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五 折玉面春華遙望奐若

她那套招牌的索兒莫帖金甲,落入鬼先生手中,就連仿製得維妙維肖的贗品,此際亦穿在染紅霞身上,雪豔青生不出第三套袒露雪肌、幾近半裸的異域金甲來,但這一現身,仍死死攫住戰團之外,如鬼先生、蛆狩雲,乃至符赤錦等人的目光:一襲淺紫色的大袖紗羅衫,滾了綾錦金線的襟領卻敞至上臂,露出白皙修長、滑潤如水的肩頸線條,彷佛羅衫自行由香肩兩側滑落,風情動人,充滿女子獨有的嫵媚韻致;大袖衫下,乃是一件壓紅邊兒的綾羅小兜,色澤是較外衫略深的芋紫,光滑的緞面裹出兩枚異常飽滿的酥瑩**,乳形渾圓,尺寸傲人。

同樣是雙峰堅挺,較之胸脯高聳、玲瓏浮凸的染紅霞,雪豔青雙足一落地,**跌巖,乳質似偏向細綿一路,怕兜裡裹的美肉遠勝目測,實際乳量絕不止如此。

自來她**之盛,俱被金甲所掩,換上這身充滿女人味的仕女宮裝之後,才凸顯出乳峰的豐盈飽實。下身所著乃是曳地長裙,中纏圍腰,再繫上三色細絛,更顯身板兒纖細,被白皙寬闊的雙肩一襯,說不出的窈窕好看。

除裝扮上的改變,險教衆人下巴摔得一地,這位以驍勇英風盡壓鬚眉的武癡戰魁,居然還梳了辮子;雖未挽髻,長及臀後的淺色長髮卻於左側結出一條三股魚尾辮,襯與鬢邊的珠花,不知怎的竟有一股少女般的酸甜青澀,若搭配雪靨緋紅的模樣,當是一幀美不勝收的青春圖畫。

目睹此景,在場衆人中,受驚最甚的恐非鬼先生,而是蚳狩雲。

將雪豔青與妖刀萬劫藏於刀棺一事,入谷前染紅霞已悄悄告知,雖不及問明門主是如何脫險、這些日子又在何處云云,由染紅霞的神情語氣推斷,雪豔青非但無礙,甚且氣力盈滿,摩拳擦掌,等着向鬼先生討個交代,萬料不到破棺而出的“玉面蟠祖”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個動人的美橋娘。

想起過往雪豔青一心練武,衣容妝發等耗費心神的勾當,向來被她視爲是變強的阻礙,若非顧及谷內一干丫頭們的觀感,被姥姥苦苦勸下,她還想一刀將長髮齊耳割去,免得每回演武過後香汗淋漓,平添洗頭的困擾────看着她女人味十足的衣着,更別提終於肯綁辮子戴珠花了,剎那間蚳狩雲感慨萬千,若非此際不宜,老婦人只怕已紅了眼眶,喜得低頭拭淚。不容易啊,早知在外流落一段時日,能使女郎有如許驚人的轉變,紙狩雲深恨自己沒早幾年放她出去歷練,也好省了苦口婆心。

雪豔青持杖如槍,掖於臂後,躍下之際裙裾鼓揚、衣袂飄飄,宛若芍藥開綻,柔媚的身姿與豪勇的金杖形成強烈的對比,又是另一種異樣風情。

(難怪……難怪蚳狩雲那老虔婆有恃無恐,原來是有此靠山!)

鬼先生本以爲是望天葬出了狀況,不想是雪豔青迴轉冷爐谷,見玉人從天而降,攔在身前,從容笑道:“雪門主久違啦。血河蕩一別,門主風采,令在下沉吟至今,無一刻稍忘。不知當日與門主一齊墜入江中那位……”語聲忽沉,難以悉聽。

這是江湖上慣見的手法,誘人趨近,藉機暗手偷襲,莫說薛百膳之流的老江湖不會中招,連在武林中打滾過一年半載、沒丟了性命的,這等無賴詐術也看得不想再看。偏生雪豔青蛾眉輕皺,微微欠身:“你說什麼────”語聲未落,藍汪汪的青芒映亮清秀的面龐,鬼先生寶刀一掠,徑往她頭頸掃來!

“……好卑鄙!”場邊,符赤錦氣得起身大叫,總算雪豔青反應過人,及時仰避,僅被刀風批下一綹瀏海;淺茶色的柔絲兀自飄在空中,赫見紫紗寬袖一翻,大蓬金燦燦的豪光自袖底飆出!

