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你知道你爲什麼會經常在春江廣場遇到我嗎?”林晏殊清了清嗓子, 說道,“是我在故意製造巧合,我們是不謀而合。包括高二那次送你去醫院, 也是我在跟你。我看你狀態不太好, 請了假跟你上公交車。哪有那麼多巧合, 不過是蓄謀已久。”

江寧握着手機看窗外, 刺目陽光照在眼睛上, 她的眼睛有些酸,“林晏殊?”

“被傷害不是你的錯,反抗的人沒有罪。兩情相悅爲什麼要分開?什麼邏輯?我沒有什麼癖好, 不愛單相思。”

“啊?”

“猜猜看,我爲什麼要給你創可貼。”林晏殊笑道, “我哪有那麼善良, 人人都派創可貼?問問周齊去, 我給別人送過創可貼嗎?江寧,我很高興你喜歡我, 但你對我濾鏡太厚了,我沒有那麼好。”

林晏殊爲什麼要給江寧送創可貼?他第一次見到江寧,目光就在她身上。

他在長尾巷混的久了,他都快跟當地融爲一體,習慣了所到之處都是骯髒混亂黑暗, 突然出現一個乾淨到透明的女孩。

她穿着白裙子, 身後是骯髒的垃圾桶, 四周是灰褐色的舊牆。她站在那裡, 一塵不染, 跟林晏殊認識的女孩全不一樣,她像是一隻墜落人間的高貴白天鵝。

那時候江寧還是長頭髮, 烏黑的頭髮,雪白的肌膚,大眼睛像是洋娃娃。

他的手在口袋裡擦了下,才摸出創可貼遞給她。

“我剛纔沉默是在後悔,爲什麼我當時沒有發現這些。如果我早知道,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分開這麼久?”

“是我的問題,我並沒有告訴你,我那時候很懦弱——”

“別什麼都往身上攬,不是你的問題。是他們沒保護好你,你只是個孩子,你能怎麼辦?你不懦弱。你已經非常好了,你沒有長歪,你還努力的向上,成爲優秀的醫生,盡其所能的幫助其他人。”林晏殊頓了下,語調上揚笑道,“我喜歡你這麼多年,沒有喜歡錯。”

江寧愣住。

喜歡那麼多年?

“許靜目前很安全,她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做,我們會盡力保護她。法律在完善,我們也在努力。校園暴力總有一天會徹底消失,也許這個世界原本並不美好,但終有一天,會變成我們希望的樣子。我這邊忙完去找你,不要想太多。”

“還有一件事,江寧,你是十年沒見過我,但我不是。”林晏殊的語調平靜,“我每一年都會去看你,直到兩年前你從A大附屬醫院辭職,才徹底失去你的消息。我一點都不覺得我們之間快,這對我來說,太慢了。那天在急診室我就認出你了,但你戴着口罩,第二天我又去找你確認。那支菸是騙你的,我素質沒那麼差,在醫院抽菸,我就是想見你。”

江寧徹底傻住,直到林晏殊掛斷電話,她才恍恍惚惚的回神。

林晏殊每年都會去看她?

他們第一次在濱城醫院見面,林晏殊盯着她問,她叫什麼?

當時江寧戴着口罩帽子,捂得嚴嚴實實,只有一雙眼露在外面。

這樣還能認出來,那得很熟悉了。

車到了濱城醫院,江寧喝了半瓶水才下車。林晏殊找她確認,這個可能是真的,當時他明確的奔着江寧的工作證去了,就是要看她的名字。

江寧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像是天上掉下來五百萬。砸的她有些眩暈,林晏殊喜歡了她很多年。

“江醫生?”

江寧回頭看到徐淼,徐淼一身便裝匆匆往這邊走,大概也是臨時被叫回來。

“穿的這麼漂亮,約會去了?”徐淼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我很少見你穿裙子高跟鞋,江醫生,有沒有說你長的很像一個明星?”

“哪個明星?”江寧也跟着笑道,“是約會。”

徐淼反而愣了下,才說,“不會是那個林晏殊吧?他早上辦了出院,你跟他約會嗎?”

江寧點頭,“是他。”

徐淼這回更震驚,“在一起了?這麼快?”

“剛確定了關係。”江寧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她今天妝容很精緻,身材高挑面容明豔,“秦主任叫你回來的?要上手術?”

“城南高架發生連環車禍,據說很慘烈。已經上了熱搜第一,外科醫生全部都回醫院了,今晚估計要加班。”徐淼繼續往前走,“你們這麼快?你不再好好考慮考慮了?”

“不算快,我們認識十五年了。”江寧想了想,說道,“我們高中在一起一年半,畢業因爲一些事分開,重逢沒有什麼陌生感。我依舊喜歡他,那就在一起了。人生都快過去一半了,不想拖了。”

中午陽光濃烈,拖着秋老虎的尾巴,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燙。

徐淼停住腳步看了江寧一會兒,說道,“你喜歡他呀。”

“是啊。”

“那你們,互相喜歡這麼多年,別人還真插不進去。”

徐淼之前還想也許自己有機會,他比林晏殊有一定的優勢,他離江寧近,近水樓臺先得月。

林晏殊那種長相感情不會簡單,他說出來的深情可能只是人設。相比之下,徐淼比他經濟適用的多。

那晚上林晏殊問他是不是喜歡江寧,他承認了。

之後林晏殊輕描淡寫的說,“我對她一見鍾情,她是我的初戀。我們在一起一年半,我等了她十二年。我只喜歡過她一個人,從少年喜歡到而立之年。你能喜歡她到什麼地步?你能愛她超過愛你自己嗎?我能。”

徐淼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的感情,普通人的喜歡。

普通的三十歲對喜歡的普通理解,可能說一句我愛你就是極限了,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超越生命那是怎麼一種瘋批的感情?徐淼覺得只會出現在影視劇裡。

於是林晏殊就講了他和江寧的十五年。

徐淼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沒機會,一點機會都沒有。甚至表白都可以省略了,白費功夫。他不可能對江寧那麼好,默默守着一個人十幾年,瘋了吧?

