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隆冬,寒風肆虐,萬物顯得落漠而蕭條。落盡了葉的林地,向灰沉沉的蒼穹伸着碳條似的枝杈,瑟瑟地在寒風中抖動着。
本來這名暗殺者選擇樹林逃脫並不是什麼錯誤,但是那孤零零的枝椏與鬱郁蒼蒼的綠葉相比遮掩效果可就差多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名暗殺者犯了個非常大的錯誤。
希倫並不知道的是,那名暗殺者在一路亡命飛奔的同時,他的心裡早已經把安排他進行這次任務的組織高層給罵死了:‘那些只懂得收錢的白癡難道不知道這個時節在野外進行伏擊的風險嗎?我呸!老子這次這可真的掉到泥潭裡了。還有我出道以來那兩百三十二次從未失手的記錄啊!現在是徹底離我而去了。反正這次回去之後,這類的任務誰愛接誰接,我是反正不……’
蕭索的隆冬時節的確並不一個適合在野外進行刺殺行動的好時節,但萬物要麼潛入地底要麼陷入長眠之中的時候,想要找出一個掩護都成爲了一個非常大的難題。
相反的卻往往是非常適合在城市當中下手的時節;封閉的空間,恨不得多穿上兩件衣裳的人羣,還有那因爲寒冷而變得遲鈍的反應神經。
可以說對於一名拿錢買命的暗殺者而言,這時候潛伏在大都市當中“咔吱!咔吱!”地啃食着那些青澀的小蘋果不好嗎?偏偏跑到這荒郊野外來抓刺蝟,你說任誰心裡不鬧騰得慌。
當然這名暗殺者敢在自己的心裡做出這樣的判斷,當然也有着自己那敢於抵制任務的底牌。畢竟任何一名實力強大的陰影刺客都是暗殺組織當中寶貴的資源,如果失去了他們等同於失去接受高端業務的機會。
所以到了整個程度,他們就遠不是底下那些隨時都能夠放棄的小嘍囉能夠比擬的了。這就給了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和組織討價還價的資本。不過組織的能力終究是比個人強大的多,所以即便是想要討價還價也要把握好時機。這也是某個倒黴蛋不得不前來做過一場的原因。
冬季的枝幹遠沒有往日的韌勁,一不小心踩了上去說不定就會“噼裡啪啦”就此折斷。但是這個身上閃耀着光斑的模糊身影,卻能夠輕輕鬆鬆地在之間騰挪跳躍,借力轉圜有如彩蝶飛舞。
本來即便是第一次動手失敗,依着這位暗殺者自己的想法,依着自己控制光影的能力與紮實的潛行功底,暫避鋒芒躲進那混亂的人羣之中等到機會的再一次降臨也未嘗不可。但是希倫那一轉身一擊之後閃耀出來的光芒瞬間就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對於這位隱藏與陰影當中的人來說,執行任務時突如其來的被人曝光在大庭廣衆之下。且不說對於任務的影響,就是他心中的那一股子不安感就能夠使得自己心緒不寧。到了連自己的心跳都沒有辦法完全掌控的時候,這名暗殺者除了落荒而逃之外難道還能夠有其他更多的選擇嗎?
可惜就在這名暗殺者身姿變幻之時,他突然感覺到一股針錐般的刺痛。經歷了不少生死考驗的他明顯的感覺到那刺痛並不是存在肉體之上,而是發自自己的心靈。
“該死有危險!”意識到情況不妙的暗殺者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只見他面罩掩蓋之下的目光突然就變得銳利起來,緊接着整個人的身影開始慢慢地變淡。頃刻之間便好像由實轉虛飄忽不定了一樣。
“嗖!”的輕輕一個聲響,這道人形的虛影就在一支穿過叢叢密林的箭矢的接觸之下隨風飄散了。那箭矢去勢未盡,接下來更是一臉穿透兩株碗口粗的大樹纔在第三株上搖晃着自己那光禿禿的箭桿子。
“好像是射中了?”希倫有些不太確定地說到,他雖然是能夠決定剛剛那一箭應該擊中了目標。但是接下來該有的反應卻又與常理不同,這讓他的心中有泛起了嘀咕。
好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希倫也遠比過去成長了不少。專業之間他便對着左右雷厲風行地說到:“你們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緊去看了看能不能夠找到那個傢伙的屍體。”
隨着這位年輕上級的呵斥聲,在他身後隨行的兩人便飛快地轉身下馬,而後拿起武器朝那冬季裡詭秘的樹林飛奔而去。不過這兩人當然沒有那麼暗殺者那麼好的身手了,看到他們穿着一身鎖子甲有點跌跌撞撞地在叢林當中快速前進,那動作真的是有些像奔跑當中的鴨子。
就在希倫張目眺望那樹林的時候,他的肩膀就這樣被人給拍了一下,緊接着身後傳來了老瓦爾的聲音:“希倫你小子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剛剛動手的那個傢伙也是好手了。居然可以不要奧術的力量潛藏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這樣的傢伙什麼會沒有一兩張保命的底牌呢!我想那兩個小傢伙除了我射出的弓箭之外,八成是找不到其他什麼東西了”
“那算他運氣好!”希倫低着頭罵了一句,緊接着他也覺得有些苦惱起來,“既然這一次讓人傢伙給逃走了,那麼接下來針對我的行動會不會不斷地上演啊!”