橫勁壓體,鬼先生頓覺肺裡連一絲空氣也吸不進,那杖頭明明寬不過尺許,算上左右一尺的氣勁延伸,至多四尺範圍,以他的輕功,騰挪閃避就是眨眼間事;豈料勁力來得霸道絕倫,無論左閃右躲,都不免生出“被氣旋吸入”的危機直感,硬生生回刃一封,“鏗!”一聲金鐵交鳴,連人帶刀被巨力揮開,杖勁透臂而入,震得他半身痠麻,落地時險一踉蹌。

所幸狐異門秘傳的《思首玄功》他已有火候,此功將人身氣脈練得極其靈動,若將內功比喻成一疋布,其他門派或將布匹練得厚實強韌,刀槍不入,水火難侵,無論攻守皆有極大優勢;或將布越練越大,敵人縱可毀傷,造成的缺損不過九牛一毛,聚餘者而攻之,仍可一舉克敵。

而《思首玄》練出的,乍看是平整的布面,其實是由無數細小的活點構成,硬時如針尖,軟時如苔茸,質性萬變,面對天下最繁複難解的鎖孔,即能變化成最合適的鑰匙;無論來的是何種奇形怪狀的兵器,皆能幻成最服貼的裹鞘……除了汨汨綿長的好處,此功更能模擬剛柔陰陽等性質各異的內息,不管遭遇到多古怪僻冷的氣勁,只消撐過頭一擊,其後便有機會衍出化應之道來。

鬼先生憑藉此功殊異,及“思見身中”的天賜稟賦,不知模仿、竊取了多少絕學,他之所以有把握能推動“玄囂八陣字”,仗的也是思首玄功的強大適性。此際雖被雪豔青的怪力揮開,但地字訣內勁透入體內,雖未能解破,朦朧的輪廓似又廓清了些個,及時調整功體,轉力移出,才得不倒。

雪豔青一杖破去刀式,本欲猱身撲上,不知怎的身子一晃,卻未追擊。

鬼先生對她的武功沒甚把握,脾性卻摸得一清二楚,雪豔青幾無心計,不過一武癡耳,戰鬥尤憑直覺,趨弱避強、尋隙而擊,纔是她該有的反應,心念微動:“莫非……她下盤有什麼不便?”得勢不饒,提運眞氣,唰唰唰三刀連環,攻的全是腰腿身側。

變幻莫測的天狐刀,搭配變化自如的《思首玄》,珂雪寶刀的瀠熒青芒如水銀泄地,無孔不入,忽又似拍岸驚濤,嘯卷而來。雪豔青不爲所動,金杖一揮,以力破巧,漫天碧芒撞上杖影,碎成千迭雪浪,俱止於修長曼妙的玉人身前。

天狐刀畢竟是鋒界絕學,珂雪寶刀對上虛危之杖,神兵對神兵,勢均力敵,但杖頭新鑄的蛛形飾首不過是鑌鐵鎏金,三式天狐刀全中首杖相接的脆弱處,“鏗”的一聲脆響,蛛首應聲而斷,露出杖頭內藏的烏沉矛尖來,虛危之杖應作“虛危之矛”纔是。

沒了杖頭累贅,雪豔青掖槍旋舞,翻攪紗袖如蝶影,半透明的寬大袖中藕臂似雪,映得人滿眼酥白,空着的左手一持槍末,驀地中宮戟出,勢勝奔龍,鬼先生莫敢徑攖,索性連兵器交擊都省了,百忙中賣個虛招,點足後掠,避得險極,回刃抵去槍尖帶起的隔空勁力,藉勢再退幾步。

無論是速度或力量,雪豔青皆穩壓他一頭,毋須挪足,矛尖連點,換作旁人,於疾退間身上便多幾處透明窟窿,還沒落地人就死了;但鬼先生的身法委實太快,雪豔青連扎幾槍都被他閃過,正要追擊,稍動又止,“嚓”的一聲,伸手撕開長裙一側,露出一條雪酥酥的筆直**,膚可欺霜,渾圓修長,連敷粉也似、微微透出粉橘色澤的膝蓋都光滑細緻,形狀姣好,挑不出一絲缺陷。

這等宮裝,裙內自是空空如也,她這一扯從腿根裂至裙腳,行動自如是沒話說了,動將起來,休說一雙美腿,怕連腿心臀股亦若隱若現,全無體面,玉面蠕祖卻半點也不介意,緊蹙的蛾眉開展,鬆了口氣似的,正色道:“礙事兒的解決了,咱們再來打過。我須得警告你,這會兒,可沒忒容易閃躲啦。留神!”裙下探出一隻**的雪足,玉顆似的趾尖雖沾泥塵,益顯肌膚白皙,竟無絲毫不潔之感,只覺說不出的可愛。

