了,這是蘇大帥的爺爺?是怪事啊!一瞅這老頭兒腆着肚子,二目放光,穩如泰山,不像是闖連營的,而且一兵一卒也沒帶呀。“請問老人家,貴姓高名?”“廢話,我的名姓能隨便告訴你們嗎?到裡邊跟你們大帥一說,他就知道我是誰。”“好吧,您略等片刻。”“回來,告訴蘇寶童,就說他爺爺來啦,叫他大門懸燈,二門掛彩,兩廊動樂,紅氈鋪地,親自來接我,要錯了一點,我扭頭就走,你們這兒的破事我也不管啦,懂不懂?”“是是,您等等。”這些軍兵還真讓程咬金給唬住了。有一部分軍兵在這看着程咬金,一部分軍兵磨回身趕奔大帳。
單說蘇寶童。接連打勝仗,他心花怒放,正在連營裡祝賀呢。上垂首飛鉢僧,下垂首鐵板道,大帳裡盛排筵宴,一班歌妓在下面舞蹈,給他助興。蘇寶童心想,這一回我這臉從地下露到天上了。薛仁貴也不是我的對手。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他算敗在我蘇寶童手裡頭了。從今以後我名揚天下了。奏捷的捷報已經進京了,六國的國王聽到這個信兒不定多高興呢。蘇寶童正高興呢,報事的軍兵進來了。
“報,報大帥,外面來了一個人。”“幹什麼的?”“他自稱是你爺爺來啦。”
“放屁!”蘇寶童一聽是我爺爺,我爺爺已經早死了,這從哪兒蹦出個爺爺來。軍兵一聽,嚇得一縮脖:“大帥,他是這麼說的,我們問他叫什麼名,他還不說,這人還挺橫,口口聲聲說要您親自出去迎接,大門掛燈,二門掛紅,紅氈鋪地,兩廊動樂,要不這樣的話,他說他磨頭就走,這兒的破事他也不管了。看此人來歷不凡,望大帥早拿定奪。”
“這個…”蘇寶童一想,這是誰呢?要這麼說,大概這人有來歷,我親自去看看。他帶着飛鉢僧、鐵板道,親自到了外頭。等把鹿角搬開,蘇寶童上了戰馬,也就是一里來地,就來到了壕溝邊。向前邊一看,孤單單冷清清也就是一人一騎,馬鞍子上坐着個老頭兒:班-荷葉烏金盔,大葉金鎖連環甲,外罩滾龍袍,鳥翅環得勝鉤上掛着一把車軲轆大斧,一瞅這老頭兒,花白鬍須散滿前胸,這肚子都大得出了號了。一看認識,正是魯國公程咬金。蘇寶童看罷把鼻子都氣歪了,用手點指:“呔,對面來的不是程咬金嗎?”
老程一看,行,蘇寶童來了,我還得接着碴往下唬。老程把大肚子一腆,眼珠子一瞪:“混蛋,蘇寶童呀,好小子,你真是欺師滅祖啊,在我老人家的面前,你幹什麼吹鬍子瞪眼,指名道姓,你還敢提我的名字嗎?你想一想,我跟你爺爺蘇定方是什麼交情,我們老哥倆一個頭磕在地下,他還管我叫一聲老哥哥,你不是我孫子是誰?再者說,我一片好心前來見你,你怎麼能這樣沒禮貌。”
蘇寶童一聽,是這麼回事。想當初自己的爺爺活着的時候,跟程咬金是挺好,這麼一說他必有來歷?嗯,不如我先禮後兵,問問他什麼事。想到這,蘇寶童就變了臉啦,滿面賠笑,趕緊從馬上跳下來,緊走幾步:“如此說來,老人家在上,受小孫孫一拜!”“噯,這纔是好孩子呢,磕吧,不客氣。”蘇寶童在馬鞍前磕了仨頭。“老人家,你見我有事嗎?”“廢話,沒事我能見你嗎?再說這是什麼地方,是談話的地方嗎?一點禮貌都沒有。”“是,老爺爺別生氣,往裡邊請。”蘇寶童把程咬金接進了大帳。蘇寶童是六國聯軍的大帥,怎麼能上程咬金的當呢?因爲蘇寶童認爲:一、程咬金單人獨騎,不像是闖連營;二、程咬金年紀老邁,武藝平常,唐軍也不會派他闖營。這裡邊走有隱情。他也想知道城裡的情況,這才把老程接進了中軍寶帳,設宴款待。
