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藹—”的一聲慘烈的咆哮, 緋湮猶如一頭發了瘋的野獸般發泄着滿腔的怒氣,可轉眼,這陣怒吼卻化作了細微的□□, 帶着微弱的喘息聲, 顯得淫靡無比。
一陣□□過後, 他卻突然平靜下來, 垂着頭再沒了聲音。
傾瓷隨着小太監來到了金鑾殿, 此刻他的嘴角也找不到了一絲的笑容,一天下來他早已心力交瘁,怎麼都撐不起那僵硬的笑容了。
也許在這種時候惟一能笑得出來的也只有韓紫煌一人了。此刻, 紫煌坐在寶座之上,笑眼看着傾瓷, “真是沒想到啊, 一向溫柔的柳傾瓷狠毒起來竟是這般的不留情面。”
座下的傾瓷垂着頭, 劉海擋住了他的眼睛,讓紫煌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惟有那冷冰冰的口吻似乎還能透露出他那不快的心情,“皇兄,您應該很清楚,其實傾瓷並不願意那麼做。”
“可是你卻做得很好,我看俞緋湮如今是恨你入骨了。”紫煌幽幽開口, “爲了救他, 把自己變成大惡人, 這樣值得嗎?”
值得嗎?他苦笑, 如果不這麼做他還能如何?難道真要見死不救嗎?傾瓷並未正面回答紫煌的問題, 而是如是問道:“既然皇兄如此滿意傾瓷今日的表現,那麼是不是就是說您會放過緋湮?”
紫煌眯起眼, 打量了傾瓷好一會兒,“你倒是一刻都不落下,時時都想着爲俞緋湮求情。”他無奈地聳聳肩,“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此爲他,那小子又知道多少?”
傾瓷有些吃力地嘆了口氣,“我不在乎,他恨我怨我甚至想要殺我都沒有關係,我不求他能知道真相,只希望他能活着平安無事。”
“哼!”一記冷哼,紫煌走到傾瓷面前,從高處傲視着他,“你這算什麼?贖罪嗎?你在怪朕,怪朕逼你去對緋湮用刑!”
傾瓷低着頭沒有看紫煌,嘴裡淡淡地說着,“臣弟不敢。”
“不敢?”紫煌冷笑道:“可是你現在這種態度分明就是在指責朕。”他轉過身,背對着傾瓷,終是無奈地吐出一口氣,“你放心吧!朕不會對緋湮怎樣的,你退下吧!”
傾瓷猛然擡眼,卻被紫煌的背影擋去了大部分的視線。紫煌邁開步子回到那個高高的寶座坐下,卻發現座下的傾瓷仍然杵在原地,他呆呆地望着紫煌,“皇兄,我可不可以問您個問題。”
“你問。”
傾瓷的一雙眼睛灼灼地對着紫煌,“爲何要借我之手去傷害緋湮?”他頓了很久,復又開口,“爲什麼偏偏是我?”
紫煌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傾瓷,“因爲我要你看清楚了,究竟什麼才叫兄弟!”
什麼才叫兄弟?他和緋湮還能算作是兄弟嗎?“傾瓷……不明白皇兄的意思。”
“你們曾是彼此關心、默契非常的好兄弟,卻因相互間的猜忌而走到這個地步,傾瓷,緋湮不懂事你也不懂嗎?他說要和你陌路你便點頭?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紫煌大聲地訓斥道:“既然你們都這麼不珍惜這段友誼,那麼幹脆就由朕來幫你們徹底粉碎好了。”
傾瓷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聽着紫煌所說的每一句話,原來到頭來錯的人是他們自己,殘忍的人不是紫煌,而是他和緋湮。
柳傾瓷和俞緋湮,他們一個死要面子,一個自作聰明,到頭來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圖的又是什麼?