鬼先生無心欣賞她的雙足之美,適才刀槍對擊,殘留在腕臂之間的痠麻還未全褪,純以怪力而論,此妹絕不遜於南冥惡佛,且與天生膂力極強、猶在男子之上的染紅霞相比,雪豔青的橫勁更具穿透力,便運起內功亦不易抵擋,若非思首玄功應化萬千,能於頃刻間調整適性,他很可能連第一擊都接不下;見雪靈青撕開長裙,挺槍欲試,急忙喝止:“……且慢!我有話說。”

雪須青輕蹙柳眉。“我同你沒甚好說的。若你棄刀投降,我還是要教訓你。”

鬼先生哭笑不得,見雪豔青畢竟停下了攻擊,忙打蛇隨棍上,倒持寶刀舉起雙手,示以無備,怡然笑道:“眼下是七玄會盟的場子,不涉私怨,門主也看見啦,若不能阻止惡佛,拖將下去,難免出現死傷。要不咱們先連手解決了這一樁,大會也才能進行不是?”

便在兩人對峙之間,後方戰團再度生變,只聽一聲悶哼,一團灰影猛被髮狂的惡佛揮了出去,於半空中曳開一抹長長血線,背脊重重撞在階下、復又彈起,整個人如泄氣的皮球般連滾幾匝,才得頓止,竟是薛百膳。

“……老神君!”符赤錦與漱玉節雙雙驚叫,可惡佛巨軀一擰,赤紅雙眼照定距離最近的漱玉節,怒吼而至。漱玉節豈敢託大?左刀右劍、以攻掩退,若非染、媚二妹救得及時,怕也要繼薛百媵之後,落得筋骨摧折收場。

符赤錦不顧嬌軀猶虛,拎起裙裾,裙下蓮瓣似的繡尖交錯,飛快趨前,將薛百媵扶靠在懷裡,見他口鼻溢血、面如淡金,微微凹陷的胸口不住痙攣起伏,出氣多進氣少,顯是受傷不輕。

“神君……”符赤錦身上本攜有傷藥、水囊,棄兒嶺上被聶冥途瞎纏夾一陣,那隻小巧的羊皮薄囊不知遺失在何處,眼見老人呑咽困難,顧不得禮數,將藥丸嚼碎了和着香唾,吐在掌中,徐徐鋪喂。薛百滕服下藥唾,咳出些許血沫子,渙散的眸焦漸漸凝聚,忽然笑道:“妳……妳小時候生病,不肯吃藥,我曾……我曾拿稀蜜和藥末喂妳,便似這般。妳……妳爹說大夫吩咐,病中不可食甜,我說:“那也容易,我打到他改口,也就是了。””

符赤錦眼眶一紅,險險掉淚,強笑道:“哪有這樣的?這事我不記得啦,那時還小罷?”老人勉力一笑:“年紀大了,不記近事記遠事,等妳再大些,慢慢便能記起。妳小的時候,可鬼靈精了。”

自嶽宸風入主五島之後,兩人再不曾這樣說話,但符赤錦清楚記得幼年時,她與薛公公是很親的;抱着老人漸漸失溫的身子,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助與彷徨油然而生,忍淚含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估計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待老神君養好傷,再細細說與我聽。”

薛百媵艱難地動了動下頷,似是搖頭,緩過一口氣來,打起精神道:“我有些事,要趁現在告訴妳,要不有個什麼萬一,我死不瞑目。”將在荒林裡遭遇魔君、受他暗示而悟之事,扼要地交代一遍。

符赤錦聽得杏陣圓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驀地想起適才衆人與惡佛交戰,漱玉節奮勇當先,分持食塵玄母,架住了惡佛的攻擊,替衆人爭取些許喘息之機,久戰無力仍不肯退,千鈞一髮之際,是薛百膳挺身替她捱了一記,才受如此重傷,心想:“騷狐狸是何等人,豈有捨己爲人的道理?這是……這是借刀殺人的毒計!”思之背脊生寒,咬牙道:“恐怕她也知風聲走漏,才故意引你……老神君,你中計了啊!”

