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進入夏天了,也只有到了這個季節,蔥嶺上纔會有長達三個時辰的陽光,讓阿爾泰可以看清楚山頂雪窟中的雪蓮花。這種叫做‘雪蓮’的東西原本是不怎麼值錢的,自從蔥嶺東面來了一些華夏人後,就變成了身價日漲的寶貝,現在就連城廓地帶的各族頭人們都會花大價錢收購這種東西、然後用它們去討好華夏人的頭人;據說那是個年輕人,有個古怪的名字叫做白子,而且現在還改了名字叫什麼‘西君’。
阿爾泰帶着他的高原獵狗深一腳淺一腳地踏上了這個充滿傳說與‘神蹟’的山脈,嘴裡哼着塞種人的小曲兒,開心地就像一個剛娶了漂亮媳婦的傻小子。
他是土生土長在蔥嶺的塞種人,可不是那種從歐洲遷移過來的西徐亞賽種,根據族中的傳說,他們的祖先是炎帝!據說跟神話傳說中頭撞不周山的工共也有點親戚關係,出身可高貴的很呢。別的種族管這裡叫‘雪山’、‘神之山脈’‘蔥嶺’,他和族人卻愛叫這裡‘不周山’,只有神話中的不周山纔是生他育他的家鄉呢。
像阿爾泰這樣生活在蔥嶺附近的塞種土人不過一千多名,卻人人都像他一樣驕傲的如同貴族;他們生活在帕米爾高原,個個身體棒得像牛,也是這裡的地理鬼,聞下雪山上刮過的風就能知道狡猾的雪狐藏在什麼地方;可是西域太窮了。這裡現在還有貝殼做成的錢幣在使用,很多部落與部落之間還停留在物物交換的時代,像阿爾泰這種常年在山上討生活的人更是窮得叮噹響。還記得他在成親那天,新娘子的嫁衣只有前胸是用新羊皮做的,其餘位置都是補丁摞着補丁......
如今可是不同了,西方不亮東方紅,大秦建設了西君城。就算是阿爾泰的耳朵也被白棟的名字灌滿了,他對這位大秦國的什麼西君有種說不出的感激,每天都在幻想着可以見到這位大恩人。然後用自己珍藏了十年的酸酒和新鮮的雪狐肉來招待對方,還要把自己的弓箭送給恩人。這是不周山塞種人待客的最高禮儀了。
少數民族兄弟是最最淳樸無華的,秦人初入西域的時候,整個西域都抱有最大的戒心,阿爾泰雖然不是西徐亞族種。卻也對這些外來者充滿了警惕和戒備,這些華夏人真是太兇橫了,就連橫行城廓多年的塞種王都被砍下了腦袋,天知道他們會不會來搶奪自己的雪狐皮呢?
不過很快西域人就發現華夏人不是敵人,而是真正的朋友,他們不但帶來了書籍和文明,還會免費教授西域人飼養綿羊並且高價回收羊毛,阿爾泰的女人甚至因此搬到了不周山下,她也圈養了十幾只綿羊。每年光是出售羊毛的錢就能夠抵上阿爾泰一年的辛苦,兒子和女兒從此有了新衣服穿、有了喝不完的羊奶和吃不完的羊肉......勞動人民還能圖個啥?不就是圖個衣食無憂麼?如今阿爾泰上山採雪蓮打狐狸已經不是迫於生存壓力了,更多的是要維繫男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和順便散心而已。他的女人曾經笑着說,就算他不到雪山上辛苦家裡也不缺吃穿了,這都得感謝華夏人,感謝那位白子......
哦,對了,收購羊毛的華夏人昨天在他家裡喝酸酒的時候說過。這位白子是個了不起的人,現在已經被秦國封爲了西君。阿爾泰不明白秦國是什麼地方,估計是比不周山更大的雪山吧?更不知道西君是什麼,是不是做了西君就不用每天上山採雪蓮打狐狸了,就連用的弓箭都是金子做的?不過他還是爲白棟感到高興,恩人得了好處,就好像是他自己得到了好處一樣。
心情一好,連打獵都變得順利了,阿爾泰貓在雪洞中只等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一隻雪狐在四五丈外探頭探腦地走了過來;他迅速一箭射出,準確無比地射進了雪狐的右眼,沒有傷到半點皮毛,抓起雪狐一看,真是張上好的毛皮啊,一口氣吹下去,就是一個圓圓的渦旋,這種毛皮如果賣給華夏商人一準兒是個好價錢。
看來今天會滿載而歸了,家裡已經不缺吃穿,這張雪狐皮就不賣了,回去給女人做件皮袍子......一想到妻子穿上雪狐皮袍的樣子,阿爾泰開心地連步伐都變得輕快起來,迎着午後的陽光,不覺就走到了蔥嶺西側。這個時辰陽光會轉到西面,雪狐最喜歡跑來曬太陽了,如果運氣好,今天說不定還會打到幾隻,也讓女人看看,他打雪狐賺到的錢可未必會比飼養綿羊差了許多......
