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師傅、師叔,我悶悶不樂地朝家中走去,許華二在旁邊不停地講笑話,想逗我高興,但我還是一言不發。
李梅仰起腦袋,若無其事地說:“二娃,了心師叔之死,我始終沒有想清楚,是不是有點蹊蹺?”
一提到到案子,立即勾起了我的興趣。
我問:“師傅,有什麼高見?”
李梅說:“我只是覺得了心師叔對你真好。”
我說:“豈止是好,可以用再生父母來形容。”
李梅說:“從偵緝角度而言,了心師叔之死,說是案子,死得比較自然;說不是案子,死得比較蹊蹺。”
我說:“我也覺得了心師叔羽化得比較蹊蹺。”
李梅說:“你既然也覺得堪比父母的師叔死得比較蹊蹺,還不打起精神查找真相?”
我知道中了李梅的圈套,說:“我在師傅面前發了誓,必須查清真相。”
李梅說:“我們只有十天假。”
我說:“這不是公事,只有業餘時間開展工作,這十天應該能夠查個大概。況且,師傅限定我的時間是臘月初八給了心師叔立碑之前查清真相,還有接近三個月時間。”
李梅說:“但願你給了心師叔立碑念祭文時告訴他真相,讓他無牽無掛上路。不過,我要提醒你,在尋找了心師叔羽化真相的同時,不要忘記給柳樹精施肥、澆水。”
我說:“我們明天一早開幹吧。”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父母早就燉了臘豬腳、臘排骨,煮了臘香腸、臘心舌,殺了土雞、土鴨,完全是當年接待縣委書記的規格。
我們一家人哪裡吃得了這麼多,只不過是二老想在又富又貴的兒媳婦或者準兒媳婦面前不顯得寒酸,給他們的兒子撐面子而已。
李梅很乖巧地讓父親座了神龕下的上席,父親乾笑着坐下,招呼我和李梅入座。
母親將我拉到旁邊,悄悄問:“瑤瑤一起來了嗎?”
我說:“一起來的。父親知道我和她的婚事嗎?”
母親說:“我還沒有告訴她。我想,你們都已經拜堂了,應該讓她面見父母。”
我悄悄說:“我只是把她當作名義上的妻子,雖然拜了堂,但我們至今沒有同過房,還是不出來會見二老吧。”
母親瞪了我一眼,說:“你把瑤瑤當作名義上的妻子,未必你另外還有一個妻子不成?”
我羞澀地點了點頭,朝李梅努了努嘴。
母親的臉上立即轉怒爲喜,但馬上又一臉嚴肅,說:“不管是名義上的,還是事實上的,你們都是經過三媒六證、拜過高堂的。況且,我還是她的隱母,不允許你欺負她。我看,你趕快把瑤瑤喊出來吧。”
我說:“還有三個小鬼和瑤瑤一起的,我怕它們出來嚇着你們。”
母親說:“不礙事,我護着你老爸。”
我說:“好吧。”
母親慢慢走到父親旁邊座好,說:“老頭子,二娃還有幾個朋友要來。”
父親豪邁地笑着,說:“既然有客人,怎麼不喊來一起吃飯。客人在哪裡?快快有請。”
母親說:“老頭子,二娃這些客人都是靈異之人,出來怕嚇着你。”
父親立即豪邁地說:“總沒有當年鍾馗堂的天師和鬼王大戰那麼嚇人吧。我雖然沒有親自殺鬼誅怪,但也協助殺黑狗、屠黑驢的,也遠觀大師殺鬼戰鬥的,客人來了我們正好一起喝幾杯。”
我拍了三下手掌,說:“瑤瑤、耕紅、皮皮、呦呦,你們都出來吧。”
話剛落音,瑤瑤、耕紅、皮皮、呦呦像變戲法一樣,先先後後地從桌子旁邊冒出來。
看到四個大大小小、人鬼參半的異物突然冒出來,父親驚得往後面直退,要不是後面有神龕下的板壁擋着,旁邊有我和母親攔着,可能早就跌在地上了。
魯瑤瑤看到母親,立即道了一個萬福,說:“拜見隱母。”
許華二立即一邊假裝咳嗽,“咳咳”乾嚎了兩聲,一邊向魯瑤瑤瞪了瞪眼。
魯瑤瑤瞬間明白了紅媒大人的意思,立即改口,羞澀地說:“兒媳魯瑤瑤拜見父親、母親。”
家中突然出現一羣人鬼參半的異類,父親本在驚恐中,突然又在這一羣異類中冒出一個兒媳婦,頓時如墜五里霧中,眼睛瞪得像銅鈴,疑惑地看着我和魯瑤瑤。
母親說:“老頭子,都怪我沒有給你講清楚,現在給你將也不遲吧。我前世和陰界魯王府魯吞海的夫人桂四娘是同胞姐妹。母親生我們姐妹時難產,我們母女三人一起走了。姐姐一直沒有投胎轉世,我投胎轉世嫁給了你。這位就是我前世同胞姐姐桂四孃的女兒,陰界魯王府公主,魯吞海大王的女兒魯瑤瑤,也是我家二娃的妻子。半年前我到陰界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回來沒有告訴你。不過,二娃和魯瑤瑤成親,我們兩家可是親上加親了。”
父親聽說兒媳是一個鬼,更加害怕了。又聽母親說兒媳是自己老婆在陰界妹妹的女兒,頓覺我母親也是一支鬼,臉色頓時變成了豬肝。
看大家都不言不語了,耕紅立即帶着皮皮、呦呦下跪叩頭,齊聲喊:“耕紅、皮皮、呦呦叩見爺爺、奶奶。”
父親當即驚得“啊”地一聲,喃喃自語地說:“你們不是才結婚半年嗎?怎麼孩子都三個了,還有一對雙胞胎?”
