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章

柔貴妃先四顧看了一下週遭環境,然後再去看三人的情況,每個人身上都有血跡,流素手上全是血漬,也不知有沒有受傷;簡錯爻手捂小腹,指縫間有鮮血滲出,顯然是受了傷;姒貴人的傷在頭部,明顯是被美人觚砸的。她手中緊握着一把剪刀,寒光閃閃,被磨得極其鋒利。

宮中不可能有刀劍之類,剪刀是最常見的兇器了,簡錯爻曾經就被剪刀毀過容,沒想到這次還是被剪刀所傷。

見此情形,柔貴妃緩緩道:“西蓮,你先說。”

西蓮臉有懼色,低頭不敢看流素,低聲答:“今兒小主說身子不適,讓去啓祥宮請敏貴妃過來。”

西蓮去的時候根本沒有說姒貴人身體不適,如此一番說話,自然是有人教的。流素冷笑一聲,並不急於辯駁。

“荒謬,姒貴人身子不適該當請御醫,敏貴妃又不是御醫。”

西蓮答:“咱們小主一向視敏貴妃如親姐姐一般,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她身子不適時,總是敏貴妃來看望她,她不太相信御醫,上回麻疹,也是敏貴妃來跟她說了,她才肯吃御醫的藥。”

流素心中微一凜,西蓮說話如此有條理,甚至令人難於反駁,這絕不是安嬪之流能教得出來的。

西蓮仍是低着頭繼續道:“後來敏貴妃帶簡公公進了屋,就將門關上了……後來……後來奴才就不知道了。”

“身爲奴才,居然沒有時時伺候在主子左右,你們是幹什麼的?”柔貴妃神色依然冷漠,眼神有些凌厲,與她平素的性格迥異。

西蓮說不出話來,惠兒搶着答:“是敏貴妃讓咱們守在外頭的,還說不要讓外人進來。”

柔貴妃的目光轉向流素。

流素迎着她的目光,淡淡一笑:“柔真,你連本宮也要審了,是麼?”

柔貴妃的神色卻立即轉柔和,道:“自然不是!你們怎麼回事,看着姐姐受了驚嚇,還不趕緊扶她回宮去,趕緊請御醫瞧瞧,有沒有傷着哪裡了?姒貴人的心志長年有些不對勁,不知是不是……唉,總之這事好生奇怪,姐姐你還是先回啓祥宮歇着,讓妹妹替你處理此事好了。”

流素掃了幾人一眼,淡淡道:“既然不關本宮的事,那本宮可要先回宮了,展顏,咱們走。小展子,你揹着簡錯爻回去。”

“等等,此事尚不知究裡,姒貴人再怎麼樣也是位小主身份,這明顯是被人所傷……”

簡錯爻開口道:“是奴才用青花美人觚砸的。”

他一說話,流素便知要糟,瞪了他一眼,心想他平日如此精細周到的一個人,怎麼說出這樣的蠢話來?再看他瞧着自己的眼神,知道他是決意一人擔下罪名。他並不知道這件事的究裡,但可以確定是個圈套無疑,這個圈套自然是用來對付流素的,倘若說流素砸了姒貴人,那保不準柔貴妃會稟告皇帝還是太皇太后,總之接下去的招必定對流素不利,所以他寧願自己承擔下來。

但流素心中更是焦急,這事哪裡是他一個區區首領太監可以承擔下來的,倘若她認了,總還有回寰餘地,總不能一個貴妃傷了貴人便會處死,可簡錯爻就不一樣了。她剛想說什麼,柔貴妃卻搶先道:“黃敬,祈小東,先將簡錯爻押下去,本宮要親自審他。”

“柔真……”

“姐姐難道不放心我?”柔貴妃朝她微微一笑,“若他確實情有可原,那我也不會拿他怎樣。雖說他只是個奴才,但凡事有個公道,我不可能私下處置他的。”

流素聽她這麼說,微鬆了口氣,又看了簡錯爻一眼,道:“他如今受了傷,你先請御醫幫他察看一下止了血再說。”