圖什麼?

如果是他,他做不到。

他不可能愛一個人超過愛自己。

“改天請你們吃喜糖,今天實在太趕了,喜糖估計是沒時間去買。”江寧走進大廳,按下電梯。

“你也等了他十幾年嗎?”徐淼擡腿邁進電梯,還是有些不死心,再確認一遍。

“算是吧。”江寧點頭,“我只喜歡過他一個人。”

中午城南高架上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追尾事故,三輛車追尾,受傷六個人,重傷三個,其中一個重傷病患左下肢可能要面臨截肢。急診室血腥混着消毒水味,到處都是哀嚎哭喊聲。

江寧和徐淼負責把病人轉到手術區,需要截肢的病患是個很年輕的男孩,死死抓着江寧的衣服哀求,“求求你,保住我的腿,我不想變成殘疾人,我不能沒有腿。”

江寧安撫他的情緒,說道,“我們一定會盡全力。”

秦主任主刀,手術會議開了很長時間,他們很想保住這個孩子的腿,可最終結果是截肢。他的情況很嚴重,他是大腿中段全部神經血管和肌肉斷裂,再拖可能會危及生命。

這場手術讓江寧忙到深夜,她在病房等到病患情況穩定才離開病房,她最不喜歡看到的就是這種場面。

無能爲力。

凌晨時分,醫院寂靜,熾白燈光亮着,空氣中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脫掉白大褂換上裙子,取了留在值班室的風衣穿上,穿着平底鞋拎着包按電梯下樓。

外科樓大廳只有保安在巡邏,空蕩蕩的。

江寧很疲憊,低着頭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打開叫車軟件。她今天是林晏殊安排的車送來,她的車在家。路程有些遠,走回去不安全。

江寧走出外科樓不到五十米,覺得有人在跟她。

直覺一出來,她後頸汗毛都豎起來了。這一段路有些黑,門口的保安離的很遠,最近的外科樓保安在裡面。

五十米夠幹很多事。

他們做醫生的,風險很大,特別是骨科醫生,投訴率最高,病患關係極爲緊張,輕則投訴重則醫鬧。江寧在一瞬間,腦子裡閃過無數的危險畫面。

她讀博期間在A大附屬醫院,他們科室就有個骨科副主任醫師就是在下夜班被病患家屬捅了。他們後來還專業的培訓了很長時間的防身術,以及遇到危險的處理方式。

江寧沒有第一時間回頭,她從包裡拿出了電|擊|棒,打開了開關。

另一手拿起手機,撥通了林晏殊的電話號碼。

身後響起了鈴聲,江寧倏然回頭。

林晏殊單手插兜敞着筆直修長的腿站在距離她五米左右的位置,他穿着黑色休閒夾克,冷冽下頜微揚,脣角浸着笑,“是我。”

江寧狀態鬆懈下來,鬆一口氣,把防身工具裝進揹包,忍不住笑道,“你怎麼在這裡?”

“連環車禍影響很大,我過來看看情況,順便等你下班。”林晏殊邁開長腿走向江寧,說道,“反應不錯,警惕性挺強,我以爲你至少再得一會兒才能發現。”

“怎麼不叫我?”江寧把包帶拉上,“吃晚飯了嗎?”

“想叫的,你已經打電話過來了,你反應很快。”林晏殊停在距離江寧半米的地方,偏了下頭,夜色下深邃黑眸帶着點暗光,“餓了?吃宵夜嗎?想吃什麼?”

“去哪裡吃?開車還是打車?”江寧看到林晏殊,心情好了些。他站在面前,高大挺拔,影子在地上拉出很長的一道,很有安全感。

有個人等她下班。

“開車吧,同事把車開過來了。”林晏殊把車鑰匙遞給她,指了指來路,“我的車就停在外科樓下面,我靠在車邊等你。我以爲你會看到我,沒想到你越過我徑直走了。”

江寧接過車鑰匙擡眼看過去,他的車果然停的很突兀,就差橫到醫院門口了。江寧走過來的時候還繞了下,居然沒看到車邊的林晏殊,“抱歉,我沒看到。”

“哦,沒看到我。”林晏殊清了下嗓子,低頭插兜走在江寧身邊,長腿邁的很大,但走的不算快,跟江寧保持着一掌的距離,走動間稍微動作大點就能碰到,“是我太不起眼了,理解。”

“不是。”江寧把口罩往下拉了些,繞到林晏殊右邊的位置,翹了下小手指,“那什麼。”

“什麼?”林晏殊偏頭垂下濃密睫毛,注視着她,他擡了下眉,嗓音又低又沉,“江醫生?”

兩個人離的很近,江寧環視四周,又往林晏殊那邊靠了些。伸手把林晏殊的手從褲兜裡抽了出來,握住他修長的手,臉上有些熱,“林晏殊,我能抱你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