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裡,還有更多的人夜不能寐。
這是在離開賀蘭山不到三十里的一個山坳,位於太行山脈。此處是天然藏兵處,有點類似於桃花源記裡面記載的,從遠處看過來,這裡就是一個小山。最後走到了近處才發現山下有一條小道,可以繞過去。再往裡面就是一出去比較大的平地,而且不遠處還有一個池塘。
賀六渾的大軍就駐紮在這裡。就算是裡面的人生活做飯都沒有問題,除非是太大的炊煙。這個地方是被司馬子如找到的,也只有這樣的活地圖纔能有天然的敏感性。
軍營裡面一如既往的整齊劃一,嚴格管理。這個時刻絕大部分士兵都已經睡下了, 只有中軍大帳裡面燈火通明。
所有的中高級軍官都聚集在這裡。十多個人圍繞着沙盤,正在指指點點,不時的爆發出激烈的爭論。這是賀六渾最喜歡的氛圍,也正因爲如此,所以更多的人快速的成長。
對於一支軍隊來說,其實最重要的就是培養自己有素養的軍官。而軍官的培養是非常難得的,一方面他要經歷過各種各樣的戰爭,也就是俗稱的血與火的訓練。只有真正經歷過血與火訓練的人才會不怕。在戰場上尿褲子的新兵比比皆是。再大的將領都有可能經歷這樣的過程。
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有真正戰場的思維。也就是要經歷戰場上的謀篇佈局和處理各種各樣的突發事件。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按照指令你要到達某一個固定的區域。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出現了山洪垮塌或者是其他意外,你怎麼辦?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說起來好像權力很大。可是一旦獨立作戰,真正在外如何克服困難完成任務,那就是靠將領的素質了。
賀六渾的手下現在之所以成長快,就是這樣的沙盤推演。每個人都會發言,不發言的認真聽講。現在是司馬子如在發言:“各位都說了好多,有沒有考慮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賀蘭山上,到底多少人?怎麼安排的。就算我們衝到山下,能不能上山?怎麼上山?”
高嶽笑道:“以前不知道怎麼辦,現在沒有問題。有薛延凱啊!”
衆人大笑。一起看着帳篷邊的小個子薛延凱,”無當飛軍”。
薛延凱一看大家都看自己,趕緊拍胸脯說道:“你們太小看我了。這樣的也叫山,才這麼點高。根本不用爬,直接衝上去。”
薛延凱說的有道理,畢竟賀蘭山才一百多米高,完全不是太行山大峽谷的險峻。
司馬子如搖搖頭說道:“你們還是小看了。怎麼也是百米高,易守難攻。我們做計劃,就是要每一步都要考慮好。儘可能做到萬無一失。”
賀六渾暗暗點頭,說的很對啊。看來司馬子如逐漸有大將之風,能夠自己撐起一片天了。
高嶽皺眉說道:“一百多米,又不高。放馬衝過去就是一兩息時間,我們又不是沒有攻城拔寨過。”
司馬子如說道:“要是馬跑不起來呢。要是逐級設據馬呢?要是安排弓箭手設伏呢。”
衆人汗就下來了。
司馬子如繼續說到:“我們不是怕攻不下來,是怕時間。如果耗上太多時間,那麼很有可能其他援軍就來了,那個時候內外夾攻,可就。。。。”
這時,大家鴉雀無聲。
高嶽看了一眼大家,繼續強辯:“那不是還有晉王爾朱榮的大軍嗎?”
