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竄的很急,濃煙滾滾,夾帶着濃烈的火油味。
展歡顏下意識的想要往外跑,然則才跑出去兩步就被迎面撲來的熱氣給頂了回來。
外面的大半間屋子整個兒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火苗竄起,帷幔被引燃,瞬間連綿成了一片火海。
展歡顏的腦子裡嗡的一下,臉色慘白,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全無反應,然後就聽到外面院子裡桃葉等人惶恐的哭喊聲:“大小姐!快!走水了,快去報給老夫人知道。”
這個時候,不趕緊幫忙救火,去報給老夫人頂什麼用?等老夫人過來了,她都要早就被焚成灰燼了。
展歡顏一個機靈回過神來,知道外面的人指靠不上就只能自己想辦法。
外面的門窗上都給被澆了火油,一點就着,火苗還在沿着傢俱幔帳往裡間蔓延。
展歡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四下裡一瞥,藉着火光看到放在牀頭小几上的水壺。
展歡顏心中一動,跑過去,揪過牀上的褥子,把茶水往上面一潑,把被褥濡溼。
一壺水的分量有限,但也是聊勝於無。
火苗已經竄到了中間的雕花門下,展歡顏也容不得多想,將那褥子往頭上一頂就閉眼朝門口衝了過去。
然則纔剛跑到半途,就聽的咔嚓一聲。
展歡顏的心頭一緊,腳下步子就不覺的停滯了一瞬,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卻是腕上一緊,被一股大力給強拽了回去。
被褥落在地上,身子往後退去的同時展歡顏清楚的看到半截燃着火苗的房樑從上面墜落下來,砰地一聲砸在地面上斷成兩截。
可想而知,她方纔要是沒能及時退開會是個什麼下場。
展歡顏的心跳瞬間停滯,一時間後怕的有些恍惚,然後就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同時低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還不走?”
展歡顏一愣,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強行拽着往屋子裡的另一頭退去。
後面的那扇窗子朝向花園,有人要對她下手,自然也不會留下這樣的漏洞。
不過彼時那整扇窗戶都被砸落在地,倒是露了一個缺口出來,只是周圍的窗框也被燒着了,火苗合着外面的風聲越演越烈。
北宮烈也是頭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素來冷毅深刻的眸底明顯透出幾分惱意,拉着展歡顏的手腕就要直接闖。
這樣翻窗而過,雖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也絕對是要灼傷的。
“等等!”展歡顏的心思飛轉,果斷的掰開他的手指,回去兩步撿起地上的被褥拖着快走到了窗下,扯了被子用力撲打窗框上的火苗。
北宮烈反應過來,馬上跟過去幫忙:“我來!”
眼下也不是計較身份和麪子的時候,展歡顏也不逞強,退後兩步。
北宮烈的動作較之於她要利落許多,三兩下就將窗框上的火苗給壓了下去,然後也不廢話,直接轉身雙手卡住展歡顏的腰將她送出窗外,自己也緊跟着翻窗而過。
前院桃葉等人的哭喊聲還隱約可聞。
北宮烈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不過去?”
展歡顏微垂了眼睛,眼底閃過一抹諷刺的笑意,輕聲道:“我想靜一靜。”
北宮烈看她一眼,卻是什麼也沒說的遞了一隻手過去道:“走吧!”
