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良的混沌盔甲,勇武過人的披甲武士。這是南方人對混沌軍團最深刻的印象。混沌雖然也擁有很大數量的騎兵,但是他們卻是以重裝步兵作爲主力和精銳的,而不是像中央七國一樣,將騎士的衝鋒視爲戰場上最具威脅的力量……”
艾修魯法特將手中的筆停了一下,順帶看了一眼四周。在印象裡,一個混沌領主似乎不應該有寫日記的習慣。但是要是真的寫日記了,也沒什麼不識趣的人來指出這一點。這也是混沌比南方好的地方。在南方生活的時候,教會的人時不時會上門來找一點麻煩,拿着“虔誠”、“褻瀆”之類的話來威脅(當然是小麻煩)。但是在混沌領土上,沒人敢指責一個混沌領主所作所爲是褻瀆——因爲諸神早就在看着一切,並做出裁決了。
“……表面上,這是一種軍事上的傳統,但是實際上,這或許是混沌軍團和七國軍隊的真正區別。實際指揮過混沌軍團之後纔會理解,雖然混沌軍團表面上富有侵略性,但是他們本質上卻是一支偏向防禦的部隊。他們不擅長穿插、突襲、猛攻之後迅速撤退之類技巧,至少真正的戰場上不會。他們也不擅長應對這些狡猾的戰術。他們真正關鍵的戰術相對死板,主要依靠正面進攻,如鐵壁一樣壓垮,摧垮敵人的戰線。”
“造成這種現象自然有其理由。所有的混沌勇士都讚美戰場上的榮耀,因爲這樣使他們更能得到混沌諸神的青睞,使得他們能得到超凡力量的賞賜。書上說,混沌之道雖然是通向凡人無法理解的偉大通途,但也通向瘋狂和死亡。混沌之道既是無常,而滅亡永遠伴隨左右……”
他停下筆,然後將日記本合上。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艾修魯法特注意到混沌巫師哈德蒙——也就是那個打扮得很有一點“原始人”風範的巫師——來了。特別要說明一下,艾修魯法特之前一直認爲布魯斯是無語恐慌部落的首領,現在他才意識到這位全身上下充滿原始氣息的巫師纔是無語恐慌中的第一號。
這位巫師,距離魔法之路的高位——也就是巫師領主——只差一步之遙了。他在無語恐慌中的地位,大致類似於阿索文在部落裡的地位。雖然還沒能說一不二,但是卻也是所有人公認的領袖了。但是他隱藏的真的很好。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算艾修魯法特也沒能看出這一點。
“艾修魯法特大人,”哈德蒙倒不是來打探艾修魯法特的日記內容的。“您覺得他們會妥協嗎?”
“他們會的。”艾修魯法特淡淡的回答。混沌盔甲遮住了他的面孔,讓任何人都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說起來,一個全身盔甲的人拿着紙和筆寫字,樣子看起來是不是十分古怪?如果是南方的騎士盔甲,那麼這種事情哪怕不是很苦難,起碼也是很彆扭的。
“掠奪之子向來以頑固聞名,就像他們馴養的鋼牛一樣。”
“但是畢竟那些鋼牛都最後被馴服了,不是嗎?”艾修魯法特回答。“他們別無選擇。”
整個戰鬥過程乏善可陳。就像哈德蒙之前推測的一樣,當弗林特帶着部隊發動襲擊的時候,整個事情的基調就被定下來。掠奪之子的巫師發出“大本營遭到襲擊”的魔法通訊之後暴露了自己,被衝進來的艾修魯法特一劍斬殺。對於這個變故毫無準備的掠奪之子的主力部隊回頭增援,被無語恐慌的部隊半途伏擊。
他們原本可以提前預防這個意外,或者至少有所警覺。但是之前掠奪之子部隊的四處亂撞降低了他們的警戒心。這就好像“狼來了”的故事一樣,一次又一次看似進攻卻又臨陣退縮的做法讓人迷惑,同時也讓人麻痹。一開始的時候誰都很警覺,因爲誰都希望保存實力,而不想太早的捲入戰鬥。但是這種愚蠢無聊的舉動看多了,任何人都會認爲這是某個狡詐計策的一部分。也許你猜不出這個計策最終會讓誰落入陷阱,但是至少你知道要怎麼避開陷阱:守好你的營地即可。
這種錯誤的思路讓掠奪之子在真正的決戰時幾乎沒有做出有效的抵抗。沒錯,混沌戰士十分勇猛(甚至可以說瘋狂),但是一支因爲急行軍而變得如長蛇一樣散亂的隊伍在遇到有預謀有準備的襲擊時永遠是處於劣勢的。哪怕他們之間數量存在差異也一樣。
這也是所有兵書(只要提及這種情況)上共同的思路:如果正面作戰打不過,那就努力的不要正面作戰。伏擊、夜襲、突襲等等,諸如此類都是扭轉數量優勢的正確方法。而這一次戰鬥再一次說明了這一點。
於是,情況就發展到了現在這種狀況:無語恐慌的部隊追逐着敗兵,一路追到了掠奪之子的大本營。
正常情況下,掠奪之子可以憑藉大本營堅守待變:這麼一個防禦堅固的大本營原本就是爲了這個目的而建設的。但是很不幸,大本營之前遭到了偷襲。襲擊者造成的傷亡倒也罷了,真正關鍵在於破壞的大門。
沒錯,作爲關鍵性的防禦工事的大門被火藥完全的破壞了——破壞很徹底,只能再造一個新的大門。而這樣的工程——就像人們知道的一樣——哪怕擁有足夠的合適材料,也不是短期內能夠修復的。不幸的是,掠奪之子並沒有強大的外敵威脅,他們沒有儲備修復大門的材料——他們對於大門被破壞一事,完全沒有任何預案應對。
所以此時此刻,雖然營地四周都是高牆深壕,但是大門卻完全洞開着。這就好像一個沒穿衣服的女人一樣,能夠激發起敵人最大的征服慾望。
如果不是艾修魯法特強令停止的話,現在雙方應該已經在營地內進行死戰了吧。雖然這場戰勝利者也必須付出代價,但是這種勝券在握的情況下,卻沒有誰能夠抵抗這樣一場勝利的誘惑。艾修魯法特還記得自己下令停止前進的時候,布魯斯眼睛裡冒出來的那股怒火。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以爲自己必須殺了這個叫做布魯斯的混沌冠軍。
哈德蒙第二次過來的時候帶來了好消息。“大人,掠奪之子果然沒殺掉使者,而且同意談判。”他說道。“而且使者回話,他們沒有做出任何修復大門的嘗試。”
“這是一個好事情。”艾修魯法特回答。“我們需要挑選一個使者……軍隊裡,有人熟悉掠奪之子部落的情況嗎?”
