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小統領也在觀察底下來人。
人數不多,若是他們這兒先發制人,拿下這夥人問題不大。
唯一讓他擔心的是,那人當真是謀逆的晉王李渡嗎?
“殿下,”小統領低聲道,“小的看着,好像有點兒不像……”
“哪裡不像?”既然已經等到了李渡,李邵此刻氣憤歸氣憤,急躁的心情依舊緩和了許多,“光線不夠好,你應是沒有看清楚,我看清了,就是他!”
大殿下這般好言好語,小統領亦不能耿直唱反調,只拐着彎來勸:“其中似乎沒有葉公公。”
李邵聞言又掃了下面一眼,道:“我也沒有看到他,許是沒有跟在身邊。再看看,他們等人呢,我們一網打盡。”
小統領趕忙應下。
李渡又咳了好一會兒,交代蘇議道:“該你了,去吉安吧。”
既然與蘇議合謀要把李邵騙來吉安,還特特選擇了“吉日”,李邵若是個莽的憨的、直接衝到吉安來找人,豈不是壞了李渡的謀劃?
李渡人走了,也不畏懼李邵讓人來打聽,越讓李邵相信他在這一帶,李邵就越上鉤。
這位大殿下,一點受不得激,越不讓去、越去!
聽說安逸伯趕來吉安,更是一刻都等不得。
李邵最不耐煩聽這些婆婆媽媽的話。
高公公他們哄着勸着,李邵怕直達聖聽、多少還忍耐些,蘇昌算是個什麼東西?
再說,蘇昌張口寧安閉口哄騙,這是看不起誰?
李渡身體不適,恐是真話,先前休養着,但眼下八成已經離開吉安了。
殺、燒,除了李邵要活着,其餘人死還是活,隨便吧。
摸了摸後脖頸,蘇昌心裡明白得很,他要分析出幾次被帶回去問話以及與大順皇家彎彎繞繞的關係、還張嘴說出去,那小哥砸下來的就不是手刀、而是真刀了。
“走過了,就知道對錯了,掌握得越多,運氣就會越好。”
隔着些距離,又有樹木枝葉遮擋,看個人影不在話下,真要分辨五官還是夠嗆。
車旁,參辰也很謹慎,一番觀察後,回身與車內的林雲嫣道:“山上先有得動靜,吉安此刻有火光了。”
又過一刻鐘,李邵看到有兩人進了山神廟,低聲與李渡稟了什麼,而後,李渡擡頭往四周山上迅速看了一圈,踩着腳蹬上了馬車。
李邵的鞭子頓了下,彎下些腰去看那狼狽不堪的人影:“蘇昌?”
“這幾處山道能繞上去,若能發現藏身的莊子自是最好。”
李邵揚鞭催馬,正欲急急追上去,大道旁的田地裡手忙腳亂爬出來一人。
“況且,殿下如此不聽勸阻、一意孤行,只怕之後有一還有二。”
藥房前陣子缺過咳嗽的藥材。
蘇議站在一旁,揹着手看着山下。
手下幾人也在輕聲嘀咕。
李邵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灰。
隱隱地,她就覺得,要抓住李渡,還得要她的運氣。
李渡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才忍住了嗓子裡的咳嗽。
李渡上了馬車。
車伕想要點火把,葉公公勸說不能點,兩人爭執中,劉迅跳到車上,把夜明珠擺在李渡身邊,又從邊上小箱內取出水壺遞過去。
“不如黃雀在後,也給殿下一點教訓。”
前幾天似是離開了。
他們都見過李渡,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
葉公公臉色一白:“回吧,這裡人少,莊子裡還有……”
京裡無法讓人到吉安打聽消息,但高安可以,他媳婦出身就在這鎮子上,回來便是探親。
“你是人證。”
山道難行,到底下大道時,那馬車已經駛遠了,只遙遙能看到一丁點的火把光,若有似無一般。
高安媳婦七彎八繞、暗中打聽了,得了不少消息。
劉迅能怎麼辦?