展歡顏也不矯情,搭了他的手。
北宮烈攥住她的指尖用力往懷裡一帶,然後就勢攬住她的腰肢,足尖點地飛掠而起,直接出了外面的圍牆。
外面夜風清爽,卻隨處可聞一股焦糊味。
前院的方向隱約可見展培和老夫人先後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北宮烈就拉着她走了另一邊。
許是幾次翻牆的功勞,忠勇侯府的構造他倒是十分清楚,三轉兩轉就帶着展歡顏去了花園深處的那座涼亭裡。
是夜星光點綴,池子裡的睡蓮開的正好,大朵大朵的綻放,清新雅緻。
展歡顏皺眉站在亭子裡,一聲不吭。
北宮烈站在她身後,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彷彿是能感知到她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蕭條的冷意。
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該是如何安慰,猶豫再三便是舉步走上前去,從後面將她輕輕攏入懷中困住。
展歡顏看着他圈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微微一愣,不解的擡頭看他。
北宮烈與她四目相對,被她看着,眼底神色略有幾分不自在,片刻之後才語氣僵硬道,“有點冷。”
說着就往旁邊移開了視線。
展歡顏忍俊不禁,雖然努力壓制着情緒沒叫自己笑出來,但是無可否認,這一刻鬱結於胸的心緒瞬間就解開不少。
“嗯!是有點冷!”展歡顏道,很配合的靠在他懷裡沒動。
夏日裡的天氣,就是入夜也不不至於有多少寒意,可是這一刻能有一個人可以讓她來靠着取暖……
這感覺是真的不錯。
北宮烈見她這般溫順的模樣,心裡反而有點不是滋味兒,手臂不覺稍稍用力收緊又將她往懷裡挪了挪。
“怕嗎?”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聲音疏冷之中又顯得醇厚而溫潤,“剛剛在火場裡的時候,怕嗎?”
“怕
有什麼用?”展歡顏笑了笑,“不過說不想死倒是真的。”
那樣的情形之下,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可是這會兒她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了。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各自看着池子裡的睡蓮沉默了下來。
“對了,你怎麼會突然過來?”過了片刻,展歡顏突然想起了什麼就開口問道。
“裴雲默離京之前着人遞了口信進宮,說他這次走的匆忙,要朕幫忙照料一下他的泰和樓。”北宮烈道。
泰和樓有劉掌櫃全權負責打理,哪裡需要北宮烈去爲這些閒事費心的?只怕裴雲默真正放心不下的,還是她,只是沒有想到北宮烈竟然就會爲了裴雲默的一句囑託在意至此。
“這樣說來,我是託了表弟的福了。”展歡顏莞爾,想了想還是覺得好奇,就推開北宮烈的手臂從他懷裡退出來,重新擡頭看向他的眉目道,“我之前問過雲墨,可是他給打了哈哈,如今陛下與我是不是也算生死之交了,恕臣女冒昧,您與我表弟……”
裴雲默是如何搭上北宮烈的關係的,展歡顏是一直都想不明白。
北宮烈看着她,並沒有馬上說話。
展歡顏也知道誘他開口的機率不大,等了片刻就無所謂的聳聳肩,“是我的好奇心太重了,抱……”
“雲墨與朕,也是生死之交。”不曾想話到一半卻被北宮烈出言打斷。
他的話說的含蓄,但已經是一個明朗坦白的態度。
展歡顏大爲意外,同時也更加困惑,不過北宮烈有難言之隱是肯定的,她也不是那麼不識趣的人,遂也就沒有多問。
兩個人一直在夜幕中站了很久,直至過了大半個時辰展歡顏才整理了衣裙打破沉默道,“到這會兒火該是差不多被撲滅了,我得回去了。”
北宮烈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鋒芒,不過轉瞬即逝,只就點點頭道:“去吧!”
展歡顏對他屈膝施了一禮,轉身走出了亭子。
北宮烈站在原地目送。
展歡顏走了兩步,沒聽到身後的動靜不禁奇怪,就重新止了步子回頭。
“後天進宮的事,你不必有壓力。”北宮烈道。
話題突然就跑的有點遠,展歡顏的心裡微微詫異,不過看着他沉靜如水般的面容便也沒再深究,只就點了點頭,重新舉步離開。
彼時的墨玉齋裡已經亂成一片。
展培臉色鐵青的站在院子裡,老夫人也是面色發白,神色焦灼的看着前面被大火包圍的屋子。
周媽媽和前院的幾個管事一起大聲嚷嚷着指揮救火,一直折騰了有半個時辰才勉強將火勢壓住。
府裡的護衛踹開半殘的房門闖了進去,屋子裡斷壁殘垣狼藉一片,還有星星點點的火苗閃爍,濃煙滾滾,薰的人眼淚不住的往外滾。
“趕緊的進去看看,大小姐有沒有事!”周媽媽焦急的吩咐,心裡卻是清楚,哪怕火勢控制的好沒能燒到最裡面的屋子,可是這麼大的濃煙也容易窒息,裡頭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幾個護衛往屋裡摸索着尋人,老夫人心裡自然也是明白展歡顏此時的情況不容樂觀,聽到旁邊桃葉哭哭啼啼的聲音就是勃然大怒道,“哭什麼?還不給我把話說清楚了,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會着火了?你不是貼身服侍大丫頭的嗎?着火的時候你人在哪裡?”