而韓紫煌,他果然不愧爲一國之君、當今聖上,這個人何其厲害,竟用如此辦法懲罰了他們,當真是徹底地粉碎了這段長達十九年的友誼。
沉默了好些時候,傾瓷才失魂落魄地道出一句,“傾瓷先告退了。”
紫煌衝他甩甩手,而後傾瓷便離失魂而去,背影落寞寂然。
今日刑訊室裡的一切紫煌都已聽人說了,他沒有想到傾瓷爲了救緋湮,竟會真的狠下心來對他用刑,若說不心疼那是假的,緋湮那孩子從小就討喜,紫煌向來很疼他,這回若不是緋湮故意頂撞,他也不會怒到將其打入天牢。
在聽到傾瓷對緋湮用鞭刑時紫煌稍有震驚,當時只是秉持着讓俞緋湮受受罪也無壞處的理念,於是他也沒怎麼理會,可不久後那人又前來稟報,說傾瓷給緋湮服用了媚藥,這一報倒讓紫煌有些按捺不住。
那瓶媚藥是西域使節送來的貢品,之前是他將此物給了傾瓷的,要他給緋湮服用,當時紫煌正好在氣頭上,這不過是隨口說說的意氣話,而傾瓷卻信以爲真,真把那藥物用在了緋湮的身上。其實這也不能責怪傾瓷,畢竟在他心裡君無戲言,他只當皇上是真怒了,既然有機會可以救緋湮,哪怕要他做惡人對緋湮用刑,他也只能那麼做。
而那西域媚藥雖說服用了之後就算不交合也不會死掉,可畢竟是西域的秘藥,緋湮本就生的瘦弱,要是沒能捱過去當如何是好?當時紫煌一急就打算趕去刑訊室救人,而幾個小太監說如此做有損皇上顏面,想當今聖上衝去刑訊室救一個被自己打入天牢的囚犯成何體統?紫煌想想也是,終究拉不下那張臉皮,所以也就沒有衝動爲之。
後來派出去探風的那人又回來了,這回帶回來的消息令他實在夠吃驚的,他說傾瓷對緋湮用了墨刑,慶幸是在左側肩胛骨處刺青,如此一來,紫煌再也忍不下去了,立刻派了個小太監前去刑訊室,無論如何要將柳傾瓷帶回來。
他是想着只要傾瓷回來了,那麼那些獄卒也沒權對緋湮用刑,這樣緋湮也能少受些苦。當時的紫煌想着緋湮受到的殘酷刑罰,險些亂了陣腳,幸好最終還是控制住了情緒。
他不懂俞緋湮,更不懂柳傾瓷,這二人明明可以成爲最好的兄弟,卻爲何偏偏要鬧到這般田地,而柳傾瓷明明點頭決定與緋湮分道揚鑣,又爲何願意狠下心來不惜讓緋湮恨他也要救出那個人?
想着想着,紫煌的心亂了。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近戌時,離傾瓷離開已有兩個時辰之多,他終是放心不下那個人,於是披上一件黑色披風,帶着貼身小太監書樺前往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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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前,俞緋湮終於被那些人面獸心的獄卒放了下來,由於被懸吊了兩個多時辰,他的身體早就完全麻痹失去了知覺。獄卒們將他放下來的時候他身子一軟便如此倒在了地上,而那些獄卒卻連絲毫同情心都沒有,依然爲他的雙手雙腳加上了粗重的鐵鏈,然後連拖帶拽地將他一路拖回了牢房。
牢房外,那個獄卒頭頭在緋湮的身後狠狠地踹了一腳,那般柔弱的身子被這樣一踢,“噗”地一下便往前衝去,跌了幾步後重重地倒在地上。
耳邊是牢門被鎖上的聲音,緋湮撲倒在地,沒有任何力氣再移動一寸一毫。身上到處都是傷,鞭傷、勒傷,還有刺傷,那些傷口在瘋狂地叫囂着,似乎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這具身體的主人注意到它們,緋湮就快痛死了。
他好累好累,可是意識卻清晰得很,媚藥和軟骨散的藥效皆已散去,可傾瓷給的那顆黑色藥丸的作用還在,如今縱使他再怎麼希望自己能夠立馬暈倒,可也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爲什麼?爲什麼柳傾瓷要這麼對他?緋湮不懂,雖說如今他們已是走在陌路上的兩個人了,可那過去十九年的感情就真的可以這樣化作灰燼當作從來不曾存在過嗎?