“沒有晉王的軍隊,可能我們連山腳都靠不近。突襲,斬首,要的就是快。我們一定要想辦法,盡最快速度突破上山。”
沉默了一會兒,大家又開始熱烈討論開來。年輕就是好,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這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真諦,不用怕,向前闖。
花弧這個時候,走到賀六渾身邊。
“你看起來好像有心思。”花弧問道。這個世界上,花弧最關心的人就是賀六渾,自然而然所有的一切都在眼中。
“嗯。”賀六渾點點頭。
這個晚上壓力太大了。其實整個謀篇佈局都是賀六渾的建議,最重要的幾個人也是賀六渾去見面說服的。現在離開明天越來越近,自己的策略是否成功,心情的忐忑不安可想而知。
“這些佈局都完成了,你還擔心什麼。一開始聽你介紹,我就驚呆了,這麼大的架構設計,太厲害了。而且一步步非常順利,真的是很佩服你。”花弧由衷之言。儘管自己喜歡這個人,但是這幾句話完全不是刻意爲之。
“我心裡其實還有一些擔心。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心慌,可能是太完美了吧。”賀六渾搖搖頭說道。
這個時候,自己才知道要有崔蒿,或者蘇焯在就好了。謀士,謀士,就是出謀劃策。現在自己一個人佈局,一個人推演。那些兄弟是在考慮每一步操作流程,而自己卻是在擔心整體安排。
花弧雖好,但是勇猛精進超羣,謀略尷尬了。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花弧不以爲然,反正就是希望賀六渾說。但是這句話說的賀六渾心裡不舒服,自己小看人被發現了。其實花弧完全不是那個意思。
“就是我覺得,晉王是不是太小看葛榮了。或者還有什麼原因,讓他居然就用幾萬兵馬來衝擊葛榮。”賀六渾說出來自己心裡最大的擔憂。
其實這也是一直困擾賀六渾的問題。
爾朱榮與葛榮其實應該熟悉,早在鎮壓破六韓拔陵叛亂時,葛榮專門投降爾朱榮。而且,宇文泰也是一樣。結果來河北,也是爾朱榮支持葛榮的移居,據說還給過裝備。宇文泰是一直和葛榮不對勁的,但是也一起舉兵。
但是就這點事情無法解釋爾朱榮爲什麼這麼急着進兵。更說不清爾朱榮爲什麼敢用三四萬人對抗三十萬人。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以一敵十。除非對方是流寇,是隨便的流民。
就算爾朱榮想搶功,也完全可以等到其他爾朱家族兵馬集中過來啊!
在回軍隊的那天晚上,爾朱榮專門和自己一個人呆了一會,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其中很多話,就是關於葛榮的,大概意思就是感謝自己的建議,謀篇佈局能夠讓敵軍大亂,滿足了自己的心願。
賀六渾能夠感受到了,爾朱榮自高自大的樣子下面也有一絲慌亂。
其實自己當時建議,再等等,機會會更好,而且勝算更大。因爲鄴城能夠擋得住幾天,那集結的兵馬更多。而且鄴城那邊,完全還有餘力。不可能一下子被攻下來。
爾朱榮完全沒有考慮,斷然拒絕。
“我們不也是打過好幾次大戰,都是以少勝多。更何況你說過,晉王的軍隊比我們武川兵還更厲害。那擊敗葛榮有什麼不可能?”花弧笑道。
賀六渾也笑了起來說道:“我不是自誇啊!更不是說晉王不行,是因爲我知道對方的實力,那裡面很多人都是六鎮出去的兵馬,戰鬥力多少我不知道嗎?”
“我就是覺得,靠我的能力是做不到的。我都不敢有這個氣魄,敢這樣對抗。要知道,晉王不是明天偷襲,而是堂堂正正出兵,直接對抗。就連我的人馬偷襲,也是他計劃之外,他怎麼就那麼大膽量!”
花弧偷笑道:“呵呵呵,原來是你自己做不到,就想別人做不到。”話一出口,就覺得錯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花弧趕緊解釋道。
賀六渾眼前一亮,是啊,自己做不到,不一定別人做不到。自己想不通,不一定別人想不通。自己一個人的思路總歸是侷限,或許其他人看起來就沒有那麼多困難呢。
“沒事沒事,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你說說,如果是你,三萬人衝擊六萬,你怎麼打?”賀六渾心胸寬廣,當然不會介意。
“當然根據情況而定,無外乎就是羣狼戰術啊!”花弧隨口說道。
喔,這是自己在訓導大家時講過的例子。當時一夥兄弟在草原上,看見真實的戰鬥,那是在大青山下的草甸上,一頭看起來瘦弱的孤狼遇到了一頭粗壯的野牛。從體型上看雙方的差距是15倍。這是一頭健康的野狼,野牛雖然體型巨大,卻狀態有些不佳。
原本以爲是一邊倒的戰鬥,野狼會主動逃走。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野狼採用了最有利於自己的戰術---消耗戰,它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不斷地消磨野牛的意志力和健康,直到野牛不支倒下。
野狼不時靠近野牛,試圖將它激怒,當野牛準備拼命時又馬上後退,不與對方接觸。野牛整個神經保持着高度的緊張,要防備隨時到來的襲擊,又無法安心進食。
野狼開始尋找野牛的弱點並果斷髮起進攻,因爲體型差距太大,它只能去咬野牛的後腿。野牛搖搖頭哼了一聲,試圖進入叢林,但被阻止了。這樣重複幾十遍,過了一段時間,野牛的整個意志被擊垮了,索性臥在地上,面對野狼的撕咬,只是無謂的扭動幾下身子。
所以,這場戰鬥並不具觀賞性,卻異常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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