老程把爺爺架式一擺,正中央一坐,蘇寶童與飛鉢僧、鐵板道兩邊相陪。老程不近假裝近,望着蘇寶童說道:“孩兒啦,這可真是長江水後浪推前浪,塵世上一輩新人換舊人哪!當年你祖父是何等的英雄,你可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我看着心裡也高興啊。”“老爺爺過獎了。”老程一邊喝酒吃菜,一邊高談闊論。蘇寶童獻過三杯酒,停杯問道:“老爺爺,我冒昧地問一句,論私交咱有感情,可眼下是兩國征戰,唐軍被我困在鎖陽,不知老爺爺見我爲着何事?”老程口打咳聲:“蘇寶童呀,你要問這事我太難過了。你想想,自打我出世以來什麼大事沒有幹過?劫皇綱,反山東,當混世魔王、十八國都盟主,以後投了大唐,幾十年來爲大唐朝南征北戰,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功重如山,可現在我老了,不能在戰場拼殺了,李世民卸磨殺驢,就不把我往眼裡放了,想怎麼擺佈我就怎麼擺佈我。遠的不說,就說現在,我們被困鎖陽,一是孩子你排兵佈陣有辦法,用兵如神;二是唐軍元帥、軍師無能,中了計謀;不但元帥、軍師有責任,連李世民也應當引咎自責。我一說他們不對,嗨嗨,他們三個人聯合起來整治我,說什麼你程咬金年紀大,行軍多年,爲何不提醒我們?這還不算,還說我是對大唐不滿,有意讓他們中計,你說我能受得了嗎?我和他們一吵,李世民就說:這樣吧,你既是真心爲國,朕命你戰退敵兵,以表心跡。我被他們硬是攆出城外。這不明擺着叫我送死嗎,我能不寒心嗎?我想,乾脆,一兵一卒不帶,另想出路,這纔來見你。我打算另投明主。”蘇寶童一聽,心想,這是真的?別看程咬金能耐不大,這人名望可夠大了,真要在鎖陽關把程咬金給收下了,無疑問,我立下首功一件,在狼主的面前,就能人前顯聖,鰲裡奪尊哪!這可真沒想到。蘇寶童就問:“爺爺,您說的這是真心話?”“你沒打聽打聽,你爺爺是什麼人,一輩子沒說過瞎話,這種事能開玩笑嗎?”“您要說的是真話,那就太好了。只要您願意投降我國,我馬上給狼主奏本,保舉您的官職,您看如何?”“等一等。蘇寶童呀,爺爺跟你可不一樣,你年輕,要倒退幾十年,我程咬金有什麼顧慮呢,胯下馬掌中大斧子縱橫天下,誰我也不服。他不要我呀,嘿嘿,正好,我找個山頭,插起大旗,再當一次混世魔王。不過老了,人不服老不行啊。我就怕你樂意了,你們六國的國王再不樂意,孩子,你爲難哪。”“爺爺,這你放心,不要顧慮,包在我身上了。我保險您可以當上一字並肩王,與六國的國王平起平坐,怎麼樣?”“我也不能要求過高,你看着辦吧。”“老爺爺,我什麼時候寫本,把您送到國都呢?”“這還得商量商量。你想想,我還有一大家子人哪!我這裡一走,李世民知道了,還不得把我全家殺絕呀!我能忍心嗎?我打算這麼辦,你這兒說好了,我先偷偷回到長安,把家裡的人都接出來,一塊兒投奔西涼,沒有了後顧之憂,也好爲西涼盡忠效命,你看如何?”“那也是。您什麼時候動身?”“兵貴神速,說走就走。”“我是不是派人護送你去?”“樹大招風,那樣反爲不美,我一個人方便。”“好吧。”“蘇寶童呀,我回京路上路過這八百里旱海,怎麼過呀?”“老爺爺您彆着急,我叫人給您準備。”蘇寶童一聲令下,有人作好了準備。又吃了幾杯酒,老程起身要告辭,蘇寶童親自相送。