老人淡淡一笑。

“沒奈何,但教她一天還坐在宗主的位子上,老夫便須爲她捨命。明知是計,卻無第二條路可走。”劇咳一陣,低聲道:“我……我若有什麼不測,煩……煩妳爲我照看瓊飛,莫教……莫教漱玉節害她。”

符赤錦強笑道:“莫胡說!你……你不會有事的。瓊飛這個麻煩精,誰能照看得了?你是她阿爺,可不能這般不負責任,須得長命百歲,自己多費心。”老人知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話既出口,符赤錦總不能眼睜睜棄瓊飛於不顧,略略放心,閉目調息運復。

場上少了薛百塍,戰況更加吃緊,染紅霞等三人只能在外圈遊鬥,誰也擋不了惡佛正面一擊。

媚兒對腹中陽丹所知有限,每回出手,總是頭一擊威力宏大,浩氣如升,彷佛南驪武祖再世,足堪滅卻千魔;然而陽丹所聚,卻被她一下放完,雖能自行調運,總不免費些辰光,於是第二招、第三招……威能迅速消退,轉眼又回覆原本狀態,媚兒也不以爲意。

“……一會兒狀況好了,就順手啦!”她總是這樣自我安慰,卻不曾去深究過這個“順手”其實是有周期、會循環的,反正一上陣先使殺手鐗,一合幹不掉的,多打片刻總能解決。

她長期處在這種誤判己身實力的情況,只記初出手的烜赫之威,不免生出“我好像有點厲害”的錯覺,對上發狂的惡佛,不停地尋找出手的機會,以期能一擊將他撂倒,以致險象環生,須得染紅霞頻頻救援,才未折於鐵拳之下。

如此一來,主導攻勢的是力量不足的媚兒,而膂力極強、適合主攻的染紅霞反成了從旁打救的後援角色;唯一能以利刃格擋巨漢的漱玉節,自薛百媵傷退,始終在最外圈遊走,絕不涉險,尤令寶寶錦兒恨得牙癢癢的。位置錯亂,調遣失衡,戰局的天秤正迅速傾向一側,只消惡佛一擊得手,至少也是兩人倒下的局面。

雪豔青雖不通世務,比武較量卻是她最擅長的領域,看出三人極是不妙,猶豫片刻,點頭道:“那好,我們先制服了惡佛,再計較不遲。”見惡佛鐵拳掄至,染紅霞腳下踉蹌、避之不及,也沒管鬼先生如何響應,虛危之矛穿入戰團,穩穩接過惡招獰勢。

“玄囂八陣字”的地字訣一門,其力剛強,足以與惡佛一斗。然而,發狂狀態的惡佛,力量較之平日,豈止倍增?雪豔青硬扛攻勢,也不過就是接下而已,勻不出還手的餘力,染、媚二姝見狀齊齊搶上,兩攻一守,終於止住潰退,重又陷入膠着。

這正是鬼先生夢寐以求的局面。

若漱玉節加入戰團,全力搶攻,縱不能無血制伏惡佛,最終也能保住勝利,立於不敗之地。但他深知這名黒島毒婦的脾性,藉勢重傷薛百縢,她的目的已達,沒有天大的好處,休想她以身犯險。

這樣一來,雪豔青等必與南冥惡佛僵持不下,既無法罷鬥,也難取勝。鬼先生正好乘機施爲,以迅捷無倫的天狐刀配合思首玄功,見縫插針,一一將四人放倒,就如廢驛當夜那樣────不知不賀冏,鬼先生開始以勵武的思維,來。待“七玄混一”一事。

先前在這裡,他與祗狩雲“交心”的那番懇談,其中未必無肺腑之言,但最終連蚳狩雲也叛了……不,或許從一開始,那老虔婆就不曾被說服,伏首貼耳的恭順姿態不過是爲了等待機會,恰如此際。

────既然勸服不了、設計不了,也只好訴諸武力了。

就像嶽宸風鎮壓帝窟五島那樣。鬼先生也備妥了另一套腳本,在懷柔、乃至威脅利誘以外,還有其他成事的選擇。下定決心的剎那間,黑衣青年鬆了口氣似的,嘴角微揚,眸光爍亮,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人哪,還是得做自己擅長的。違心就最不好了。

他提着珂雪寶刀,越走越快,落足卻輕如貓步,竟連些許聲響也無,背對他的南冥惡佛眼耳汩血,不知還餘幾分清靈,自無所覺;染、雪等三姝縱以餘光瞥見,礙於須全力應敵,根本勻不出心思旁顧,連符赤錦大聲示警亦難以入耳,遑論提防暗算。

漱玉節看似仍在外圈遊走,卻悄悄拉開距離,也不理寶寶錦兒叫罵,鐵了心作壁上觀。鬼先生頭個要放倒的是“鬼王”陰宿冥,其役鬼令神功時靈時不靈,威力忽強忽弱,卻是唯一自正面打穿惡佛防禦的路數,留着他極不穩妥。接下來,則按染紅霞、雪豔青、惡佛……的順序爲之,正所謂“鷸蚌相爭”,得利的終究是────“你就這點出息,將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汝父?”

