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們幫先生和太太恢復關係的?”安德魯顯然和所有的黑人沒什麼兩樣,對自己不瞭解的事都很有興趣。
“這事你還是去問你家先生和太太吧,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他們以前鬧成了什麼樣。”保羅第二厭煩的就是總打聽別人的事的人,而他最生氣的還不是自己的確對這件事一點也不瞭解,而是這件和他根本沒有關係的事和他扯上了關係——雖然他被安德魯的話勾起了興趣。
“聽安琪小姐說你和那個外國人叫傑克的是朋友,這麼多天都沒見到他,他去哪兒了?”安德魯像是要把自己不知道的事求證個遍。
“我就算知道也沒義務告訴你。”保羅已經開始下逐客令了,原本對安德魯浮起的歉意和剛剛產生的好感蕩然無存。
“那今天這個宴會是爲誰辦的?”安德魯完全沒被保羅的惡劣情緒影響,依然興致勃勃。
“怎麼你們都來問我?”保羅連生氣都沒什麼心情了,只剩下翻白眼。
“還有誰?”安德魯立刻反應過來,“安琪小姐也問了,她就是因爲你沒告訴她這件事才生氣的吧?”
“我就算想告訴她,也得知道才行吧?”保羅無可奈何地說。
“這麼說你們就是因爲這個才誤會的。”安德魯若有所思,“我去幫你和安琪小姐解釋一下,總不能讓她一直誤會你。”
“不用。”保羅揮揮手,“人家大小姐愛怎麼想我是她的事,我才懶得去管。”
“那怎麼行?你不是希望和安琪小姐做好朋友的嗎?”安德魯有點急了。
保羅暗笑這小黑人還真夠實在,一句場面話看得這麼重。當然他不好明着這麼說:“哎呀,朋友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當的,反正我在北方時間還長,等安琪小姐氣消了再說也不遲。今天就算了,這麼熱的天,人家還在睡覺,再說你跑來跑去也挺辛苦的。”
“我沒關係的。”安德魯沒什麼心機地笑了,“不過等一等也行。真沒看出來你這麼有紳士風度。”
保羅決定大度地把這句話當成是讚美,沒有再和安德魯辯駁。他看似不經意地換了一個話題:“你對你們安琪小姐很關心嘛。”
“當然!”提起這一點安德魯完全不迴避,而且顯得很自豪。“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了。”
“你喜歡她?”保羅的語氣微微上調。
“難道你不喜歡嗎?”安德魯反問道。
保羅反而不好回答了。安德魯的語氣沒有絲毫不自然,很真誠,他希望安吉拉能交到更多的朋友,這一點證明他是把安吉拉當純粹的朋友看的,否則他不會這麼沒有危機感把自己拉進去。保羅在斯佳麗面前可沒有自吹,在南方的時候他就算沒正經談過戀愛也和女孩子們調過情開過玩笑,對這種事還是不陌生的。在他看來。真正的友情是不能分性別的,只有把對方看成自己的同類才能培養出友情,否則只能是愛情。但是看安德魯認真的樣子,保羅又覺得自己的判斷標準不靈了。
興許這孩子還小,心思太單純,分不清楚也是正常的。保羅這麼想着,語氣也不知不覺變得柔和了:“有你這麼忠心的朋友在,我想我應該會喜歡
吧。”
見安德魯被哄高興了,保羅的談性重新被激發了出來:“哎,對了,你和安吉拉這麼好,你們認識應該挺久了吧?”
“差不多十年,按說應該挺久的了。”安德魯想了想,又補充說:“不過我們中間有好幾年沒見過面,也就不算太久吧。”
“怎麼回事?”保羅的興趣被勾起來了,主動往安德魯那邊挪了挪身子。
安德魯沒有抗拒這種親近,他看了看保羅,又看了看已經變得空空蕩蕩的草地,語氣變得猶疑了:“我還以爲你知道呢,剛纔在那兒人差不多都清楚這一段的。”
“哎呀,我又不是他們,我一點也不清楚,快告訴我吧。我保證不說出去。”保羅發完誓自己都覺得多此一舉,還好安德魯沒笑他。
“好吧。不過我也不太清楚具體是爲什麼。這事兒還得從戰爭的時候說起……”安德魯儘量簡明地敘述了自己的身世,又力求詳細地描述了他和安吉拉的友情,這二者保羅本來沒多大興趣,但看安德魯說得這麼動情也就耐着性子聽下去了,倒是中間穿插的她父母的恩怨糾葛讓他精神一振。
“這麼複雜?”保羅不知爲什麼覺得脖子有點癢,用手抓撓了幾下。
安德魯點點頭:“至於安琪小姐回來以後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斯佳麗小姐應該知道的,還有你的那位中國朋友。總之,現在看來先生和太太的關係已經和好了,安琪小姐也可以安心了。至於別的事,大概只有去問那些大人才知道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葉,對保羅說:“好了,今天先就聊這麼多吧,我要去幫忙收拾桌子了。和你聊天其實不像想象中那麼難熬。”保羅被他的那句揶揄逗笑了,回了一句:“其實我也有同感。”兩個人哈哈大笑。
安德魯一口氣喝乾已經化成水的冰塊,端着空杯子走了。等他離開後,保羅也想站起來活動一下,卻突然覺得眼睛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手裡的檸檬茶差點灑出去。他連忙用另一隻手撐住旁邊的金鍊樹,這纔沒有摔倒。等他站穩以後,才發現一束光正透過葉子的縫隙打在草地上,在剛纔站立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圓圓的光斑。看來剛纔自己脖子癢也是因爲它了,保羅看着它,心裡想着的卻是另一件事。
安德魯說的事他本來只是出於獵奇心理才聽的,現在聯繫起眼前這場不知爲了誰而辦的宴會,還有斯巴特勒太太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以及巴特勒先生的消失,他能想象到這件事的背後肯定有隱情,可到底是什麼呢?