“不,大人……怎麼說呢……嗯,事情是這樣的:他們要求談判的使者必須是您。”
“我?”艾修魯法特奇怪的反問。當然,名義上他是統帥,但是這僅僅是名義上。實際上真正指揮軍隊的是布魯斯,也許還有哈德蒙。艾修魯法特和這支軍隊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也不過一天時間,他雖然因爲混沌領主的地位而擁有名分上的權力,但是那也是名義上罷了。他自己也不指望能夠得心應手的指揮這支他連中層軍官名字都不知道的軍隊。他之所以能夠執行自己的計策,主要是因爲哈德蒙和布魯斯兩個人的支持。
不過,衆所周知,奸奇的巫師永遠在策劃着某些陰謀(人們想起奸奇巫師就自然而然的聯想到陰謀,就像想到腐肉就自然聯想到蒼蠅一樣),誰知道哈德蒙堅定支持艾修魯法特的真正理由是什麼呢?而布魯斯甚至不介意公然的表達對他命令的不滿。至於部落裡的普通士兵——他們除了知道艾修魯法特是一個混沌領主之外,對他一無所知。說是憧憬倒是有點,但談不上效忠和支持之類的。
“是的,是您。”哈德蒙微笑着。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當他微笑的時候,他那身“原始人”的打扮就顯得不那麼刺眼了。“大概他們覺得一個混沌領主的承諾比較可信。”
艾修魯法特第一個反應就是認爲這是故意的,一個順水推舟的陰謀。哈德蒙希望他去,然後被圍攻殺掉。嗯,當然,不管艾修魯法特能不能活下來,對哈德蒙來說都沒有壞處。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巫師的狡詐已經超越了艾修魯法特的認知,在他猶豫着還沒有回答的時候,哈德蒙似乎意識到他的想法。
“大人,我向您保證,這不是一個陷阱。”
“憑什麼?”
“太過於愚蠢和低效。”哈德蒙說道。“您可以選一個容易撤退的地方談判。時間太短,他們沒辦法從容安排陷阱。而最糟糕的,不管陷阱是成功還是失敗……他們都要馬上付出可怕的代價。”
“也許他們認爲我死了你們就會撤退呢?世界上不止有聰明人啊。”艾修魯法特笑了一下。哈德懞直接點出了關鍵。
“那好吧,我去見見他們。”艾修魯法特回答道。
安排這件事情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艾修魯法特很快就來到了大門的位置——就在被破壞的大門殘骸邊上——獨自一個人。和他不同,掠奪之子派出的是一個談判團。一共五個人,領頭的那位是一個穿着盔甲的混沌冠軍。其他幾個看起來也頗有地位,其中一個讓艾修魯法特想起斯卡德拉,那頭銀髮讓人印象深刻。他們應該是掠奪之子的領導者了。
但是,哪怕是領導者,身上也留下了之前敗戰的痕跡。那個混沌冠軍的盔甲上滿是新的劃痕,看得出來他是在一場圍攻中突圍的。其他幾個沒穿盔甲,臉上卻自然有一股失敗者的頹然之色。
這是難免的。掠奪之子的成員們曾經野心勃勃的想要奪取鹽池,成爲一方霸主。但是轉眼之間,一切野心都灰飛煙滅。一場失敗就毀滅了一切的理想和野心。此時此刻,他們不再奢求稱霸,而只希望部落能夠倖存下去。就算是將戰爭看成天經地義,並且將其戰敗視爲“諸神淘汰弱者”的混沌信徒,討論到別人遭遇這種命運的時候自然是無所謂,但是真的這種命運降臨到自己頭上,卻也很難坦然接受這種後果。
這就是戰爭的可怕。誠如之前克萊兒所說,失敗者要被剝奪一切,包括生命。能不能活下去完全看勝利者的心情——或者是利益。
“您就是……”談判團的人看到了艾修魯法特。從這身盔甲,他們很自然就知道艾修魯法特的身份。“原來是真的啊……關於無語恐慌部落出現一位混沌領主的事情……”
難怪他們這麼說。之前混沌領主的事情先是被傳開,然後又立刻銷聲匿跡。沒人第二次看到這個混沌領主。一個混沌領主被不可能無聲無息的消失,所以很多人就本能的認爲這是一個圈套,是無語恐慌部落傳播的謠言。可惜的是,利益太過於誘人。別說出現一個混沌領主,就算是十個,也動搖不了貪婪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