劉迅看着好菜好飯,在心裡狂罵徐簡一通。
“沒用的東西!”他在心裡暗暗罵蘇昌。
安逸伯聽說李邵只帶了三十人手就敢去找李渡,氣得不行,又不能不管,匆匆點人馳援。
高安給畫了路線,牛伯夜行山道,避開底下官道大道,拼了命把他們送出去。
林雲嫣收到消息後,有了不少猜測。
說起來,郡主不知道能不能堵住那真李渡……
小統領勸不住李邵,也知道黑漆漆的山路行不得馬,只好跟着李邵、帶人馬下山。
李渡睨了他一眼,沒有趕人,只與車伕道:“不點火把、靠着內側行慢些,先下山再說。”
牛伯坐在車架上,神色嚴肅。
替誠意伯府出面做老實巷生意的高安,此前就在桐縣做買賣。
算了,蘇昌不分析了。
鎮中西側那三進的大戶宅子、有生人面孔。
劉迅昨日才抵達這裡。
“你讓開,”李邵沉下臉來,“放跑了李渡,你擔得起?我親眼看過能看錯?你見過李渡幾次,我認得他多久?還假的呢!他那替身早死宮裡了!”
那火光又不緊着李渡照,只他偏頭說話時能照到側臉,讓小統領不敢完全下判斷。
不得不說,真被郡主料準了。
……
今夜他被李渡帶來這裡,也不讓他做什麼,就是拿夜明珠而已。
因爲,這是從前她與徐簡離開京畿時的路。
“殿下!我的大殿下!”
就如當日,她去找晉舒一樣。
而晉王,已經謀反了!
劉迅目瞪口呆,可賊車又跳不下去,只能被帶到李渡跟前。
李邵擡聲:“你說什麼?”
但李渡不會走遠。
他們所在的這個位子,就在先前那輛馬車下山的山道更高處,能看到山神廟,亦能看到遠處的吉安鎮。
大殿下這裡他極力“勸”了,之後算起賬來,留條命做買賣過日子,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林雲嫣從大營出來,沒有回城,而是來了這裡。
林雲嫣悄悄與安逸伯商量過。
至於山下發生什麼,他也雲裡霧裡。
伯爺馬上帶兵趕到,斷不會讓那李渡跑了的,您就待在這兒,三十御林守着您,您平平安安的……哎呦!”
莊子的具體位置不好確定,但這一片的幾處山道,林雲嫣心裡多少有數。
送來的人說,是輔國公讓送的。
馬匹是他的老夥計,但今日趕得車卻不是平日郡主那架華貴的。
只要能回京,他給徐簡磕頭都行。劉迅等到了。
“不當牆頭草、不當牆頭草!”蘇昌喃喃着。
安逸伯本就與徐簡關係好,亦信任林雲嫣,對李邵行事頭痛得很。
“他既有三十個人,撐一時不成問題,我安排人去吉安,不會讓他出事,山上就看運氣,幾個山道我着人把守住,就看能不能發現李渡了。”
蘇議揮手,帶了幾個人走。
葉公公拿了一顆,邊上劉迅捧了一顆。
她今日做如此佈置,是他們曾經“走過”,是他們掌握過。
山神廟裡頭雖有二三火把,但其實也與黑燈瞎火差不多。
“兄弟情誼?你跟他有這東西?你自己信嗎?”
不過一點銀錢和衣裳,于徐簡不痛不癢,自然息事寧人,母親想送就安排。
人坐在馬背上,不好發力,這一下力道也不大。
李邵一跑,御林哪敢不追,立刻跟上去。
“悄悄什麼!”李邵指着底下,道,“你看他們沒有原路返回,反而往吉安鎮方向去,我們還怎麼悄悄?山上這麼黑,我們也得下去走大道,從山裡繞,你不怕死我還怕呢!”
有一天、有人安排好,把他接了出來,讓他返京。
“事已至此,若不能抓住李渡,纔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等蘇議一走,葉公公勸李渡道:“主子,咱們也回莊子去吧,您還在咳嗽……”
徐簡說得對。
寧安什麼意思?
他好不容易抓到的建功立業的機會,讓他拱手讓給安逸伯?
另一廂,山邊。
蘇昌喊了兩聲“殿下”,也就不喊了,眼珠子一轉,麻溜地又往田地裡頭去。
他們這裡沒有點火把,只有兩顆夜明珠。
“陳米衚衕的事兒,徐簡早就知道了,他坐視你們吃花酒,不止如此,是他讓李邵那夜去了宅子裡,你們纔會被抓。”
而徐簡又絕對不會想到給他送東西,必然是母親哭了央了。
山腰往下,一條不起眼的山道上,停了一輛馬車。
同時,也是直到今日,蘇昌才知道他新上的賊船姓甚名誰。
“不能讓他們跑!”李邵道,“追上去,抓住他們!”