不錯,傾瓷說的對,他會落到今日這種地步都是因爲他俞緋湮自作聰明,就算弄得滿身是傷也是他自作自受,可是,他絕不會就這樣死掉,他不能死,他必須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報仇,纔有機會討回今日所受的一切屈辱。
“痛……”一聲嚶嚀,帶着幾許哭腔從緋湮的口中溢出,讓人聽了心都在顫抖。怎麼會如此之痛?好像全身上下無一處是完好的,有成千上萬的小蟲子在皮膚上歡悅地啃噬着,然後尋找着空隙準備鑽進肉中繼續噬咬。
牢門外,有個男人已經站在那兒許久了,他看着牢中的那個脆弱纖細的少年,發現他的衣服殘破不堪,露出裡面傷痕累累的皮膚,心在一瞬間跌入了谷底。
紫煌的雙脣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望着緋湮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他皺起眉頭,微微啓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個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突然變成了階下囚,在刑訊室裡受盡折磨與屈辱,那是多麼殘忍又令人絕望的一件事啊!紫煌開始懷疑,他是否做錯了?緋湮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痕讓他看了於心不忍,他想:那畢竟只是一個孩子啊!
緋湮聽到牢門的鎖被打開的聲音,卻沒有力氣擡頭去看看在這種時候還有誰會來探望他這個落魄的小侯,他感覺到有一個人的腳步正在向他逼近,越來越近,直到來到他身前蹲下靜靜地望着緋湮。那人一身黑色披風,在不分晝夜的陰暗牢房裡突然顯不出了他那逼人的光彩。
可緋湮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皇……上?”他虛弱地吐出兩個字,想要起身,卻仍舊使不出一絲的力道。
紫煌擡手爲其拭去鬢角的細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緋湮,叫你吃苦頭了。”
緋湮的目光頓時柔和下來,一雙半眯的眼愈顯纖長,“皇上說得哪兒的話,是緋湮有錯在先,就算吃點苦頭也是應當。”身上的傷痛雖痛,可緋湮還是努力地一口氣將話說完整。
而紫煌聞之只是笑笑,“照你這麼說,你是不怨傾瓷了?”
頓時,緋湮一怔,垂下眼瞼不再說話。紫煌心裡也明白,這回緋湮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若真要他放下對傾瓷的仇恨又豈是那般容易的事,凡事都要慢慢來。
“書樺!”一聲令下,小太監書樺上前問道:“皇上有何吩咐?”
紫煌站起身子俯視着緋湮,然後認真地道:“立刻傳太醫至風月殿。”
“是!”
小太監領命離去後,紫煌冷漠的眼對上了在外等候差遣的獄卒,“還愣着作何?趕快把他身上那些礙眼的鐵鎖全給朕卸了!”
那獄卒被一嚇,趕緊解開了緋湮手腳上的枷鎖,隨後便見紫煌將緋湮抱起,走出了牢房,離開的天牢。
望着紫煌的背影從視線中漸漸消失,那名獄卒的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此刻,獄卒頭頭也得到了消息姍姍來遲,見那人杵牢房外抖得厲害,於是拍了拍他的肩,“怎麼了?聽說皇上來過了,俞緋湮人呢?”
那獄卒顫巍巍地轉過頭去,看到那名頭頭突然熱淚盈眶,“老大,咱可能都活不長了。”那獄卒頭頭一聽這話,頓時臉色變得慘白,只聽身邊的小獄卒又道:“那俞緋湮是個不簡單的人,連皇上都不忍殺他。”
(卷卌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