老程來到轅門,見馬匹已經鞴好,馬身上除了自己的大斧之外,還有紋銀三百兩,備有牛肉乾、鹿胎膏、水袋等應用之物。老程看了看挺滿意,翻身上馬,蘇寶重親自送出連營。“老爺爺,您辦完事來個信,我派人去接您。”“好,你等着吧,爺爺很快就會回來的。”二人拱手相別,蘇寶童迴歸連營,老程打馬往東而去。
程咬金抖開絲繮,放馬跑出二十多裡,立馬高坡之上,回頭觀望,隱隱約約看到鎖陽城和蘇寶童的大營。老程一陣難過,心裡說:主公,三哥,薛元帥,我已經平安脫險了,希望你們保重,我一定儘快搬來救兵,救你們出重圍。蘇寶童呀,你個小子等着吧,等爺爺搬來高人非把你給宰了。他不敢久呆,一怕誤事,二怕蘇寶童反過味兒來再追趕,便打馬離開高坡,向長安進發。
書說簡短。非是一天工夫,老程經過跋涉,來到一座大山前。一看這山方圓約百里,他不想繞山走,想抄個近道,便打馬進了山環。誰知道路不熟,轉悠一整天,看看走出沒多遠。老程一看心說壞了,聽人講要在深山迷了路,三五個月也出不去,很多人因此而喪命。想按原道回去吧,可又找不着了,這可怎麼辦哪?他雙腳點鐙,馬往前走,根本就沒有路。他正走着走着,冷不丁對面颳起一陣風來,“嗚,嘩啦啦!”程咬金鼻子一聞,風裡帶着腥味,“啊,這是什麼玩意兒?”他心中不由一驚,胯下的寶馬捲毛獸大肚子——紅,冷不了一蹦,“唏溜溜!”險些沒把老程給扔下來。老程抓住鐵過樑:“籲,籲。”“嗒嗒嗒!”這匹馬就地直轉圈,不往前走了。老程覺得頭髮根發。心想難道遇上猛獸不成?他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只聽頭頂上有人喊了一聲:“呀——呔,對面那位老英雄你躲一躲,別把你傷着。”程咬金一聽,喲,誰在我頭上說話哩,把馬帶住,仰面觀瞧。就見半山腰有兩件東西飛快地奔他這方向而來。前面跑着一隻山熊,這隻山熊站起來比人的個頭還高,肥胖肥胖,渾身上下全是棕色的毛,被風一吹毛全-起了。大熊跑得飛快,可能受了傷,一瘸一顛的。再往後觀瞧,在山熊後邊不遠,追來一個小夥子,年約十七八歲,頭上梳着日月雙抓髻,抹跟繫着紅頭繩,周身上下一身道服,不過長大的道袍已經脫掉,在背後揹着,手裡提着一條火尖槍,背後帶着弓箭。別看沒有腳力,雙腿撒開像飛一樣,在後邊追趕山熊。這隻山熊有時還不服氣,跑着跑着把身子轉過去,“嗷”的一聲叫,就撲奔小道童,道童“啪啪啪”打了幾下,山熊繼續往前跑。老程被這個場面給驚呆了。他在馬上大張着嘴,瞪着眼,心說:哎呀,可真是深山藏虎豹、田野藏麒麟哪!這小娃娃是誰呀?本領這麼大,山熊他都不怕。現在兩軍陣前正需要這樣的人才。老程正想着哪,山熊就奔他來了,這可把老程給嚇壞了,一伸手把大斧子摘下來,“別過來,別過來!”山熊認爲老程是在前邊截它哩,就見它張牙舞爪“嗷”的一聲奔老程就撲過來了,嚇得老程一閉眼。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緊急關頭,小老道也趕到了,他把火尖槍往地下一放,摘弓搭箭,“老人家不要害怕。”“嗖”一箭正中山熊後腦勺。山熊晃兩晃搖兩搖,就摔倒在老程的馬前。小老道把火尖槍掂起來,照着山熊“啪啪啪”用槍桿連打了幾下,看山熊確實是死了,他才放下,抹了抹頭上的汗,看了看程咬金,“老爺爺,您受驚了,沒受傷吧!”