很顯然剛剛的遇襲在希倫的心理上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應該來說這也是他第一次遭受真正意義上的暗殺。即便是之前在科魯茲王國當中那一次被瓦爾騎士給破壞的伏擊,本質上來講也算得上是遭遇戰而是不是暗殺這種手段。
沒有人喜歡陰影之中始終有着一把針對自己的匕首存在,在很多人看來有個時時刻刻都想要自己性命這種的傢伙存在,更是一件讓人一想都覺得頭皮發麻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被過度保護的希倫顯然沒有做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砰!”的一聲巨響,老瓦爾朝着希倫的背甲上猛地拍了一下。就連希倫的身板和騎士在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之下,都差點整個人被掀下馬背。而他身下的那匹純血馬更是因爲這一突然的變化而受到了驚嚇,開始不斷地蹦躍嘶鳴。
好不容易纔跌跌蹌蹌地穩住身形的希倫有費了點時間安撫了自己胯下那受驚的坐騎。然後轉過身用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着老瓦爾說到:“老爺子您這是幹什麼啊!我纔剛剛受到襲擊,您就不能夠讓我安靜一會兒嗎?”
“安靜一會兒?我看你是被剛剛的暗殺給嚇破膽了吧!”說着老瓦爾一把將希倫從自己的馬上給拎了起來。要說希倫這身行頭兩人帶鎧甲最少也要200多磅,想要將其給拎起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這不是舉重,只要還記得初中槓桿原理的人都能夠清楚的分辨出這其中的差距。更何況是在馬匹之上做出這種行爲了,那可不僅僅是對於力量的考驗更是對技巧上的一種考驗。
“嚇破膽?呃!怎麼會呢!老爺子你是不是把我給想象的太膽小了一點兒啊!而且我都這麼大的人類,老爺子您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這樣子訓我了吧!而且這姿勢也是怪難受的。”從他那左顧右盼的神情就可以知道,希倫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並沒有十足的底氣。再加上整個人懸空的希倫,那腋下可被那鎧甲給隔得難受這呢!所以面容上除了那點掩飾還有更多的不自然。
畢竟老瓦爾拎起希倫的着力點可是那厚重的胸甲。不過就算是老瓦爾他現在想要拎別的地方,先不說有沒有布料能不能夠承受住這麼大的拉力,就算是有也要老先生有地方下手才行啊!
老瓦爾對於希倫的這種說法那是相當的不滿意啊!他直接就這樣放開了自己那抓得緊緊的雙手。在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之下,希倫那小子好不容易在成功控制了自己的重心,沒有在地上跌了個狗吃屎。
將只見他一把手將頭頂上的鋼盔給摘下來後,好沒氣地抱怨到:“老爺子你怎麼突然就把我給扔下來了?”
“這還不是你自己叫我放手的?”老瓦爾這時候裝出了一副無辜的表情。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剛剛只是順着希倫的意思來的罷了。
對於自己爺爺的這一種行爲希倫真的是連發脾氣的資格的沒有,他最終依舊是隻能夠嘟囔着:“那您老人家也不能夠一聲不吭的就放手啊!最少最少也得給我知會一聲吧!還好是我,要是別人說不定就給摔着了。”
“如果別人的話你以爲我會這麼做嗎?”老瓦爾這句話分心是在說——我就是針對你這個小兔崽子又怎麼樣。在我和你爹進棺材之前,你小子難道還能夠翻了天去。
在與老瓦爾的四目相視之下,心中沒底的希倫率先轉移了自己的視線。趁着這個機會老瓦爾依靠着坐在馬背上的高度優勢,伸出自己的手摸了摸希倫的腦袋:“希倫你小時候我是沒什麼時間陪着你,不過這都是因爲諾汗公國的規矩。誰叫我們這些騎士的活得就是比別人長呢!總歸是要給你們這些年親人騰出一點機會啊!不過就算是這樣,我們祖孫兩每年不是依舊有在一起的時間。所以對你小子的習慣我說不定比你自己都瞭解。所以你想在我面前說謊的話,現在也太嫩了一些。”
“可我真的沒有感覺到害怕啊!”搖了搖自己的腦袋掙脫開長輩的大手之後,希倫依舊是不肯接受的死扛道。或許在他看來承認這中事情是一件非常丟臉的事情,亦或許他覺得之自己並沒有生產出害怕的心裡。
聽到這裡老瓦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瞧你現在的樣子,伊索爾德在這裡的話,非得狠狠地抽你一頓。你現在是不是從心裡擔心對方的暗殺行動,準備每時每刻都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對方的襲擊。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那不是害怕是什麼?你自己倒是說一說啊!”
