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
“秦一--”
見到彼此,兩人都各自驚訝的大喊一聲彼此的姓名,而後各自在對方的胸膛之上重重的捶了一拳。
傍晚十分,整個幽黑的衚衕內唯有童子老屋內有一絲微弱的光亮,還好衚衕中的線路不曾遭到破壞,童子與秦一還不致於在燭光中喝酒划拳。
一年未見,童子與秦一兩人都在發生着變化。
現在,童子已經與那個皮膚白靜的靦腆女孩菲兒結婚,已成功蛻變成爲了一名已婚人士。他的臉頰依舊黝黑,但整個人看起來卻精神熠熠,用他的話說他和菲兒正在耐心期待着他們的寶寶在六個月以後的隆重誕生。
“童子,你丫的真幸福,可以跟相愛的人結婚生子。”秦一拿着酒瓶與童子手中的酒瓶碰了一下,繼而仰起頭“咕咚,咕咚”的將整瓶啤酒一口氣喝乾。
“秦一,我覺得你似乎和一年前不太一樣了。”童子也同樣喝乾了瓶中的啤酒,將手中的空瓶子隨意的丟在一邊,童子對秦一說道。
“哪裡不一樣?”秦一苦笑。
“我聽閆妮說你在巴黎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形象設計公司,你已經走在了成功的路上,可是你爲什麼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快樂?”童子梢頭,臉上紅光滿面,那是酒精在他的身上起了作用。
“誰說我不快樂?我很快樂。”秦一眼中有一道黯淡的色彩迅速閃過,被人窺探了心中的秘密,他感到很不舒服。
兩個人繼續你一瓶我一瓶的喝乾了四打啤酒。
各自說着一些內心最誠摯、也最爲沒有邏輯的話。
“秦一,你知道嗎?這個地方就是我的根,這座老屋就是我的家,我根本不願意搬走,我相信在這個衚衕中生活的每一個人都不願意搬走。 但是,我們沒有辦法,我們必須得搬走。你……你信不信?在搬走前的那晚,我……我曾經哭過。”喝了些酒,童子的話變得多了起來,雖然他說的是醉話,但卻是真話。說這些話時,他似乎又回到了搬走之前的那個夜晚,眼眶紅紅的。
“我相信。如果換做是我,我……我也一定不願意搬走的。”秦一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他好久沒有這樣痛快的喝過酒了,但即使是在他意識模糊的情況下,他卻依舊沒能將冷雪鷲的身影驅逐出自己的腦海。
他很想問問童子,冷雪鷲現在過的怎麼樣?但他卻始終沒有問,他怕自己在完全沒有自控能力的情況下會不小心向童子說出自己內心的秘密。
“冷雪鷲--,你知道嗎?冷雪鷲根本也不想離開。那天,她……她也哭了。”還好,童子竟然主動提走了冷雪鷲。聽到冷雪鷲,秦一的心猛的一顫,酒竟然醒了大半。“冷雪鷲和你一樣,也變了。和以前的她一點也不一樣了,以前她做什麼事情是那麼不顧一切……不顧一切,後來自從遇到了安辰,她便變了……變得不愛說話,現在她又變了,變得……變得很端莊,但她已經很成熟了,只是,她……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活蹦亂跳的冷雪鷲了。秦一,你知道嗎?她以前上高中時,是我們臨川高中的大姐大……大姐大。哈哈,我曾經……還曾經暗戀她五年。”童子繼續興奮的說着,他揮舞着手臂,似乎在進行着一場精彩的演說,只是,他的聽衆只有秦一一個人而已。
但他卻依舊說的那樣慷慨激昂。
“你暗戀她五年?”秦一抽了抽嘴角,眼前的燈光繼續幻成很多個。
他捏了捏眉心,他在努力使自己更加清醒一點。
“是,整整五年,直到她遇到了安辰。從那時候走,我就知道我不是安辰的對手,我根本爭不過他,你想,一隻公雞怎麼能夠從老鷹嘴裡搶走食物呢?呵呵,所以……所以,我就放棄了。”童子噴着酒氣笑道,他似乎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但卻並沒有憂傷。
“你心裡不難受嗎?”秦一與童子並排靠在牆角,呼了一口氣,聽到童子說到自己不是安辰的對手便選擇了放棄那句話時感到心裡發堵的厲害。
想來,自己也並非是安辰的對手。
所以,自己也便選擇了同童子一樣的做法。
可是,這樣的選擇並不是他的本意。
他所希望的是如果他的放棄可以換來冷雪鷲的幸福,那麼,他便願意那麼做。
可是,這一年來,他卻無法從擺脫冷雪鷲影子的這個怪圈裡走出來。
童子暗戀冷雪鷲五年,竟然可以做到從容的放棄。
是他愛的太笨?還是他的心很堅強?