“沒有沒有。”老程也擦擦頭上的汗,心說這小孩我不能讓他走。想到這,他甩鐙離鞍下了戰馬,來到這小老道面前,上一眼下一眼看了幾遍。程咬金心說:哎哎,怎麼長得這樣漂亮!程咬金見人不少,可是像這樣漂亮的孩子不多。就見這孩子的身材、五官相貌,堪稱一絕。小臉蛋兒白裡透紅,粉裡透白,梨花臉;往臉上看,眉分八彩,目若朗星,準頭端正,方海闊口,滿嘴銀牙,就這小夥站到萬八幹人之中,也堪稱魁首,叫人越看心裡越喜歡。
老程過來施禮:“娃娃,多謝謝你了,你這本領可不錯呀,孩兒呀,你住在什麼地方?叫什麼名?能不能跟老爺爺細說真情?”小老道一聽笑了,他把老程上上下下,以及戰馬行囊,仔細打量一番:“無量天尊。請問老人家您叫什麼名字?是從哪兒來的?因何一人獨騎來到深山?”老程心想:這裡交通閉塞,我就報了名他也不會知道,況且小孩救了自己,也不能撒謊啊:“孩兒啦,我說了你也不清楚,我乃山東梵州府東鄂縣人氏,姓程名咬金字知節,官拜大唐魯國公之職。”程咬金此言剛一出口,只見這個小孩兒連連倒退幾步:“無量天尊。您叫什麼?”“程咬金呀!哎呀,程爺爺!”小老道撲到老程面前,雙膝一跪,伸出兩隻手來,把老程的腿給抱住了,腦袋往老程的肚子上一頂,哭起來了。這一哭把老程給哭懵了,“孩兒啦,起來起來,我就見不得人哭,一哭就把我哭糊塗了。你是誰呀?”小老道把眼淚擦了擦,站起身來:“爺爺,要說我您不知道,我爹您最清楚,我是平西王薛仁貴之子,我叫薛丁山哪。”老程一聽眼都直了:“怎麼,你是仁貴之子,你叫丁山?”“正是。”他一把抱住薛丁山:“孩兒啦,我的孫子喲。”他也哭了。老程哭了一會兒,又拉住丁山仔細瞧看,他又笑了:“丁山哪,我聽說你小時候丟了,你怎麼在這兒呀?”“老爺爺,說起來話長,是這麼回事。”薛丁山就把經過講說了一遍。
當年薛禮與柳英春成親之後,因爲生活所迫,撇下懷孕的妻子,離家投軍,一去十二載沒有回程。柳氏夫人懷胎月滿,一胎生下一男一女,男的起名了山,女的起名金蓮。西域戰爭結束後,薛禮官拜平西王,爲不使妻子感到突然,他獨自一人回家探望。行走路過門前的大山,見有一小孩在拿弓射雁。正在這時,突然來了一隻猛虎,要傷這個孩子。薛仁貴一着急,趕緊抽弓搭箭,準備射死老虎,哪知道一緊張,這箭不但沒射中老虎,一箭卻射到了小孩的嗓子上,箭透咽喉,小孩當時跌倒在地。猛虎叼起孩子跑了,薛禮追了一陣沒追上,追悔不及。等到了家中,夫妻各敘了離別之情,夫人又說了孩子了山每天在山上打雁,練習箭法,薛禮不由一愣,細問穿着長相,這才知道誤傷了親生兒子,夫婦二人當時就背過氣了。衆人救醒以後,二人商議,若說兒子是被射後叫虎叼去,覺得丟人,因此對外只說孩子在六歲時丟了。再說了山被猛虎叼去,剛過一個山樑,迎面碰上了一位世外高人——王禪老祖。老祖見猛虎叼個小孩,便把老虎打死,把孩子救下。老祖一看,這孩子受老虎的叼傷不重,箭傷不輕,不過不是致命處。他趕緊給孩子作了治療,並把他帶回了雲蒙山水簾洞。丁山醒來之後,謝過了老祖救命之恩,老祖一問,才知道他是薛仁貴之子薛丁山。老祖已經知道薛仁貴官拜平西王,便想進了山回家,但丁山知道這些事情以後,非要跟王禪老祖學武藝。老祖也喜歡這個孩子,就把他收下了。爲了不使他的父母因看他而影響功課,老祖纔沒往薛府送信。薛丁山生就聰明,又肯下功夫學習,武藝長進很快,數年之間,長拳短打,馬上步下,兵書戰策,無一不精。
