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朱棣問是否何時見過,李彬尷尬一笑,被老鷹啄傷的右手甩了甩這才發現不妥,忙又將手藏到身後,忽然問道:“殿下,不知丘福丘賢弟可有隨同前來?”
朱棣、鄭和、朱能聽了都是一愣,互相對望了一眼,鄭和已是上前一步問道:“嗯?你居然認識我丘大哥?”
李彬擡眼瞧了瞧朱棣,嘿嘿一笑,表情甚爲滑稽:“嘿嘿,殿下有所不知,當年丘賢弟遍走江湖時,我們便已熟識,引爲至交,也曾相伴遊了一些地方,後來家父隨開平王常遇春征討開平時戰死,下官得了信兒便赴軍中,承襲了父職。這才與丘賢弟分開。”
聽說是丘福摯友,朱棣原本有些疏遠的心性頓時消了一大半,卻又多了幾分警覺,故意隨和地笑道:“哦?哦,居然是丘福得好友?!本王巡視關防,北平不能沒人護衛,便把他留在了北平。這番你們可是見不着了,哈哈哈”,說着朱棣微一沉吟,轉頭又問:“嗯,既是丘福的好友,本王怎的沒見過你?你認得本王,可是曾經來過王府?”
李彬看似滑稽,心裡卻實則極爲機巧聰慧,早聽出朱棣這輕飄飄的幾句話裡藏着機鋒,忙低頭解說:“王府威儀,不得殿下首肯,常人怎敢輕入?那是洪武五年徐大帥調回應天府,下官因老母奉養在鳳陽老家,便請命隨大帥迴應天敘職,說來也巧,在應天時居然遇見了丘賢弟,這才得知他已經歸了燕王府。因其言談間對殿下極是仰佩,常言殿下雖然年輕,卻崢嶸威儀,不是凡俗能有......”
聽他話中雖然隱晦,卻已隱隱有些不妥,朱棣心中暗驚,忙擺手打斷問道:“哦?洪武五年?彼時本王當是正隨着太子在鳳陽受訓纔對。”
“正是正是”,李彬毫無察覺朱棣的異樣,高興地接口道:“那時殿下還年少,下官回鳳陽探視老母之後曾在穎國公付友德的軍營了遠遠地見過殿下幾面。如今殿下已長成,威儀越發雄偉,只眉眼倒還算老樣子,下官因而認得!”
“呸呸呸,眉眼當然還算老樣子,莫不成年紀越大眉眼也要變不成,那不是越年長連父母都認不出來了”,朱能平日最愛與丘福鬥口,聽說這胖球一樣的李彬是丘福好友,老毛病又犯,也上前擡槓道。
朱能此話一出,惹得衆人都是大笑,朱棣也笑着沉吟道:“哦?!穎國公?那時他確是鳳陽講武的主官。只後來便調去北平了。”
“嗯,正是。下官便是那時跟着穎國公又重新到了北平,出塞打了幾仗,又修了邊城,這才提拔成了這昌平衛的千戶”
朱棣點了點頭,這才明白各中原委。
陳珪素來知道李彬的性子,知他滑稽多趣,此時見他如此一本正經的模樣,倒覺得好笑,乘着話縫問道:“李將軍方纔是在作甚?莫不是在調鷹?你早年可是極是討厭這調鷹弄狗之事啊,如今怎的,性子也變了?”
李彬因見外面寒氣極盛,忙讓出道朝朱棣等人道:“殿下,外面天寒,且入營帳吧?!”
見朱棣點頭,李彬這才陪着一邊往前走,一邊朝陳珪苦着臉道:“哎,李將軍身在北平煙花繁柳之地,怎能知我在這燕山的苦處啊?此地無絲竹之音,只聞鳥鳴......此地也無酒食之飽,只餘清渠......此地更無女人之柔溫,只餘臭漢鼾聲如雷。哎.......我那個苦啊。”
此話一出,衆人不禁轟笑叫妙,就連朱棣原本冷峻模樣也忍不住笑得肚痛,只扶着鄭和肩膀強忍着笑往前踱步。
李彬對衆人這副模樣卻渾然不覺似的,兀自苦着臉叫苦,攤開手繼續道:“你們說說,在這麼一個地面,我不調鷹弄狗還作甚?哎,說來也是命薄!數月前我偶然得了一隻幼鷹,見它生得威武,便留了下來,取名‘天戟’,日日以肥肉美酒供養□□。想着它縱然沒有人性,可也當有些鳥性。我如此厚待於它,它自也當聽話報答纔對。可是.......”
說着李彬哭喪着臉,擡起他的右手,露出一道血口子道:“你們看看,這都如此久了,我的兔肉它也吃了,我給它蓋的‘房子’它也住了,如今......它居然要吃我的肉?這是什麼世道啊?連鳥都沒了鳥性?!”
衆人見他這副模樣,已是笑得打跌,虧得已是來到了議事營帳,朱棣這纔在上首坐了下來,衆人則圍着營帳的火堆落了座,卻仍是不住抿嘴偷笑。
若說李彬的滑稽逗樂之處還不僅在於其言談詼諧,更在於他將衆人逗樂之後仍能一本正經、正襟危坐。滿堂的人都嘴角帶着笑意,只有李彬和那冷麪的柳升不動聲色。
瞧着這一對活寶,朱棣笑了笑,卻又忍了,伸出一雙被凍得有些發僵的手在火堆上烤了烤,忽然舉目道:“李大人,本王也是在路上與柳升偶遇上了,纔來這裡攪擾你。不知柳升深夜帶兵出外是奉你的將命呢還是怎的?如是奉命,可是這昌平境內有什麼匪類作亂?”
李彬原本嬉笑着吩咐軍士奉茶,聽朱棣如此說,心頭不禁一動,瞧着柳升呆了呆。這柳升的脾性他太清楚了,武藝高強卻冷面冷心,極易得罪人。如今朱棣問起,也摸不清前翻他們是否發生了什麼不快之事,故而躊躇。
柳升得知這羣人竟是燕王府的護衛,心頭情知不妙,可素來正直行事,也不畏生死,此時冷冷起身來到朱棣面前拜了下去,沙啞着嗓音淡淡道:“下官深夜出行乃是自專之舉,與李大人無干。得罪殿下之處,下官願意一身領罪,望殿下不牽連軍士!”
此話一出,李彬心頭一緊,不想這柳升還真將燕王得罪了,這可如何是好?
正當李彬憂心忡忡之際,朱棣卻淡淡一笑,虛扶了一下,神情甚是齊和道:“起來罷,本王並無罪你處。只是見你帶着軍士深夜穿行於山林間,有些好奇,故而問問罷了。”
瞧着柳升詫異地看了看朱棣起身落座,李彬情知他訥於口舌,便搶先答道:“殿下有所不知,柳升帶兵巡夜山林是有緣故的,下官雖然也是後來才得知,可也贊同柳升此舉。”
“哦?莫非這昌平出了什麼事?”朱棣雙目一亮,詫異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