而自己與他相比方纔暗戀冷雪鷲一年的光景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爲什麼童子能夠釋懷,而自己卻不能呢?
如果自己釋懷了,也便不會再痛苦了。
突然之間,秦一產生了一種與童子同病相憐的情感。
“童子,假如時光重來,你……你還會選擇暗戀她嗎?”秦一苦笑,他用手掌將額前蓬鬆的頭髮向腦後扶了扶。
“會的,她那個時候就像一隻小刺蝟,雖然很犀利,卻人見人愛。”童子傻笑,黝黑的面頰露出潔白的牙齒:“愛可以使人奮發圖強,那個時候我就拼命的學習……可是,最終我卻輟學了。”
“愛也可以使人感到絕望,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秦一繼續向嘴裡灌着酒,試圖擺脫腦海中安辰與冷雪鷲在一起時幸福的笑臉。
他說的愛不假,一旦想起自己所愛的人正躺在別人的懷裡,自己便對自己一切的努力與成功感到索然無味。因爲,自己的成功與努力竟然與自己所愛的人沒有一點關係。
“你一定暗戀上了一個人,對不對?”童子警覺的側頭朝着秦一笑問。
“一年了,我一直在想着她。但她不愛我。”秦一痛苦的聳聳肩,再次向嘴裡灌了一口酒,酒精使他有一種想將心事向別人傾訴的衝動。
“是你在巴黎認識的嗎?”
“不是。”
“那是誰?我認識嗎?”
“我不會告訴你的。”秦一神色迷離的說道,她又想走了一年前在公交車上偷吻冷雪鷲的那一幕,在想起冷雪鷲囧紅的臉頰時,秦一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告訴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童子靠着牆壁快要睡着了。
“我不會告訴你的,那是我的……秘密。”秦一同樣囈語,他也快要睡着了。
“冷雪鷲--冷雪鷲又快要生寶寶了。”寂靜的房間,就在秦一幾乎進入夢鄉的時候,他突然聽到童子說道。
“哦?!”童子的話使秦一的心在剎那如被魔獸撕咬一般疼痛,似有一陣冷風吹過,他的酒立即醒了。
雖然在這一年當中,一切的可能他都想到了,但這個消息依舊着實令他感到心顫。
一年了,他沒有給冷雪鷲有關的任何人主動取得聯繫,他甚至刻意在迴避有關冷雪鷲的任何消息。
他有時候也會想到,冷雪鷲現在肯定已經和安辰結婚了,但他卻從未想起過結婚意味着什麼?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結婚就意味着幸福,只有幸福的男女纔會想到要結婚的,想要廝守一輩子。
結婚以後一對男女便一定會在婚姻中涉及到性。愛,完美的婚姻中是不能缺乏性。愛的。
而孩子則是性。愛與幸福的結晶。
“她竟然又有孩子了!”秦一嘆了一口氣,從口袋中顫抖的摸出一支香菸點燃。
他將童子耷拉在他肩頭的腦袋向一邊扶了扶,他踉蹌着站起身,站在窗前他努力的望着窗外一片寂黑而憂傷的世界。
此時,窗外一排排古老的房屋正在朦朧夜色的輝映下透出一股古老的憂傷,只是在這古老的氣氛中也有一股陳舊的腐蝕氣息在侵染着秦一的神經。
而童子剛剛所說出的那個關於“冷雪鷲又要生寶寶”的消息則讓秦一懊惱的心情也被窗外一排排老屋所散發出的腐蝕的氣息搞的更加的糟糕。
隨之而來,寂寞、荒涼、悲哀、悽慘……全部涌上心頭。
愛一個人註定要寂寞、尤其是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更多的則是悲哀與淒涼。
悄悄的關上房門,秦一留下已醉得不醒人事的童子向距離童子老屋不遠處的冷雪鷲家的老屋走去。
雖然明知道那裡根本沒有人,但一想到那裡是冷雪鷲從小生活、到現在也一直戀戀不捨的地方,秦一還是很想近距離去感受一下屬於它的特有氣息。
