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匈奴王庭,氣氛空前緊張而沉悶。
駐地佈滿了巡邏的軍士,刀劍出鞘,神態肅穆,一掃昔日的懶散懈怠。
穹廬大帳中,站滿了人。有左右賢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溫禺鞮王,左右漸將王等,一干王公大臣,誠惶誠恐地立在階下,不敢直視高坐在虎皮王座上的新單于——冒頓。
冒頓戴了那頂純金鑲嵌了一隻綠松石的雄鷹的王冠,一身裘皮,雍容華貴。人逢喜事,精神也足。此時的冒頓,神采飛揚,再無往日忍辱的形象。
他喝一聲:“把右谷蠡王必勒格帶上來!”項寶兒手執百戰寶刀,左谷蠡王烏赫巴獸提了長矛。押着右谷蠡王必勒格走上帳來。
那右谷蠡王必勒格雙手反綁,神情衰敗,早已失去昔日飛揚跋扈的神態。
經過數日項寶兒與左谷蠡王烏赫巴獸的聯袂打擊,必勒格的軍隊被徹底擊潰,頭曼封給的草場水源全被佔領。昆脫與矢菊闕氏最後的嫡系——舅舅右谷蠡王,此時已成了階下囚。
冒頓也懶得問,只道聲:“砍了!”軍士解了必勒格,就在帳外,伴隨一聲慘叫,右谷蠡王隨他的妹妹、妹夫、外甥去見了閻王。
一干王公貴族,被冒頓的霹靂手段嚇得面色如土,腿下早已虛軟,紛紛拜倒階下。
左谷蠡王烏赫巴獸當先拜道:“偉大的撐犁孤塗大單于冒頓,你是我的主人,讓我永遠爲你效忠。”王公大臣們見勢,連忙拜倒,紛紛表示忠誠,惟恐慢了。頌聲一片,也沒人敢提冒頓這單于之位是怎麼得來的。
冒頓哈哈大笑。多年來的忍辱負重與仇恨,此時終於得到了發泄。
※※※
於是重新分封官階,草場水源。趨炎附勢表示效忠的,均保留了原來的爵位與領地。左谷蠡王烏赫巴獸擁立有功,冒頓依諾言賜給原太子昆脫的土地與軍隊。
冒頓朗聲道:“這次本單于奪得大位,有一位壯士居功至偉,他就是勇士項寶兒。本王宣佈,封項寶兒爲右谷蠡王,領原必勒格封地。”
項寶兒謝絕道:“當你們匈奴人的王就不要了。那匹踢雲烏騅馬可得歸我,大王不許收回去。”
冒頓哈哈大笑:“這是自然。項壯士還要什麼封賞嗎?”
項寶兒搖頭道:“這次跟你出來久了,只怕我爹媽擔心,我要回去了。”
冒頓道:“這樣吧,你我結拜爲兄弟,如何?”
與大單于結拜兄弟,是何等的殊榮!一干王公大臣均羨豔地望着項寶兒。
項寶兒騷了下頭皮,有點拿不定主意,猶豫道:“我要與我妹妹商量一下。”
冒頓拍了拍腦袋:“看我這腦筋,怎把追女俠忘了。追女俠也爲本王出了大力,怎能不封賞她。快傳!”
不一會,英姿颯爽,嬌豔絕倫的項追姑娘出現在大帳中。項寶兒問道:“追兒妹妹,大單于要與你哥哥結拜兄弟。若結拜了,他也成了你哥哥,你說咱們認不認這個哥哥?”
項追秀眉一挑,笑咯咯道:“那我不就成了公主了。”
冒頓滿臉帶笑:“你是我的妹子,當然是我匈奴的公主。叫什麼來着,就叫敖登公主。”
項追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冒頓道:“是說追女俠你美麗,好象天上的星星一樣。”
項追吃吃笑道:“當了公主,有什麼好處?”
冒頓戲謔道:“你想要天上的月亮,單于哥哥也要將它摘下來。”
項追道:“我只要那昆脫的頭顱,沒事當皮球踢着玩。”
冒頓大笑道:“我這妹妹,就這麼孩子氣。寶兒,你妹妹已答應了。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單于大哥,你就是我的王弟。以後大哥有事,王弟可要幫忙。”
項寶兒點點頭道:“這是自然。”
衆人終於明白,冒頓煞費苦心拉攏項寶兒的真正用心。望着神威凜凜的項寶兒,均不寒而慄。
※※※
忽守衛來報,有東胡使者到來。冒頓正自神采飛揚,聞言一驚,忙道:“快請。”
只見進到帳中的,乃是一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臉上充滿了傲氣,也不跪拜,高聲道:“本使阿拉坦倉,奉大人烏力犍之命,來向大單于討要一個人,一塊地。”
※※※
東胡乃匈奴以東的北方遊牧民族,烏桓、鮮卑等族都是它的一支。版圖北起大興安嶺、呼倫貝爾草原,南到西遼河流域,發源於內蒙東部的西拉木倫河與老哈河流域是他們主要的聚居地。當時的東胡與匈奴相似,是一個部落聯盟體,它的首領不叫單于而稱大人。
戰國七雄爭霸之時,東胡的南界已逼近燕國北境,給燕國造成嚴重威脅。燕國大將秦開率軍襲擊東胡,大獲全勝,東胡被迫退卻千餘里。燕國北築長城,從河北宣化一直修築到遼寧遼陽,設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等郡,抵禦東胡。據說那位打敗東胡的秦開將軍的孫子就是荊軻刺秦王時的副手秦舞陽。戰國末年,爲了抵禦強秦兼併,燕趙精銳之師都用於對秦作戰,北部邊防懈弛,東胡趁機又強大起來,成爲與匈奴齊名的北方強國。秦始皇派蒙恬率大軍進攻匈奴,把匈奴逐出河套地區,趕到陰山以北,這一戰,匈奴元氣大損,逃回北方草原後,疆域、實力都大不如東胡,東胡便成了蒙古高原上的霸主。
冒頓剛剛登基,東胡使者不來祝賀,卻來討要一人一地!