不得不說,輔國公與寧安郡主這對夫妻,行事出人意料,且真細細分析起來……
話未說完,山上飛鳥驚天。
“李邵蠢,你也蠢,我同樣被徐簡騙了,徐簡把所有人都騙得團團轉。”
劉迅歡喜若狂,一路趕來,直到半路才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讓他出曲州的是晉王李渡。
小統領一聽,也豎起耳朵來,一面打量來人。
他不能被扔在這裡!
劉迅想,現在是衣裳,過兩年,說不定母親能哭求徐簡讓他回去。
蘇昌叫着痛一屁股跌回了道旁地裡,人還沒爬起來,就見李邵揚鞭催馬疾行出去了。
其實剛纔,蘇昌也沒有看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李渡本人,但既然蘇議沒有現身,八成就和郡主說的那樣,是一個局了。
當然,這個時候,吉安鎮沒有人家點燈點蠟燭了,黑漆漆一片。
等等也好,他藉機再看仔細些,若是李渡本人,自當抓了領功,若不是,便勸住大殿下。
今日中午,林雲嫣先去了圍場,發現李邵與御林不見之後,她讓高公公回宮稟報,自己去大營找安逸伯。
他太想念京中繁華了,也想念以前的生活。
曲州太苦了,他一路羈押流放,到那兒時整個人瘦了一整圈、病怏怏的,沒死,卻也活得沒意思。
郡主在圍場找不到您,怕您有危險,來不及回宮稟了、當即去了駐地,請安逸伯出兵援助。
“以李渡那陰狠,恐怕吉安會有麻煩,他本人大抵不在鎮中,會藏在山上。”
寧安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李邵氣得踹了蘇昌一腳。
“殿下,您千萬別去追,他們這招定是請君入甕,把您誆進去,”蘇昌一臉急切,“郡主知道您就帶了三十御林就來了這裡,可急壞了!
郡主也說,怕是要中了李渡的壞招,您看,蘇議也沒個影子,八成和李渡藏起來了,剛那個就是個假的,對、替身,是替身!
您要被哄騙了去,受傷了可怎麼辦?”
鎮子裡已經埋伏好了人,等李邵進鎮子,那就……
一開始恨徐簡、怪父親、怨母親,後來什麼都不恨不怨了,因爲京裡給他送了兩件棉衣、並一點銀錢。
李渡一口氣哽在嗓子眼裡。
蘇議信上說李渡咳嗽不止,在鎮中藥房拿了不少藥。
山下的吉安還未有動靜,他在山上的莊子先點着了?
他給李邵安排的“九月二十五日凌晨”,怎麼和那一年出了偏差?
“不能回去了,”李渡胸悶歸胸悶,當機立斷,“下山!”
林雲嫣頷首,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念着兩個字:運氣。
吉安鎮屬於桐縣。
小統領又道:“殿下,悄悄跟上去……”
蘇議哼笑了聲:“看來是上鉤了。”
李邵心說:壞了!
“是不是發現我們了?”小統領問,“他們好像要跑。”
劉迅是信的,若不是徐簡託人送,衣服先不說,銀錢斷不可能到他手裡,早不知道被人貪去哪兒了。
“對對對,是小的!”蘇昌趕忙點頭哈腰,湊過去道,“您先別追,小的剛趴在這裡看,那馬車上的人好像不是李渡。”
“殿下!”蘇昌道,“誰說假身只能有一個?
被騙了又不丟人,聖上不一樣險些被那個假李渡給騙過去了嗎?
而且、而且!
徐簡無法騎馬,他們只能坐馬車。
李邵耐着性子等待,眼瞅着三更了,他沒有見到蘇議一行人,也沒有在底下發現蘇昌行蹤。
“現在也不要求你做什麼,好好待着吧。”
“莊子、莊子那裡,”手中的夜明珠險些落地,劉迅看着山上,隱隱有火光。
“等等!”黑暗裡,一直沒有出聲的王節止住了葉公公,一臉嚴肅地看向山道,“有人摸上山了,好像人數還不少!”
外頭,參辰屏氣凝神,聽了一會兒,低聲道:“郡主,有馬車從上頭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