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自責,襲擾着許向傑的心頭。
從旅部匆匆趕回2團之後,許向傑對着部下發了一通無名之火。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之後想起,也有些後悔。
戰士們作戰都很英勇,準備不足,不應該都怪下面的營連長,要追究責任,他這個當團長的難逃其咎。帶着一絲愧疚,他來到旅部的野戰醫院,雖說是醫院,但也只有兩個醫生,還有七八個醫護兵。
陷入昏迷的趙保全就在這些人之中,躺在簡陋的擔架上,身邊的一個醫護兵正在小心的擦着趙保全臉上的硝煙。
很靜,也很壓抑。
突然,趙保全在睡夢中,喃喃道:“老曲,都怪我,要是我提前命令部隊出擊,你就不會死,鬼子也突圍不出去。”
許向傑的心頓時糾結到了一起,失去戰友的悲痛,並沒有在他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打仗,那裡有不死人的,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就不是一個好團長。奇怪的是,他在趙保全的低聲呼喊中,回到了他當戰士的年代,第一次上戰場,蹲在戰壕中,驚恐的看着十分鐘前還在抽着同一根菸的戰友,全身是血的倒在自己的身邊。
後來,他學會了淡忘,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記住。戰友,在活着的時候,是戰場上最有力的依靠,一旦犧牲,立刻去淡忘他們。因爲戰爭還沒有結束,他來不及去悲傷,就要趕赴新的戰場。
шшш ★ttk an ★¢ ○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也會躺在了土堆中,若干年後,成爲一對塵土。
當排長了,帶着戰士衝鋒,受傷也是常有的事情,幾次在閻王殿上走了一圈回來,漸漸的他開始冷漠起來,脾氣暴躁,卻失去了一個團級幹部應該有的血性。
2團的戰鬥力不弱,但卻少了1團的那種霸氣。
這纔是許向傑最大的問題,走在回2團陣地的路上,他已經明白,爲什麼他總是奇怪1團總是能夠在旅長面前要到主攻任務。不是他手下的連、營長不盡責,也不是士兵缺乏勇氣,最後的問題還是出在了他身上。
許向傑心中計較了一番之後,向旅長鄭興國請戰,要求在第二天,日軍起牀之前,對日軍發動進攻。
日軍擅長野戰,但3旅也是夜戰的好手。
兩支部隊都有着夜晚偷襲作戰經驗,默契的選擇了夜晚停戰。這在以往的戰鬥中不多見,對日軍來說,拖住這支膽敢襲擊12聯隊的中國部隊,就是他們的勝利。師團的增援部隊將源源不斷的從周圍地區抽調過來,這對於日軍來說,只要他們守住了時間,勝利就離他們不遠。
1縱3旅也同樣放棄了夜戰,這源於10縱隊將在明天的增援。
站在旅長鄭興國的立場上,他確實非常希望有10縱的增援,但他心裡更清楚的是,即便有增援,這場戰鬥也要儘快解決,最好是在第二天增援部隊抵達之後,就對日軍進行包圍。
穿插分割日軍之後,在明天傍晚之前,發動總攻,徹底消滅這股日軍,取得既定戰果。然後乘着夜色,脫離戰場。
時間,對3旅也罷,對10縱也好,都是一個莫大的威脅。
關東軍抽調主力,圍剿三江地區,在後方的兵力不足是事實。但加上僞軍,關東軍在後方怎麼說也有十幾萬的兵力。這對於總兵力不足兩萬的南線進攻兵團來說,實力上的差距是無法短時間內扭轉的,所以,只能以快打快。