書裡表過,言歸正傳。了山問道:“老爺爺,您這是從哪來,到哪去?”“丁山哪!我是回朝搬兵救駕的,你爹他們都被困在鎖陽了。”老程把經過說了一遍。“丁山,你有這麼大的本領,乾脆不要出家了,跟老爺爺到兩軍陣前爲國出力報效,建功立業吧。”“老爺爺,我說了不能算哪,得我師父點頭才行呢。”“你師父是誰?”“王禪老祖。”“他呀,跟我最有交情了,我們老哥倆不分彼此。這麼辦吧,你領我去見你的老師父,到那裡三言兩語,我就給你求下情了。誰爹被困了心裡不着急呀,我想你師父也能通情達理。”
薛丁山十分高興,牽着馬,拖着那隻黑熊,一直趕奔廟裡。這座山就叫雲蒙山,轉過山環,來到半山腰,這兒有座廟,它名叫王清觀,旁邊有個洞叫水簾洞,風景十分優美。到了觀前,程咬金把馬帶住,薛丁山扣打門環。時間不大,有兩個小老道把角門開開了:“師弟,你上哪去了?這麼半天,老師正着急呢,方纔找了你好幾次了。”“是嗎?我遇上個人,談了幾句話。”回過頭來跟程咬金說:“老爺爺,您略等片刻,我跟我師父打個招呼。”“行行行,快點去啊。”
薛丁山去了時間不長,樂呵呵出來了:“老爺爺,我師父有請。”“噯,我們老哥倆多年沒見着了。”老程就像到了家一樣,又說又笑,腆着大肚子往裡走。來到鶴軒,有個老道把門推開,老程往屋中一看,就見屋中放了一張雲牀,雲牀上坐着個出家道人,白鬍須有三尺多長,條條透風,根根露肉,散滿前胸,面如淡金,太陽穴鼓着,丹鳳眼眯縫着,準頭豐滿,紅光滿面,身上穿着肥大的道服,手中拿着拂塵,上邊一坐,就像是真神仙一樣,仙風道骨,讓人看着肅然起敬。程咬金趕緊躬身施禮:“道爺一向可好,老朋友程咬金這廂有禮了。”
王禪老祖微睜二目,從牀上下來:“無量天尊。老國公,不必客氣,趕緊請坐。”“謝坐,謝坐。”“上茶。”
老道把茶擺上來。王禪老祖看了看程咬金,見他滿身征塵,問他的經過,程咬金沒有隱瞞,把被困鎖陽的事說了一遍。王禪老祖點點頭:“喔,這麼說你是打算回京搬兵?”“對,就是這麼回事。”“方纔我聽了山跟我說,你有意帶他下山?”“正是。老人家,按理說孩子是您栽培起來的,您是他師父,您說了算,就當我給他求求情。現在他爹被困在鎖陽,內無糧臺,外無救兵。這孩子就暫時先別學了,我把他帶回去,跟着我領兵帶隊去解圍救駕,爲國家立點功勞,他們父子也見上一面,不知仙長意下如何?”“嗯,也好,丁山。”“徒兒在。”“你願意下山嗎?不要揹着師父,怎麼想的就怎麼說。”薛丁山跪下了:“恕弟子不孝。我現在方寸已亂,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到我爹的身旁。”“丁山,爲師不怪你。就是你不說,我也打算叫你下山。爲師決不是說瞎話,你下山的東西早都給你準備好了。十歲的人了,正是爲國家出力報效的好時機。”王禪老祖說到這,一點手,把門外的兩個小老道叫進來了,囑咐了他們幾句,兩個小老道點頭出去了。大約有半頓飯的時間,小老道去而復返。嗬,兩個人拿的東西可太多了。先抱進來個大包袱,還有個帽盒,把這東西就放到老祖的面前。王道爺把這帽盒打開,把包裹皮去掉,讓薛丁山看:“孩兒啦,你看爲師給你準備的什麼?”
