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一邊臨水,一邊是闊朗的草地。草地邊上,栽種着一棵紅了葉子的黃櫨。
因爲已經過了午飯時間,輔國公府招待肅王和太子殿下的是茶點。
國公夫人忙着張羅去了,肅王和輔國公寒暄幾句,便詢問崔澤去了哪裡。
輔國公豎着眉毛,“晨起便跑了,後來又回來通報,說殿下要來。一轉眼,就又跑掉了。”
肅王想起晨起時他說要比劍,崔澤猛然一頓的身影,瞭然一笑。
“無妨,”肅王微微一笑,“總覺得老師會偏袒兒子多一些,所以每次回來,本王都忍不住要跟他比試比試,趁機偷學些刀法劍術,想是把他嚇怕了。”
輔國公幾分自得,“肅王殿下根基好,可惜只是由老夫開蒙而已。澤兒這些年倒是很勤勉,刀術進益很多,只是相比殿下你由殺場上換來的機敏果敢,澤兒還差得遠。”
在一旁正襟危坐的太子忽的道:“崔世子不在這裡,可由侄兒陪皇叔切磋嗎?侄兒已經跟着國公爺,學到‘懷遠式’。”
“‘懷遠’式啊,”肅王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少年時候學劍的日子,“學刀術五年,纔到此處,想來是穩紮穩打的學法兒。”
輔國公輕輕頷首,“正是要穩紮穩打,不急不緩。”
“國公府有太子的習武常服嗎?”肅王道。
太子點了點頭。
“快去換來。”
太子興沖沖猛然站起,熟門熟路朝着甬道而去。
不多時,一身勁裝的太子手持長刀出現,像模像樣,對着肅王,做了個請的姿勢。
如宣武帝所說,太子雖然個子長得高,卻身姿略瘦些。然而此時身姿如鬆,神采奕奕,看得出來平日裡並沒有耽於娛樂。
肅王脣角一勾,持刀站起邁向草地。
淺草及踝,正可作爲摔倒後的緩衝。
太子雙手託刀,站在離肅王兩丈遠處,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肅王微微點頭,持刀而立,沒有動作。
太子已經規規矩矩,右手持刀,做了個起勢。
秋風拂面,一片楓葉從樹梢輕輕飄落,葉片落到肅王額頭前時,太子忽的縱身而來。
他手裡的刀,穩穩直刺肅王面門。
刀法剛正,刀風平穩,隱隱如烏雲滾滾,自前方撲面而來。肅王擡手格擋,刀鞘撞在太子手中長刀的刀尖上,叮的一聲。
好刀。不彎不折,帶着韌勁一擊而回。
太子已經躍到肅王身後,手裡的長刀平舉,背對肅王,如屋燕斜飛,自下朝上快斬而去。
肅王也正背對太子,手裡的刀往後送出,纏着太子的刀脫手而飛。兩刀在空中噌的一聲相撞,又落回主人手中。
肅王和太子的拳腳,已經打了三五個來回。
“好!”一直凝神觀看的輔國公擊掌讚歎,連連頷首。
太子接過刀柄,攜刀朝黃櫨樹疾跑幾步,腳踩樹幹而上,在空中翻身而出,擊向肅王脖頸。
肅王擡刀回擊,啪的一聲,太子的刀尖抵在肅王刀刃上,趁着太子翻身而回,肅王飛刀而出。
刺啦一聲,太子低下頭看,他的衣服被肅王釘在了黃櫨樹幹上。
肅王傲然一笑,便欲轉身離去。
“侄兒還沒有輸了。”太子輕喝一聲,擡手拔掉那把刀。
譁,嘩啦啦……
細碎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太子驚詫地擡頭去看,那黃櫨樹上嬰兒拳頭般大小的紅葉,隨着太子拔出這把刀,似乎失去了樹幹的束縛,嘩啦啦傾數掉落下來。
轉瞬之間,太子腳下堆滿了幾尺高的紅葉。
而頭頂之上,樹幹光禿禿如深冬。
驚訝之下,太子手拿兩把刀哭笑不得,“皇叔一刀震掉滿樹落葉,侄兒輸了。”
肅王已經坐回亭子端起茶杯,聞言云淡風輕道:“原本便是本王以大欺小了。”
“不是,”太子倔強道,“皇叔今日左手使刀,已經是讓了侄兒了。本宮學藝不精,給國公爺丟臉了。”
輔國公哈哈笑起來,“太子殿下今年才十二歲,不必過苛。何況即便澤兒在,也決意打不過肅王殿下的。”
太子聞言神情稍緩,繼而又開心起來,“澤哥哥可是學了好多年了,他若也打不過,倒是丟臉。”
說着在輔國公的笑聲中持刀走上亭子,“那日在汴州時,本宮便是仰仗了國公爺教的刀法,纔有命等到了恩人到來。”
輔國公一笑,“殿下說的恩人,是指文安縣主吧。”
“正是,”太子道,“當日澤哥哥也在場,不過據他講,自己是聽從文安縣主調派的。”
肅王神色冷淡,“所以登基之前,你還是要萬事小心。”
太子連忙點了點頭,白淨的臉上露出些羞澀的神情,繼而道:“今日晨起,聽皇奶奶說,要給肅王叔和文安縣主議親呢。”
你不是說自己領了皇命出宮嗎?原來是去興慶宮八卦了。
肅王低頭斜了他一眼。
太子似乎沒有看到,自顧自道:“議親是頂大的事情,雖然本宮還是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但是總是要送禮物的。皇叔喜歡什麼,好讓侄兒去準備準備。”
你怎麼不懂了,你這不是套話呢嗎?
皇帝陛下問,崔澤問,魏青崖乾脆跑過去瞎管,眼下連你也問。
這文安縣主,難不成是香餑餑嗎?
肅王抿了口茶擡起頭來,“我跟那個文安縣主不怎麼熟悉,太子覺得,她好不好。”
太子羞赧一笑,“文安縣主嘛,她,很好啊。就是相比皇叔,是不是略小了些。”
肅王比林鈺大了十歲左右。
皇族婚姻,莫說是十歲,三十歲也是有的。
肅王聞言嗯了一聲。
太子又道:“林家也沒有什麼家勢,若真要婚配,還是請皇奶奶做主,給文安縣主提了郡主做。這樣她就不用怕郡主府的鐘秀縣主欺負她了。”
若晉封郡主,鍾秀縣主見了她,便要行屈膝大禮了。
原來是爲了提起這個嗎。
肅王點了點頭,又道:“本王也覺得不太合適,已經準備回絕了。”
他在飄升起來的茶香中看到太子神情微怔,接着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
“回絕了啊?”嘴上卻似乎萬分可惜,“還以爲皇叔要給侄兒找個皇嬸嬸疼我呢。”
輔國公哈哈笑起來,“太子雖然年幼,卻也快到了議親的時候。與其等着皇嬸嬸,不如太后殿下壽宴的時候留心一下,看看哪個府裡的小姐,能入了殿下的眼啊。”
太子白淨的臉頰忽的一紅,“本宮沒有想過這個。”
你想的似乎也不少。
肅王白了他一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