鄭興國和章武強恨清楚,日軍的打算。
12聯隊,從昨天下午就抵達戰場,遭到3團阻擊。可事實上,12聯隊的進攻並沒有顯示出日軍常設師團應有的水準。
打過幾年仗的老兵都知道,鬼子這是在拖延時間。別看,日軍飛機在頭頂盤旋,機槍彈幕將陣地前的土堆打的塵土飛揚。但鬼子步兵不衝,就別想奪取陣地,擺明了一副要拖住3旅手腳的打法。
擁有空中優勢的日軍,遭受伏擊之後,不到兩個小時,就大致弄清楚了3旅的兵力,有些偏差,但差距不大。
5000人左右的兵力,不會是一支無足輕重的部隊。關鍵是,周圍還有沒有其他中隊,這讓牛島滿有些疑慮。
照以往的作戰經驗,中隊偷襲之後,一般都會撤退,將繳獲的物資從戰場搬走。但這次,3旅擺明了從伏擊戰,要轉變爲陣地戰,這讓他心中有了一絲警覺,不斷催促部署在其他的駐地的11師團主力調集到吉林一帶,還準備抽調轄區內的全部皇協軍,只留下少數的警察部隊。
綏化的失利,讓關東軍高層意識到了,讓皇協軍守城,是風險很大的賭博。
牛島滿不希望,因爲城內的皇協軍太多,在少量中隊進攻之後,出現大的騷亂,老窩被端。
5月28日,清晨5:30分,這是約定的進攻時間。
鄭興國在指揮所裡,下達了作戰命令,旅直屬炮營對日軍陣地發起進攻。12門82口徑的蘇制迫擊炮,仰首待命。
1號炮位,一發試射——
一發炮彈從戰場左側的高地伏擊衝上雲霄,瞬間就飛抵日軍陣地上空。炮彈落下的爆炸,讓剛剛起牀,在準備早飯的日軍匆忙丟下飯盒,從肩膀上卸下步槍,衝上戰壕。
日軍的反應很快,但更快的是,調整好方位的炮營齊射。
僅僅一分鐘左右的時間,炮營的齊射就覆蓋了日軍前沿陣地。
“這是怎麼回事?”涉谷少佐忙中出錯,一手提着飯盒,一手拿着指揮刀,往戰壕深處躲避。
“少佐閣下,支那軍隊發起總攻了。”
“八嘎,第7大隊守住了我們兩翼構築了防線,支那人怎麼可能發起總攻。”涉谷氣的直哆嗦,部下肯定是被昨天中隊的偷襲嚇暈了,一旦戰場風雲突變,就魂不守舍。
“帝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涉谷少佐發現左手提溜的東西,有些分量,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外表墨綠色的軍用飯盒,脫落的油漆,讓其原本光亮的外表顯出些斑駁。
“嗨。”
涉谷少佐此刻完全被自己的行爲差點氣瘋了,想要用飯盒砸部下,想了想,還是將飯盒仍在地上。
“馬上向川上大隊聯繫,尋求炮火支援。”涉谷少佐還沒有被嚇傻,知道這是中隊進攻的信號:“命令部隊準備戰鬥。”
川上大隊擁有12門60MM迫擊炮,兩門步兵炮,口徑對上3旅的炮兵有些吃虧,但這幾種炮的射程都是半斤八兩。只要炸到對手的炮兵陣地,就有希望將對手重武器毀之一旦。
涉谷少佐幾乎是用綁架的方式,送上戰場的400皇協軍,在炮擊中,已經開始**,只要許向傑帶着部隊衝上日軍佔地,這些人就會很快選擇投降,即便關東軍的餘威讓這些皇協軍還不敢對皇協軍還手,但是毫無地位身份的皇協軍一定是日軍陣地上的突破口。
炮彈還沒有落到日軍陣地上的時,許向傑就準備好了突擊部隊。
剛剛新敗的1營,在營長犧牲後,還沒有任命新的營長。許向傑臨時充當了這個營的營長。
“站在對面的鬼子,在昨天正是殺害張營長的鬼子,同志們,你們說怎麼辦?”