“炎炎的烈陽,是祖先的榮光,神的後裔,追逐......啊,那是什麼!”
樂呵呵哼唱着小曲兒的阿爾泰剛剛爬上西面最高的一處雪嶺,無意中向嶺下望了一眼,頓時打了個激靈,忙閉上嘴巴,然後身體就像最狡猾的雪狐一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鑽進了厚厚的積雪中。常年在不周山打雪狐和雪豹的獵人都是反穿羊皮袍的,趴在雪中就像是一個自然形成的雪包,就算有人走到身旁十尺範圍內也不會發現他。
“這是魔鬼的軍隊麼......太多人了!”
哪怕是即將入夏的蔥嶺也是雪雨不斷,有時一陣大風就能帶起漫天飛雪;阿爾泰剛躲進雪中不久,天空就變得陰暗下來,巴掌大的落雪很快將他埋在雪下,只露出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這隻來自西方的龐大軍隊!
從阿爾泰所在的位置極目向西方望去,蔥嶺腳下是鬱鬱蔥蔥的碧綠草地和比藍天更爲純淨的湖水,美麗的彷彿是神仙的國度,往日裡阿爾泰最喜歡最的事情就是坐在冰雪覆蓋的峰頭喝着被體溫熨暖的酸酒俯視這片美麗的土地,四周都是安靜的,天神創造的這片土地就像是隻屬於他一個人。
可是此刻卻冒出了無數的外來者,他只是眨了幾下眼睛,無數個黑色身影就從西方地平線下冒了出來,沒用多久就覆蓋了整片大地,他們的數量比塞種人的綿羊還要多,迅速將下方的山谷、草原填滿,甚至在天神賜予的清澈湖水中清洗戰馬骯髒的屁股,然後像成羣的螞蟻一樣,開始爬上不周山,阿爾泰看得心中恐懼,這些外來者讓他想起了祖先的傳說-‘若干年後的今天,恐怖的大軍自西而降,不周山被覆蓋的日子,烈火與鮮血將會淹沒美麗的草原,黑暗籠罩草原。我的兒子、孫子,你們千萬不要忘記,當光明神阿卡阿日的使者出現時,草原將會迎來曙光,團結在他的身旁,就像團結在祖先的身旁一樣......”
“光明神阿卡阿日的使者啊,你在哪裡?”
藏在積雪中的阿爾泰握緊了拳頭,嘴脣被自己咬得發白,恐怖軍團的士兵越來越多了,他們完全覆蓋了目光可及的大地,就連純潔的神山也開始被他們污染,如果被他們翻越神山,東面山腳下的族人會如何?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又會如何?阿爾泰在積雪中緩緩後退,當確信安全的時候,才迅速躍起,掉頭向嶺下跑去。他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族人們,數也數不清的恐怖軍團來了,族人們必須立刻逃走,要帶上我們的綿羊。
“砰!”
阿爾泰剛從積雪中躍出,邁出不過五六步,便見眼前人影一閃,勁風撲面,他是多年的老獵人,就算遇到雪豹的突然襲擊也能夠成功躲避,可是卻躲不開這人的一擊,只覺兩耳旁劇痛入骨,眼前一黑,就此暈了過去,跟着劍光一閃,他的高原獵狗也被來人一劍砍下了腦袋。
襲擊阿爾泰的人現身出來,卻是一名反穿皮襖的男子,厚厚的羊皮襖和羊皮蒙巾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雙目中透出凜冽寒光,像是充滿了仇恨。
幾名跟在他身後的羊皮人拔出佩劍要殺死阿爾泰,卻被這名男子阻止了:“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塞種獵人而已,沒必要取他的性命。這些日子我在那個人處學到了很多東西,才明白待下寬厚有時比劍戈更爲重要。留他一條命吧......別忘記了這裡是不周神山,更不要忘記了他也是信奉光明神的人。”
“待下寬厚?義渠王是不需要憐憫一名卑下的獵人的,王,你改變了很多。”
“沒有忠誠的人民,王也不過是驚濤駭浪中的一條舟船而已,那個人說得很有道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果當初哥哥明白這個道理,我們就不會敗得如此之慘。沒有錯,我是在改變,可是我爲什麼要拒絕這種改變呢?它會讓我變得更爲強大。烏老骨,學習,你應該瞭解學習的重要性,更應該學一學那個人創立的‘思學’,如果能夠掌握一點辯證法,那就更妙了......”
神秘男子咯咯笑了起來,舉目看看已經行進進到山腰處的波斯大軍,微微點頭道:“阿里巴巴總算沒有讓我失望。走,我們去見見這位老朋友,他需要我們的幫助,正如同我們也需要他的恐怖大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