薛丁山一看,裡邊有一頂天王盔,一身寶鎧,也叫太歲鎧;外有戰袍,下面有戰靴;中衣、襯裙,全套的。就知道,這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薛丁山感動得熱淚盈眶,謝過老師。王禪老祖說,你穿戴上我看看,合身不合身。程咬金也幫着忙,薛丁山把道裝換掉,頂盔貫甲,罩袍束帶,蹬上靴子,披上戰裙。等收拾完了往這兒一站,程咬金在旁邊一看,連聲叫好:“太好了,你趕上上天的哪吒降世,你師父給你打點得多稱心,太好了。”道爺又叫小老道取過弓、箭、寶劍、槍、馬、鞭,全套東西,一共十樣。薛丁山跪倒在老師面前,千恩萬謝。
王禪老祖當着程咬金的面告誡徒弟:“丁山哪,爲師把你救到雲蒙山水簾洞學藝,我在你身上沒有貪圖,爲什麼要教你能耐呢?因爲你是名門之後,將門虎子,我傳授你武藝,爲的是叫你給國家出力報效。我不求別的,我就求你這個人一步倆腳窩,走得正,行得端,正大光明,到時候人們一提起薛丁山是誰的徒弟,是王老道的徒弟,好,這徒弟收得值過,爲師也就心滿意足了。尤其是你五官貌相長得十分英俊,現在年輕有爲,風華正茂。將來到了軍營也好,到了京都也好,接觸的人也多了,你千萬緊守本分,如果貪淫好色,爲這件事引出麻煩,爲師我決不饒你。”“師父放心,弟子記住了。”“第二件,大丈夫生在天地間,無信而不立,這信譽二字,至關重要。決不准你自吹自擂,妄自尊大,如果我發現你有這種事情,師徒也要斷去感情。”“弟子記住了。”“這第三件,大丈夫受人點水之恩,必須以泉答報,你要忘恩負義,翻臉無情,爲師也決不饒你。”“弟子記住了。”“好。”
當老師不容易呀,就在這兒訓教薛丁山,足有一個多時辰。
程咬金在旁邊一聽:王道爺真是世外的高人哪,爲個徒弟花費多少心血呀,臨分手了,提拉着耳朵囑咐,心裡不住地讚歎。
薛丁山一一都記下,王禪老祖這才一擺手,讓丁山站起來,把十件寶物收起來。當天就讓程咬金宿到山上。這一夜程咬金睡得十分香甜。次日天光見亮,王禪老祖準備了一桌素菜素飯,給程咬金和徒兒餞行。吃喝完了,帶着應用之物,老程帶着薛丁山離開雲蒙山,跟王禪老祖揮淚告別。
一離開這山,薛丁山就變臉了:“程爺爺,鎖陽關在哪兒,您給我指點個方向,也不是小孫孫說句大話,那蘇寶童是我的仇人,我必然叫他在我的槍下做鬼。”欲知程咬金如何答覆,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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