“殺。”
“殺,爲張營長報仇。”
一個受到士兵敬愛的營長的犧牲,能夠產生的仇恨有多大?許向傑根本就不想去計算,他只想帶着部隊,衝上鬼子陣地上,將所有的鬼子擊殺。軍人的榮譽不容玷污,這是他心中最神聖的豐碑。
“機槍準備。”
許向傑盯着手錶,等待着進攻的炮火支援。本來,他只是想着帶着2團的一個營,和幾門小口徑迫擊炮,對日軍的陣地發起一場攻擊,打日軍一個措手不及。
他沒想到,旅長竟然答應旅直屬炮營對日軍陣地進行壓制,配合2團發起的進攻。
在日軍看來,天一亮,他們就佔據了戰場的主動權。就像是昨天,即便戰鬥在最艱難的時候,3旅都沒有動用炮營,這不是因爲擔心炮彈消耗,而是擔心天上的敵機。
許向傑提前發動攻擊,對於3旅來說,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能夠動用炮營,對日軍前沿火力壓制,並將步兵送上戰場。一旦進入日軍陣地,殘餘的日軍,將遭受受到自動武器的壓制。蘇聯提供的試驗武器,沙衝鋒槍,在昨天的戰鬥中已經被驗證了,是非常出色的短兵武器。
炮營發動攻擊的一剎那,許向傑就帶着部隊往上撲,身後的重機槍陣地,開始瘋狂的向日軍陣地掃射。
將一個個匆忙中跑上陣地的日軍火力點暴露出來,接着就是壓制日軍的反擊。
僅僅三分鐘的炮火進攻,並不能將日軍陣地上的鬼子都炸死,但炮營必須要轉移了。從第一發炮彈飛出炮膛之後,他們的行蹤就已經被鬼子發現了。爲了防止鬼子火炮咬上,炮營將最後一發預定的炮彈射出炮膛之後,戰士們飛快的拆卸掉迫擊炮的底板,抱着發燙的炮管,就飛快的往身後的樹林轉移。
就在炮營剛剛撤離之後,一發發炮彈從日軍陣地後發射出來,打在兩分鐘前,還在射擊的炮兵陣地上。
三分鐘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許向傑左手的駁殼槍中,接連對着日軍陣地上冒頭的日軍射擊。基本上,這時候還敢露頭的日軍,都是鬼子機槍手。右手提着戰刀,大步走的飛快,身邊的戰士,也在衝鋒的間隙,將槍膛中的子彈,射向敵人。
炮營的攻擊,已經讓許向傑有了足夠的底氣,一口氣拿下日軍陣地。
衝在最前面的戰士,已經距離日軍陣地不過二十多米,三四秒的時間,就能和鬼子面對面。
抱着沙的戰士,從戰友的保護中,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面,一口氣,跑到了日軍陣地的高地上,幾個戰士從容的跳下日軍的戰壕,託着衝鋒槍就對活着的日軍射擊。
自動武器的威力,在近距離,再一次降臨到了涉谷大隊的頭上。
很多鬼子都是見識過這種武器的厲害,那個醜陋的圓形彈鼓中,好像永遠有打不完的子彈。就在一天前,一箇中隊的鬼子,在只有二十支沙的突擊隊面前,被屠殺。
許向傑躍過並不寬敞的戰壕,側身奪過一個鬼子的衝鋒突刺,長刀一橫,靠着鬼子的脖子,連一點力氣都沒用,就靠着鬼子的衝鋒的慣性,劃過鬼子的脖子。
鋒利的刀鋒,劃斷頸部的動脈,在喉管上拉開一道口子。鬼子兵捂着脖子,還是擋不住血流。只要幾十秒,這個鬼子就會因爲失血過量而昏迷,幾分鐘後成爲一具屍體。
鮮血噴了他一臉,但他絲毫沒有感覺到不適,反而興奮的大喊。
一年多沒有經歷過白刃戰的他,才發現,刺刀對殺,是戰場上最能激起戰士血性的戰鬥。許向傑高聲大喊:“殺。”
皇協軍再一次在戰場成爲變數,當第一個皇協軍放下步槍,抱着頭在戰壕中縮縮發抖之後,越來越多的皇協軍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繳槍不殺。”
越來越多的戰士衝上陣地,2團的後續部隊,已經帶着重機槍,衝上了戰壕的邊緣,戰鬥就要結束了,接着戰士們就要抵擋日軍發起的進攻了。
400多皇協軍,200日軍,就在戰鬥發生僅僅十來分鐘之後,就已經被逼迫到了絕境。
涉谷少佐正拿着手槍,連續的擊中了兩個衝上來的戰士。
日軍刺殺時退子彈,並不是爲了彰顯武力,而是三八步槍的一個致命弱點,在拼刺中保險會彈開,很容易走火。
許向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眼中滿是復仇的火焰。擡起駁殼槍對着涉谷少佐射擊,手指扣過扳機,發現子彈已經在衝鋒的時候打光了,不管不顧的將手槍對着日軍少佐的方向扔了過去。
“狗日的小鬼子,打黑槍。”
涉谷少佐被一團黑色的物體擊中,一個踉蹌,坐到了地上,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把造價不菲的德國原裝生產的自來得二十響駁殼槍。
由不得他細想,眼睛的餘光隱約看到,一個人影衝了上來,拿起指揮刀橫着當了一下。
單臂的力量,怎麼可能擋得住雙手握刀的許向傑奮力劈砍,刀身掉落的瞬間,涉谷少佐就覺得眼前一道銀光閃過,脖子一涼……
半個小時之後,紅日從東方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