“老夫人,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桃葉倉皇跪下,抹着眼淚道,“按照慣例,今晚該是雪蘇在大小姐房裡值夜的,可是雪蘇今兒個纔剛出了院子,大小姐又用不慣生人,便沒叫人陪。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就會突然走水了,待到聞見動靜出來,這整個前門臉兒都就都已經燒着,進不去人了。”
雪蘇是臨時去了展培那裡,展培的臉上便有些掛不住,目光一冷,對管家道,“到底爲什麼會着火?”
“這……”管家猶豫了一下,拿眼角的餘光去瞧了眼周媽媽的反應。
這裡被人淋了火油,明顯是有人蓄意縱火要置大小姐於死地的了,周媽媽那麼精明的人肯定也看出來的,所以他才忍不住去試探周媽媽的態度。
然則周媽媽的神色如常,卻無半分開口摻和的意思。
管家遲疑片刻,就一咬牙道,“奴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能是夏日裡頭天氣燥,這也有些天沒下雨了。”
如果只是天災,那就誰也沒奈何了。
主要是在展培和老夫人看來,就算是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明着來縱火行兇。
展歡欣聞訊也趕來了,這時候才囁嚅着小心的上前一步,道:“大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化險爲夷的,祖母和父親先放寬心吧!”
展歡雪廢了,如果展歡顏再死了,那麼她就是展家唯一的女兒了,到時候絕對今非昔比,老夫人和展培便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了。
展歡欣的神色掩飾的極好,滿臉都是焦灼之意,可是眼底間或閃爍的光芒和隱隱發抖的指尖卻透露了她此時非必比尋常、激動不已的心情。
老夫人的臉色不見緩和,不多時就見裡面的人出來。
“怎麼樣?顏兒她人呢?”展培提一口氣,連忙迎上去。
“侯爺,老夫人,都找遍了,大小姐不在
屋子裡。”那人道,神色凝重,“屋子燒了大半間,最裡面因爲房樑壓下來阻隔了部分火勢,損失不是太大,牀上的被褥扔了一地,可是沒尋見大小姐的人。”
“這是什麼意思?”老夫人的聲音脫線,尖聲道。
那人一臉苦澀,卻是不敢多說。
就着屋子裡當時的情況來看,事發時候展歡顏應該就在屋子裡,現在尋不見人,大約是她慌不擇路闖進了火場。
可是瞧着老夫人和展培的那個臉色,誰敢亂說話?
老夫人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重,身子晃了一晃,立刻就要暈倒。
“老夫人!”
“祖母!”
周媽媽和展歡欣兩個連忙一左一右的扶住她。
聽說屋子裡沒尋見展歡顏,周媽媽的心裡突然閃過一點異樣的感覺,眼珠子轉了轉便將老夫人交給其他人扶着,自己快步進火場轉了一圈。
屋子裡亂糟糟的一片,周媽媽的目光敏銳四下掃了一圈,看到外間門邊的一堆瓦礫廢墟,然後視線再度延伸就落到斜對面的那扇窗子上停滯不動。
如果是換做府裡其他小姐的屋子裡出事,周媽媽絕對不會想這麼多,此時心裡的一塊石頭卻是落了下去。
她走過去,提了裙子蹲下去,抽出帕子在地上落着的半扇窗戶上頭抹了一下,然後就又急匆匆的出了屋子。
“周媽媽……”老夫人滿臉期盼的看着她。
周媽媽的臉色陰沉,將那帕子上的污漬遞到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您看這個!”