“多給自己提一個醒不好嗎?這樣才能夠最大限度的保障自身的安全吧!怎麼到了老爺子您的嘴裡就成了害怕呢!”希倫一隻手抓過自己坐騎的繮繩一邊不服氣的辯解着。
脾氣也發了,該罵的也罵了,老瓦爾現在顯然是要開始講道理了:“隨時小心,時時敵方?像這樣的狀態,希倫以你這小子大大咧咧的性格能夠保持多久?五天還是十天?”
還沒等老瓦爾把話說完,希倫便鬆開了自己手中的繮繩想要反駁什麼。不過老瓦爾很快再次伸出自己的肉掌重重地耷在了希倫的肩膀之上,輕易地將其的話語給鎮壓了下去。不過這時候他的話語當中也沒了剛剛那麼多的苛責:“好吧!你現在是沒有原先那麼急躁了,那麼就算是給你一個月好了!你還別不樂意,這可真的是你的極限了。再說了你經過這一個月把自己給弄得筋疲力盡之後又該怎麼辦。一旦出現了空檔那不是正好順了那些暗殺者的意嗎?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想一想……”
一想到自己放鬆警惕之後可能的遭遇,希倫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都本能地打了個寒顫。這當中有部分老瓦爾都不瞭解的原因,那就是在博勒姆領當中的時候,喬吉曾經給希倫講述了太多死於刺客匕首之下的事例。
好吧!喬吉這本來也是一番的好意,害怕自己的好友兼得力干將一不小心着了他們的道。特別是希倫這個大大咧咧整天懶得動腦的傢伙,更是他的宣傳重點。那時候的喬吉並不清楚西大陸上的這些潛規則。
再說了,既然是潛規則當然有被打破的一天。喬吉和他的小夥伴們在卡拉達所遭遇到的那次暗殺,就是某些勢力破壞這種默契的一個最典型的事例。只不過受害者背後的諸位領主與諾汗公國在短時間之內還找不出全面報復的手段。要不然的話早就教那些幕後黑手重新做人了。
不過喬吉沒想到的是他當初敘說那些故事的時候,不經意間流露除了一點自己都沒發覺到的惡趣味。在他繪聲繪色的講述之下,那本該驚心動魄的刺殺行動,變得更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
想當初這可是把領地當中的小開心果克雷格·巴特給活生生地嚇哭過。不過當時那個小傢伙還是完完全全的小屁孩一個,喬吉本人當然就完全沒有往心裡面去。誰能能夠想到在這當中時候受到影響最深的,反而是希倫這個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這隻能夠說是世間萬物因果循環一物降一物啊!
這不今天第一次面對這一種情況,希倫心裡那一顆潛藏着的炸彈就這樣子爆發了。好在這並沒有影響到他關鍵時刻的應對,要不然喬吉現在非得後悔死不可。
在老瓦爾的敲打之下,希倫總算是有些回過味來:“老爺子您是說我應該是要和平常一樣?”
“沒錯!略微提高一點警惕是沒什麼問題,但是你不要被這牽扯到太多的精力。最多也就是和平常在敵佔區裡行軍一樣,而你剛剛那種表現明顯是太過了。”說到這裡老瓦爾略微停頓了一下,“再說了沒有被人暗殺過的騎士生涯可是不完整的。無論是我還是你父親當初沒遭受過十幾二十次的暗殺的呢!當然前些天針對喬吉這位還不是騎士的小傢伙的行爲,一定要得到報復。”
說到最後老瓦爾的語調突然就拔高了三度。雖然這個世界上的君臣關係還沒有到“君憂臣勞,君辱臣死”的地步。但是他們之前卻更多了一種親友之間的溫情,老瓦爾對於這種行爲的憤怒那更是真真切切的。
聽到喬吉遭遇到暗殺的消息之後,希倫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猛地一把抓住了老瓦爾的大腿:“那喬吉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老爺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可就是不告訴我啊!”
“你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如果真的是出現了什麼嚴重的事情,難道我還會瞞着不說嗎?而且這消息就是喬吉讓我保密的,爲的就是不影響到你的情緒。要不是你今天這個樣子的話,我也不會說漏嘴。”老瓦爾一邊搖晃着被希倫抱住的大腿一邊解釋到。
希倫現在人就是死死地抱住自己面前的這條大腿不放:“老爺子您還沒說喬吉究竟怎麼樣了呢?”
“真的是沒什麼嚴重的事情,那些傢伙下的毒素對喬吉而言不過是肚子有些不舒服罷了。而且暗殺者也被他一個人給擺平了。”說完這之後老瓦爾用力一腳將抱着自己大腿的希倫給踢開了。
不得不說老瓦爾現在還是寶刀未老啊!無論是力量還是技巧都遠遠勝過希倫這個後生仔不止一籌。面對着他的這一動作,希倫立馬滴溜溜地在地上打了三個滾。不過他倒是對這件事情一點都不介意,只見他笑着爬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前胸說到:“沒事就好!喬吉沒事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