而出乎秦一意外的是,冷雪鷲家的老屋竟然和別人家的老屋情況不一樣,它的大門是鎖着的。趁着朦朧而發黃的夜月,秦一發現那把鎖已經生了鏽,看來這裡確實已經好久沒有人來過了。
可見,冷雪鷲是多麼深愛着這個地方。
即使是人去樓空,她也不願意那些流浪狗和一些拾荒者踏足這裡。
微風吹來,有香甜的桂花香氣襲過,秦一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這是冷雪鷲最喜歡的味道。
只是久而久之,愛屋及烏,現在這種甜甜的味道也便變成了秦一最喜歡的味道。
雖然一直知道這所院子是冷雪鷲家的,但秦一卻從未涉足過這裡。
此時,冷雪鷲家的大門又鎖着。
突然,秦一的腦海立即傳進一條信息:從圍牆上翻進去。
當然,以秦一一米九零的身高,再加上秦一經常鍛鍊的健康體質,想要翻越冷雪鷲家中的圍牆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秦一翻進冷雪鷲家裡的院落,發現院子里正有幾株茂盛的桂花樹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像一個個忠誠的士兵守護着這裡。
秦一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以往冷雪鷲的樣子再一次清晰的倒映在他的腦海。
冷雪鷲的笑、冷雪鷲的哭、冷雪鷲的癡……,他統統想起來。
但,秦一的心卻又如刀割一般,他在想:如果冷雪鷲愛着的那個人是他,他一定不會讓她哭泣。
只是秦一卻忘記了,愛從來就有傷害!
像明雨,就深深的愛着他。
但他,他卻並沒有讓明雨因他而笑,他同樣讓明雨因他而哭。
在這種時候突然想到明雨,秦一感覺怪怪的。
但,他卻繼續想了下去,他在想明雨在他回國期間是該怎麼樣渡過她的生活的?
明雨曾經說過,他走了,她的生活也便沒有意義了。
“她的生活真的會因爲自己的離開而變得沒有意義嗎?”秦一苦笑了一聲,這個丫頭說話時總是用一幅似乎有一場巨大的災難要降臨的口氣從而來堵住反對她意見的人的嘴,繼而達到她已打定了注意的決定。
秦一笑着搖了搖頭,他來這裡是爲了更深刻的想起冷雪鷲。
只是,他怎麼會在此時想起了明雨呢?
默默在這個院落中轉了一圈,秦一竟是奇怪的發現,這個他一直想要涉足的地方當他真的踏進來以後竟不是他想像之中的那般強烈!
迅速翻越矮牆,秦一依舊斷定冷雪鷲在他的心中有着不可撼動的地位。
這種不可撼動並不是因爲在冷雪鷲家的老屋時想起明雨就可以改變的。
再次悄然回到童子家,童子已經靠着牆壁打起了酣暢淋漓的呼嚕。
秦一莞爾,他躺在了房間的一張硬板牀上。
此時,酒精再次在他的體內發揮了作用,朦朧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冷雪鷲正笑着向他走來。
當初升的太陽將它的光輝不遺餘力的照進這間房屋。
童子以及秦一終於揉了揉各自發酸的腦袋醒了過來。
“雖然脖子有些疼,但這是我這段時間以來睡的最踏實的一晚。”童子望了望地上一堆的啤酒瓶,再次恢復了他憨厚的深情。
“我也是。”秦一打了個哈欠笑答,可能在感覺上他與冷雪鷲距離不再那麼遠的緣故,秦一竟然意外的發現他在身下這張硬板牀上睡的格外舒服。
“走吧,去我家坐坐!”童子與秦一結伴走向童子家的大門口。
“恩,把閆妮喊出來,我們聚聚。”秦一大聲笑道,和質樸的童子在一起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
“順便把冷雪鷲也叫來。”
“你還病着。”秦一突的轉身,低喝明雨不該下牀。
他有一種將內心的糾結轉嫁在他這聲低喝之中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