李梅“噗嗤”一口笑出來,說:“耕叔叔,這不是他們的孩子,是二娃在誅鬼抓怪中收服的小鬼精靈,現在是二娃的左膀右臂,本事大着呢。”
父親慢慢平靜下來,說:“來的都是客,來的都是客,歡迎,歡迎,快入座吧。”
母親將魯瑤瑤拉到身邊,找着話題和李梅、魯瑤瑤說話。許華二立即知趣地將耕紅、皮皮、呦呦喊到邊坐下,給他們介紹桌子上的土菜。我接近半年沒有回家了,和父親有說不完的話。
大約兩三個小時,我們的晚飯還沒有結束,魯瑤瑤好像不耐煩了,說:“二娃,這些話題你們都翻來覆去說了很多次,來個新鮮的好嗎?”
魯瑤瑤對父母親的話題不敢興趣,這是不尊重老人的典型表現,我立即白了她一眼。
母親急忙圓場,說:“瑤瑤,想聽什麼新鮮的話題,川河蓋多的是,隱母知道的都給你講。”
魯瑤瑤說:“稟報父親、母親,二娃在亂葬崗下面的地心鬼窟抓捕向掌官時,收服了一個變成厲鬼的柳樹精,她認罪態度較好,二娃就留了她一條性命。這個柳樹精交代,她就是我們川河蓋那棵老柳樹修煉成精的,自稱被二娃打擊後,性命垂危,開始乾枯了,不日將死,乞求二娃給她澆水、施肥、培土,保她一條性命。我只是向父親母親求證一下,我們川河蓋是不是有這麼一棵老柳樹,免得仁慈的二娃被那鬼女人欺騙。”
父親說:“我們屋背後是有一棵三、四個人合圍大的柳樹,這柳樹起碼有幾百歲了,我們川河蓋始終覺得這柳樹有點神奇,都說這柳樹成精了,逢年過節都要給它燒香化紙、披紅掛綵,很多小孩認老柳樹爲保爺,原來它真的成精了。”
我們土家苗寨不滿週歲的孩兒身體不好後,除了正常治療以外,大多會請端公掐算,什麼人、什麼物可保孩兒長命百歲。端公有時會指點孩兒父母,擇一個黃道吉日,將孩兒寄拜給老樹、巨石等年歲長久的物件,稱老樹、巨石爲“保爺”,相當於乾爸,我們一起長大的孩子有七、八個都寄拜給這棵柳樹。
端公指點後,孩兒父母拿着端公的符紙去寄拜,根據老樹、巨石的特徵,給孩兒取名,比如王石頭、羅石板、張樹金、楊杉木。從此,大家就不喊孩兒的大名了,改稱寄拜時的小名,至少到十八歲,有的一輩子都用這個小名。寄拜儀式之後,孩兒身體會慢慢好轉,一些病怏怏的孩子三、五天就活蹦亂跳。
我四、五歲時,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我家屋背後一個叫高克明的老單身漢到後山給農業社的秧田放水,回來時遠遠就看見田坎上走來一個長髮女人。高克明很奇怪,誰家女人這麼大膽,單身一人半夜三更居然敢往荒無人煙的後山跑?色心頓起,立即淫笑着走過去,一手提着鋤頭,一手伸向長髮女人高聳的胸部,但什麼也沒有摸着,卻看見一張骷髏臉。骷髏的眼睛頓時射出一股紅光,骷髏的嘴巴猛地張開,“啊”地一聲尖叫,還向高克明吹了一口氣。高克明嚇得丟掉鋤頭,滾進水田裡,嚎叫着跑回家中,當即高燒不退,嘴裡一直在講他遇鬼的過程。
高克明有一個叔叔年幼時在“鍾馗堂”學習過半年,多少懂一點端公知識,立即提來一支火藥槍,畫了一張符,將符紙混着鐵砂、火藥裝進槍管裡,衝到老柳樹前,對準老柳樹連開三槍。高克明的高燒當即退去,但人卻瘋癲了,一直到死,嘴裡講的都是骷髏女鬼如何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次日,我們一幫小孩好奇地去看把高克明嚇瘋的柳樹,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被火槍擊中的地方還在不停地向外滲出血液一樣的樹汁。
我急忙問:“最近幾個月這老柳樹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