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爲了活着
魏淑仙手裡攥着好久沒見到的幾張花花綠綠的錢,急走着趕緊離開胖子崔的果子攤。
她惦記着家裡的老人小孩還餓着肚子,就先到了一個糧店買了三斤小米,三斤雜糧,還買了兩子兒掛麪,看還剩有一些錢,心情舒暢起來,就又出來糧店,拐到了旁邊的百貨公司門市部,買了個髮卡。
魏淑仙提着東西走在大街上,低頭看到自己腳上穿的那雙灰布鞋,都開花了,以前不是不捨得丟,是沒有可替換的。今兒個手裡有錢了,心思也活絡起來。
她忍不住就又拐到一個鞋店,買了個新花布鞋,趕忙坐下換上,真好看!然後還不忘給鞋店售貨員要個鞋盒,把那雙舊鞋放進去。
當魏淑仙用雙肩扛着這些東西回到院裡,本來想悄悄的走回後院,可前院裡有人在,她的有些異常的舉動還是引起了院裡幾個女人的驚呼和詫異。
“我說寶兒娘,今兒個感情你得外財了?大包小包的帶這麼多東西回來。”任老婆子嘴快,搶先就大呼小叫起來。
“哎呦,仙兒還穿了一雙新花布鞋,瞧着就俊俏!”趙曉娟羨慕的說着,“趕明兒個,也讓三兒給俺買一雙!”
“唉,仙兒啊,可惜了,”錢家媳婦搖搖頭說,“子仁看不見啊,他要是瞧見自己的俏媳婦,還捨得離家出走嗎?”
魏淑仙聽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諷刺挖苦她,就像她做賊似的,被人扒光了衣服,任人欺凌。
她就一言不發,緊走幾步,逃也似得回到了後院,把自己關進來屋裡,心是蹦蹦的跳個不停。
魏淑仙剛要把買來的糧食倒進盛糧的小缸裡,耳朵就聽見屋外婆婆和人說話的聲音。
“吳大娘,您趕緊回家看看吧,仙兒剛纔扛着兩袋米糧回家了,您再不用借米下鍋了。我家也快斷糧了,要不然也得捱餓了,聽說城外有餓死人的了!”
“瞎說什麼?這年月誰會給我們糧食?不借就不借唄,還說風涼話”
“真的,回家您就知道了!”
“要不說您家子仁有福氣,媳婦一打扮那個好看!是不是子仁要回來了,仙兒專門買的?”
“都淨胡說八道什麼啊?”吳老婆子越聽越糊塗,這些話也不知從哪說起。
吳老婆子趕忙拉着寶寶回了後院裡,嘴裡說着:“小寶,叫你娘,看她在哪裡?!上街一會兒不見,咋就鬧出啥子動靜,讓人指指點點?”
“娘,娘,奶奶找你那!”小寶喊着就跑進屋裡去了。
在屋裡的魏淑仙,聽見小寶叫自己,知道婆婆回來啦,她趕忙把頭髮上的髮卡拿下來,揣進懷裡,又急急忙忙把那雙花鞋脫下來,從鞋盒裡把那雙舊鞋拿出來換上。
她已經從外邊的說話裡聽出來這些糧食和這雙鞋帶來的厄運即將來臨。早知道有這些個議論,真是後悔花了錢還要遭貶損,一會兒不知婆婆還要數落出什麼難聽的呢。
“仙兒!”吳老婆子惡狠狠的叫着,腳就已經邁進了屋裡,瞪着眼睛問:“ 發什麼神經了?你做什麼了讓人埋汰?”
等吳老婆子進屋說完,擡眼一看,就見仙兒正要去把糧食倒進缸裡,她還是露出驚詫的樣子。
“娘,我,我。”魏淑嫺似是做賊心虛的,說話有些結巴殼,唯唯諾諾的樣子。
“怎麼來的糧食?天上掉餡餅砸你頭上了?”吳老婆子走進小缸前,低頭看到真真切切的糧食,還是吃了一驚,好像久違了,抓了一把聞了聞糧食的味道,嘴裡嘀咕着,“這當下孬年經,誰家能有糧食,餓不死,這可比啥都重要啊。”
吳老婆子看着這些糧食感慨着,似乎已經忘了前一秒的事情。
魏淑仙看着婆婆的變化,她那種會察言觀色的天然本領又顯現出來,即便多年的坎坷也泯滅不了她的隨機應變的功夫。
“娘,不用怕了,我又找着了活了,每月給發工錢。”魏淑仙極力在轉移婆婆的注意力,不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的變化,“這不,人家老闆先給支的工錢,我就買了點糧食。”
“先發工錢?”吳老婆子還不到糊塗的年紀,跟吳掌櫃多年耳聞目染,還是瞭解買賣行的規矩的,“不是東街教堂裡教會的慈善吧?你又不是教民!哪個傻老闆會說夥計不幹活就先發錢的?”