※※※
冒頓不動聲色道:“不知貴國大人,看中我族什麼人物,哪塊地盤?”阿拉坦倉粗着嗓子道:“我國大人要的,是貴國的諾敏闕氏,沙灣之地。”
階下衆人聞言,紛紛色變。諾敏闕氏正是冒頓新封的吳姬,是冒頓最寵愛的女人。那沙灣之地乃是匈奴與東胡接壤之處,雖貧瘠不足以飼養牛羊馬匹,卻是匈奴的屏障。這東胡使者簡直欺人太甚!
階下對冒頓懷有異心的,卻因東胡使者的到來,同仇敵愾,暫時把異心放下,來對付這眼前的敵國欺凌。
左谷蠡王烏赫巴獸當即大怒道:“兀那使者,你知道諾敏闕氏是什麼人,沙灣之地有多重要?”阿拉坦倉倨傲道:“我當然知道。本使還知道,大單于弒父自立,殘殺母弟,手段令人髮指。”
一聽這話,王公大臣紛紛呼喝叫罵起來。
冒頓面無表情,說道:“諸位請毋多言。貴使遠來是客,請於驛館歇息。美人與沙灣之地,待本王與大臣商議一下,再行答覆。”
東胡使者傲然道:“大單于可要好好商議。我東胡二十萬控弦之士,正在邊境等着單于回話。”也不多言,昂首走出帳外。
右賢王哈斯額爾敦問道:“大單于,這可如何是好?”項寶兒道:“乾脆與他東胡拼個你死我活。”
冒頓搖頭道:“東胡國力遠大於我,與之硬拼並無成算。”
他新君剛立,就遇上這棘手的難題。若依了東胡使者,一來失去心愛的女人,二來失去國之根本——土地,三來還會被衆臣認爲軟弱而威信全無。若不依,那東胡的鐵騎,卻不是羸弱的匈奴能抵敵的。
階下衆臣交頭接耳,商議來商議去,出的主意冒頓均覺不妥。
正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應對那東胡使者,有守衛來報:三晉盟副盟主,張良張子房先生到。
※※※
面如冠玉的張良一入大帳,便拱手稱賀:“恭祝單于新登大位。”
冒頓頷首道:“謝先生。”
張良道:“上次子房來向你族借兵,便已看出大單于志向高遠,非久居人下之輩。果如我所料,時隔半月,大單于已奪得大位,可喜可賀。”
冒頓問道:“子房先生所來何事?”
張良問道:“昔汝父頭曼老單于答應借兵一萬,助我三晉復國。不知新王登基,這約定還有沒有效力?”
冒頓道:“若換了本王,借兵何止一萬。只是——”
張良見冒頓愁眉不展,她冰雪聰明,當下問道:“大單于可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冒頓道:“實不瞞先生,現我國自顧不暇,哪有兵借與你三晉盟。”遂將東胡使者一事相告。
張良聽罷,略加思索,問道:“大單于可是心疼那美人麼?”
冒頓紅臉道:“不瞞先生,諾敏闕氏乃本王最喜愛的女人。”
“天下美女,多不勝數。大王有了江山,還吝惜一位美人,是我張良看錯人了。”張良哈哈就是一笑。
冒頓大窘,說道:“先生指責得是,冒頓倍感汗顏。美人本王可以割捨,但那沙灣之地,雖貧瘠卻是我族的屏障。土地乃國之根本,豈能他予。”
張良問道:“東胡之地,與你族相比,如何?”
冒頓道:“東胡之地,倍於我匈奴。”
“大王想不想取那東胡之地?”張良問道。
冒頓展眉道:“開疆擴土,是我所願,但力所不能。”
張良輕笑道:“大王未登大位時,兵有幾何?”
冒頓答道:“兵不過數百。”
“大王以數百之兵,敢覬覦王位。現大王有雄師十萬,便不敢取那東胡麼?”張良高聲問道。
冒頓長身而起,拜道:“子房先生之言,甚入我耳。不知先生有何妙計,擊敗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