柔貴妃點點頭:“這麼說也是道理,西蓮,去請劉列軍來先看看小簡子的傷勢。冰鑑展顏,你們還不快扶你家主子回去?姐姐受了驚嚇,倘若有個什麼閃失,看你們怎麼擔當。”

流素見這陣勢,強留下來恐怕也沒什麼意思,倒是要靜一下好好考慮一下對策,這事倘若是柔貴妃設計的,以她的縝密,下一步會是什麼頗難預料,過於急切反倒容易亂了陣腳,便默默點了一下頭,由容秀扶着回了啓祥宮。

“這是怎麼回事?你該帶我去的。”容秀責備道。

“你當時不在,我倒也沒多想,鹹福宮就那麼幾個人,誰知會出這樣的事。”

“看着像是對付你的,怎麼卻輕易讓你回來了?”

“若是對付我的,那也是利用姒貴人對付我,一擊不中,再糾纏下去反露了馬腳……”流素沉思了一下,西蓮和惠兒說的話裡有假話,但大半卻是真話,即便鬧到皇帝跟前,也很難反駁。但這事非常簡單,不過就是姒貴人失心瘋刺了她一下沒中,那後招會是什麼?

容秀沉思道:“她其實不需要什麼後招,只是沒想到簡錯爻替你擋了一下而已,只要當時姒貴人一擊而中,你此刻就是死人一個……”見冰鑑瞪着她,纔想到不知不覺忘了自己的身份,住了口看着流素。

“若是這樣,她該直接命人將我送回來,然後處置善後,留下小簡子是要做什麼?”流素正琢磨着,卻聽外頭展柏華通傳說笙竹要見容秀。

“找你做什麼?”

容秀道:“奴才去去便來。”

她出去後沒多時便急匆匆回來了,她臉上沒太多表情,眼中卻有焦急之色:“主子不好了,小簡子被提去慎刑司審問,這事絕不那麼簡單,笙常在還說,近日柔貴妃時常找安嬪,過從甚密,以前她可不待見安嬪的。”

“笙竹怎麼將這些告訴你?”

“多半是上回……”

流素點頭,心中有數,笙竹被容秀嚇了一回,心裡將她當成了皇帝的親信,又不知孝昭皇后的事有多少把柄捏在她手裡,因此才特意來報訊討好。

容秀又道:“笙常在還說,她聽安嬪私底下透露,柔貴妃對簡錯爻這個人很感興趣,具體爲什麼她卻不知道……”

“不好!”流素面色大變,“跟本宮去慎刑司,小簡子怕要有危險!”

容秀見她話都來不及說便快步出門,忙跟上去。

流素神色凝重,對羅碩道:“去找你師傅,讓他幫忙去慎刑司打聽一下,能關照一下最好。冰鑑你悄悄去找沛珊打聽一下……那丫頭雖不可靠,但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記得一定要小心,別讓人發現你,柔貴妃如今必定在慎刑司,應該永壽宮中沒什麼人。”

兩人應聲去了,容秀跟着流素幾乎是一路急奔,半路聽她說簡錯爻原和程雲岫有聯繫,這事只怕被柔貴妃查到了,她想從簡錯爻入手查什麼,不問可知,必定是她當年落胎的事,只怕還懷疑到了皇后的死因。

雖說當年的事流素其實並沒有真正參與到皇后的死當中,可程雲岫分明對皇后下了慢性□□,查到這一點就有口說不清了,再說皇后的死與皇帝有關,柔貴妃再查下去,查到皇帝頭上可是大事不妙。

到了慎刑司門前,卻被攔在外頭,太監犯事由慎刑司發落,流素想要干涉也是師出無名,但要進去看個人卻是不難,誰料那守在外頭的番役說話雖客氣恭敬,態度卻極是堅決,說道此事由柔貴妃吩咐了,任何人都需攔下,不得進去見簡錯爻。

流素冷笑:“柔真不過與本宮平級,她說話倒是比本宮管用得多啊!”