“我,我有碰見個親戚幹早點鋪的,剛好缺人手,就應下了。” 魏淑仙儘可能的輕描淡寫述說着,不讓婆婆反感。
“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咋沒聽你家爹孃說過城裡還有親戚?”魏老婆子開始有些懷疑,只是還是一臉的平靜。
“哦,我孃舅家的一個表哥,西鄉的,不常來。他認出我的,他不說我也不知道。”魏淑仙腦子在飛速的轉動,盡力把說出來的理由讓婆婆信服。
吳老婆子知道她的娘是西鄉的,本就從開始瞧不起鄉下人,也懶得知道她孃舅家裡有什麼親戚,至於仙兒說還有這樣一門親戚,他自是不瞭解。
不過在這樣一個非常艱難的歲月,還有人能認親幫助,已是不易了。老話不是說“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嘛,這仙兒不知哪裡積德了,就讓她碰見了富親戚肯幫助,也是天不絕我吳家啊,要是再沒糧食吃,俺這老少孃兒仨真的要喝西北風了。
吳老婆子這樣想着,嘴裡還是嘀咕起來:“也不知咱家的子仁瞎跑哪兒去了?學什麼算命?算不出自己家都快餓死人了?還不知道快回家來!虧你媳婦還知道買了糧食吃啊!等你學成個狗屁先生,家裡人都死光了!”
吳老婆子不再追問魏淑仙了,而是埋怨起兒子來。人都是聽出有一句可以相信是對的,也就認爲其他也是了,因爲其他無從考究對錯。她感覺自己錯怪了仙兒的顧家的善良,似是自言自語的埋怨兒子,順便安慰一下兒媳婦。
魏淑仙聽出來,知道婆婆想她的兒子了。這半年來,她又何嘗不埋怨自己的男人一走就不回頭?這個院裡,別人家每天都是說說笑笑,孩子們打打鬧鬧,唯有她家冷冷清清,沒一點笑聲。
誰家過日子都不容易,整日勞作,粗茶淡飯,可一家人守在一起也是個苦中有樂,相守相伴,不至於像自己每晚獨守空房。
每每在院子裡看見黃藝慶和趙曉娟兩口子無所顧忌的嬉笑做作,你打我一下,我撓你一下,魏淑仙就莫名的在心裡泛起一陣漣漪,進而一陣燥熱。她想象這兩口子大白天在衆目睽睽之下還親親我我,到了晚上二人世界哼哼唧唧,在被窩裡那個雲雨勁兒,不知瘋狂到什麼程度呢。
有一次,黃藝慶看到魏淑仙過來了,就和自己媳婦打鬧停下來,似是關心,又看似貪婪的眼神看着她。
“弟妹,子仁這小子這些天野哪去了,也不回來一趟?他是不是出家當和尚了?改天我陪你去找找他?”黃藝慶在調侃中夾雜着獻殷勤。
還沒等魏淑仙應話,趙曉娟先不幹了,伸手就揪住黃藝慶的耳朵,厲聲地說:“臭屁三,你嘴裡能吐出個象牙不?人吳子仁外出投師學本事去啦,改天回來還不知人家多大本事呢。你也就窩在家裡橫,到酒廠踩泥巴,有啥出息?再說人仙兒多清閒,又長的好看,用得着你操哪門子心?回家!”
魏淑仙平白無故就遭這兩口子一頓揶揄奚落,也是心裡氣的不行,剛纔對他們的羨慕早蕩然無存。心裡可惡的罵着:虧你們還是同學呢,虧你黃三,還是子仁的發小呢,虧你趙曉娟,爲了救你,害的俺家子仁成了瞎子,成了男人的難言之隱,一輩子的恥辱!害的俺有苦難說!
可魏淑仙看到黃藝慶被他媳婦趙曉娟揪着耳朵呲牙牙咧嘴的樣子,咧咧蹌蹌着回自己家裡了,又覺着好笑,解氣!儘管知道他們這是打情罵俏,在欺負自己,可一想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當初黃藝慶“救”下趙曉娟,絕沒想到會成爲他的媳婦,而且會管住“壞三”服服帖帖的女人。
想到這些,魏淑仙也就覺得自己就該是這個命,嫁給一個瞎子也是她沒想到的。小的時候爹孃最樸素的說教就是讓她認命,說是祖上就這樣傳下來的。仙兒成了“觀音”,被人寵幸時,還幻覺着自己會改變命運。可世事難料,爹孃都走了,成了孤兒,寄人籬下,糊里糊塗的成了兒媽,還要強顏歡笑,偶爾感覺遇上了“貴人”,卻感覺被人始亂終棄。
於是她就又想起祖訓來,認命吧,命裡有不用求。這不,她的“貴人”是否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