他把時間往前推到了安吉拉在和自己賭氣之前,那個時候他們就在討論這場宴會舉辦的原因——
“哎,那個,你知道爲什麼要辦這次聚會嗎?”安吉拉先發問。
“這不是應該問你這個東道主嗎?”自己反問道。
“我不知道。”安吉拉小聲說,還垂下了長長的眼睫毛,“他們都不告訴我。”她的樣子有點難堪,還有點羞澀,甚至他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很可愛。
雖然沒什麼結果,但當時的氣氛很友好,直到——
“不想說就算了。”安吉拉有些賭氣地低下了頭,但立刻又擡了起來,看都不
看他就起身走到另一張桌子邊坐下和一羣女孩子說話去了。
安吉拉就是在這個時候生氣的,生氣的原因則是——
“其實我也不知道。巴特勒太太只是叫我無論如何也要來參加。至於爲什麼,我估計是沒可能告訴我了。”這句話是導火索,可自己一開始沒發現。
“巴特勒太太——斯佳麗小姐結過婚了?”安吉拉顯得很意外。
“三次。她的前兩任丈夫都因爲意外去世了。”這句話火上澆油。
“那第三任呢?”安吉拉最關心這個。
“不好說。”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其實已經要爆炸了。
“什麼意思?”安吉拉眨眨眼睛,表情充滿了欲求甚解的好奇,讓他有點心慌,以至於話都說不好了。
“就是——這樣,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活得好好的——但是那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時候自己已經後悔提到這件事了,畢竟具體情況也不甚瞭解就在這兒說開了。
“一點兒也不。”安吉拉撇撇嘴,“那位先生現在去哪兒了,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這個,確實不好說。”自己只能這麼說,然後就把安吉拉氣到另一張桌子那裡了。
不過這時候情況還不算最糟,真正的爆發是在——
“哎,不是,我……你別走啊。真是……”自己惹人家生氣了,當然要道歉,但是他沒有起身追過去,而是不爭氣地保持了片刻半蹲的尷尬姿勢之後把原本脫離椅子一半的屁股又落回到椅子上,因爲他還沒吃飽。
等吃飽喝足了,纔想起還有正事沒辦。他四處搜尋安吉拉的蹤影,發現她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動。保羅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道歉了。
“剛纔實在是不好意思。”保羅還沒說完,安吉拉就伸手把自己的手絹遞到了他鼻子底下,他愣了一會,直到看見安吉拉似笑非笑地用手指輕輕在自己嘴邊比劃了兩下,才知道她是要自己把臉上還沒擦乾淨的肉汁抹掉。保羅當時就臉紅了,趕緊照做,幸好當時沒有其他人注意他。
把手絹還給安吉拉的時候,保羅想挽回一些面子,就把斯佳麗教給他的那一套拿出來了:“尊敬的安吉拉小姐,感謝您的熱情邀請和盛情款待。”敬語這種東西聽上去挺肉麻,不過說出來了也就那麼回事,巴特勒太太真是小題大做,要做上等人哪有她說得那麼難。
“沒什麼。要是客人遠道而來卻沒有盡興而歸,那就是我們待客不周了。”保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安吉拉說話的時候表情變得懶洋洋的,口氣也冷了不少。
“怎麼能這麼說?”保羅多少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但是他不好正面回答,只能繼續說場面話。“剛纔惹您生氣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祈求您的原諒,小姐。”他本來還想鞠個躬的,沒想到安吉拉理都不理他,直接對自己身邊的嬤嬤說:“我累了,嬤嬤,回去吧。”然後就不顧嬤嬤的勸阻離開了。保羅的躬沒了用武之地,本來想道歉的人現在成了接受嬤嬤道歉的一方,他覺得滑稽,忍了半天的倔脾氣也竄上來了:大戶小姐愛耍性子讓她耍,自己還真懶得伺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