老夫人皺眉,狐疑的接了那帕子在手,卻是一時茫然。
旁邊展培的臉色卻是一下子就沉如鍋底灰,一把奪過那帕子聞了聞,咬牙道:“是火油!”
“什麼!”老夫人一驚,腳下又是一個踉蹌。
“有人在大小姐的屋子外頭淋了火油,老夫人,這不是意外,是有人行兇,想要害大小姐的性命啊!”周媽媽接口道。
如果展歡顏真的死了,她纔不會挑這個頭,可既然展歡顏命大,她挑了這事兒出來,將來拿到展歡顏的面前就絕對是一個天大的人情,何樂不爲。
“豈有此理!”展培額上青筋暴起,指關節捏的格格作響。
老夫人定了定神,擡手一指目瞪口呆守在旁邊的桃葉等人,厲聲道,“還不給我說實話!”
“老夫人饒命,奴婢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一衆的婆子丫鬟紛紛跪地告饒,哭喊聲連成一片。
“哭什麼?你們還都有臉哭?”老夫人怒道,“有人在這院子裡公然淋了火油放火,你們都是死人不成?竟是沒有一個察覺到的?周媽媽,給我把這些不中用的奴才拖下去挨個打,有人招認了最好,若是沒有……就全都給我打死了清淨,我們忠勇侯府裡頭不養這些沒用的廢物。”
“是,老夫人!”周媽媽應諾,作勢要擡手招呼人,間或卻拿眼角的餘光對素雨使了個眼色。
素雨會意,隱晦的點點頭,面色憂慮的對老夫人開口道,“老夫人,恕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也不一定就是有人縱火行兇吧,最近的確是天乾物燥,早些天夫人的屋子裡不是也走水了?”
張媽媽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素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刻意的有些惶恐和閃躲,不住的去瞄偏院的方向。
老夫人順勢看過去一眼,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被燒死的張媽媽。
老夫人信佛,自然也是迷信。
心裡冷不丁打了個寒戰,不過轉念就又摒棄了這個念頭,進而聯想到和張媽媽有關的另一個人。
“一定是她做的!”老夫人道,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扶着素雨的手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展培的反應也很快,臉一沉也急忙快步跟上。
一行人怒氣衝衝殺到江氏的住處,彼時江氏心中快意,自是半分睡意也無。
李媽媽陪在旁邊,諂媚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經叫人去打聽過了,那整間屋子都燒成了廢墟,大小姐絕無生還的可能,以後夫人就可以安枕無憂了。”
“哼!”江氏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眼底有幽冷的光芒閃爍,“只可惜我沒能親眼過去看着她死,倒是便宜了她了。”
李媽媽看着她這般幽冷狠辣的神情,心裡突然就忍不住的發寒,遲疑了一下道,“夫人,這次是怎麼了?您明知道侯爺和老夫人寶貝着大小姐,怎麼還要這麼迫不及待的動手?舅老爺不是也說叫您忍忍吧,老夫人和侯爺那裡都還好說,若是爲此得罪了樑王和太后,那可就引火燒身了。”
江氏不悅的瞪她一眼,李媽媽立刻就閉了嘴。
然後就聽江氏陰陽怪氣的說道:“她要得樑王和太后給她撐腰,那也得先入宮見了太后,得了正式的賜婚再說,現在……死了還不是白死,你怕什麼?”
不能讓展歡顏進宮!這就是白天江海走後江氏心裡唯一的想法,所以今天一入夜她就迫不及待的動手了。
好在是事情順利,展歡顏那個煞星這就灰飛煙滅了。
江氏越想就越是覺得解氣,正在快慰的時候,就聽見外面守夜的婆子驚慌失措的大聲道,“見過老夫人,給侯爺請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