那番役臉現爲難之色:“可柔貴妃吩咐了,奴才不敢違逆啊,兩位都是貴妃娘娘,叫奴才如何是好?咱們只是下等人,無論如何開罪不起貴妃娘娘,這樣吧,敏貴妃不如向皇上請道旨,也免了奴才等爲難。”

這話是拿捏準了流素如今失寵,根本不可能向皇上討到什麼旨意。

流素心頭一寒,柔貴妃算得點滴不漏,她這回碰巧帶了簡錯爻去鹹福宮,可真是害了他了。但他曾經救過自己兩次,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她心中急轉念頭,想着還有誰能幫上自己,但這宮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帝,還有誰能壓過柔貴妃?

“你叫柔真出來見本宮。”

那番役苦着臉:“柔貴妃不在呀,奴才不知她去了哪裡。”

這分明是謊言,但流素既不能衝進去,便不能揭穿他的謊言。

容秀附耳道:“我將他放倒,咱們強闖進去。”

流素擡手製止了她,搖了搖頭,緩了口氣:“咱們走。”

離開慎刑司,容秀道:“你爲何不讓我闖進去?”

“他們是攔不住你,但你的身份可就要曝光了。”

容秀哼了一聲:“一不做二不休,殺光了便行。”她在漢幫這許多年,果然沾染了一身江湖氣,說到殺人全不眨眼。

流素看着她苦笑:“然後呢,你帶着我殺出紫禁城?”

容秀也知這是氣話,嘆了口氣:“那你說怎麼辦?她們選在此時對付你,不就是看你失寵麼?”

流素沉思片刻,道:“宮裡還有個人能對付柔真。”

匆匆趕到承乾宮,已是掌燈時分,佟皇貴妃剛用完晚膳,祺貴人也在席。

見了流素,祺貴人眼神有些異樣,近來她對流素總有種莫名的敵意,從前並不是這樣。祺貴人稟性單純,待人向來有禮,流素雖不知爲何她的態度突然轉變,但也並不出奇,這宮中對她懷有敵意的人太多,她也懶得費心揣摩。

“嬪妾見過皇貴妃娘娘。”流素見安後並不多話,只看着祺貴人。

佟皇貴妃何等眼神,微一頜首,道:“天兒晚了,紹貞你先回吧。”

“是,姐姐。”祺貴人又看了流素一眼,才朝她福了一福,淡淡道:“嬪妾告退。”倒也沒有失了禮數。

祺貴人離去後,流素對容秀道:“展顏,你在外頭候着。”

佟皇貴妃見此,也吩咐榮靜和榮慧退下,問道:“找本宮什麼事?”

“嬪妾有件事斗膽請皇貴妃娘娘相助。雖說此事與娘娘無關,但嬪妾實在無人可以求助了。”

“坐下說話。”

“沒有時間了,還請皇貴妃娘娘移駕隨嬪妾去一下慎刑司,今兒下晚時分出了點事,嬪妾身邊的簡錯爻被柔貴妃拘在慎刑司,嬪妾想去看看,卻被攔在外頭。”

“出了什麼事,能令你如此慌張?在本宮心中,你可是處變不驚的。”

流素哪有空和她細說,蹙眉道:“柔貴妃在追查有關當年孝昭皇后病歿和她滑胎一事,皇貴妃娘娘知不知道……”

佟皇貴妃面色微變,起身道:“不要說了,本宮知道了,邊走邊說。”果然,她是知道孝昭皇后的死是大有文章的。她如此通透之人,即便玄燁不跟她多說,以她耳目之廣,察事之微,必定知道些端倪。

流素邊走邊跟她簡略說了些,佟皇貴妃沉聲道:“這種局安嬪是必定設不出來,應該是柔真在背後擺佈,她要對付你,無非仍是懷疑她滑胎與你有關,而程雲岫不過適逢其會。這還是小事,另一件事……她查到簡錯爻,是因爲他曾與程雲岫有交集?”

“是。”

“你和程雲岫關係不一般,你是因爲這個才調了簡錯爻去伺候你?”

“是。”

“但是……”

“僅此而已。”

“好吧,這些話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