聲音近得像是貼耳呢喃,鬼先生心念未動,身子本能生出反應,珂雪刀回身一掃,卻只劈開了祭殿中乾燥微冷的空氣,哪兒有半個鬼影?自武功大成以來,只他神出鬼沒,幾曾有人在他面前裝神弄鬼?鬼先生揮了個空,不敢冒進,橫刀當胸,擺出守禦架勢,暗忖:“這是“分光化影”麼?不可能,當今之世,三才五峰俱已凋零,江湖不聞久矣!便是鳳翼山“那人”再渡紅塵,決計不能悄無聲息……是了,此法定是“傳音入密”,只是來人修爲高我太多,才得這般隱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內,露出一抹狠笑,揚聲道:“哪位高人蒞臨指教,不必藏頭露尾,還請現身一見!”

“什麼藏頭露尾的?沒禮貌!我一直在這兒,是你目瞽如盲,睜眼不見。”

銀鈴般的笑語聲飄來,正是自望璺頂端的祭殿入口發出,只見那盞繪着桑木陰“建木”標記的白燈籠一路搖下,持燈的卻非身穿銀袍的妙齡女郎,而是一名容貌奇醜的銀髮老嫗。

鬼先生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這幾日進出冷爐谷,確定谷中不曾見過這號人物。然而更奇的還在後頭。

緊接在老嫗身後,兩名身似孩童、臉皺如干枳的小小老頭一前一後,擡了頂極小巧的垂紗小轎進來。那小轎的華蓋上遍貼金箔,轎頂有隻似鳳非鳳、喙如彎鉤的鎏金鳥飾,振翼沖天,氣勢迫人,仔細一瞧竟有三足;說是“轎子”,更像軟椅上加了華蓋,這尺寸連坐進一名女子都嫌侷促,比之迎神賽會時擡神像的神轎,似也差不了多少。

但那動聽的銀鈴笑語,偏偏就是自轎中傳出。擡轎的本身就是侏儒了,身形較侏儒更加細小,那還算是人麼?

“爲了能擡進你這龍皇祭殿,”那人輕嘆道。“我專程找人打造了這頂縮小的向日金烏帳,枕頭什麼的,都留在舊的那頂裡啦。胤家小子,你可是好生折騰了蠶娘一把呀,一點也不孝順。”

鬼先生沒想到眞能引出了神秘宗派“桑木陰”的人,偏偏七玄典籍中,對這一支描述最少,所言無不諱莫如深,他只知歷任桑木陰之主皆以“馬蠶娘”爲號,便如“鬼王”陰宿冥一般,心中一凜:“……來的居然是桑木陰一派的首腦!”

他讓蚳狩雲找人假扮桑木陰使者,就是吃定她們百年來不曾在武林中行走,是存是滅,誰也不敢鑿言,形同虛設。此際卻不禁額汗涔涔,伸出左手按了按懷襟,心神略定,怡然道:“原來是桑木陰一脈的宗主到了,晚輩有失遠迎,還請蠶娘恕罪。”

“你罪無可逭啦,蠶娘也不知該從何恕起。”

轎中人懶洋洋地嘆了口氣,似乎眞的有些煩惱。

“念在我與汝父的香火情,你就自盡罷,胤野那廂,我會同她說的。畢竟養子不教,父母師長都有責任,汝父既已不在,她做孃親的,總不能撇得一乾二淨,是不是?”

鬼先生氣得七竅生煙。

聽她這麼說,讓自己橫刀抹脖子,居然已是法外開恩,是要特別提出來同母親談談的程度。他平生最恨人盛讚父親、貶抑母親,這人將忌諱一股腦兒犯全了,若非摸不清底細,只怕鬼先生早已翻臉。

在使出最後的手段之前,他總想再試試,看能不能只憑自己的力量,再次履險如夷,化危機爲轉機;強抑怒氣,定了定神,涎着臉道:“怎生處置在下,可容後再議,前輩再不出手。只怕您所疼愛的這些個女子,便要香消玉殯啦。”

染紅霞反叛、雪豔青破棺而出,緊接着,又是桑木陰之主不知何時與自己安排的暗椿悄悄調換,堂皇現身……這一切不可能沒有關連。毋須證據相佐,甚至不用明確的因果連結,他都敢斷言蠶娘與染、雪二姝,乃至與蚳狩雲有聯繫,把她拉進“對付惡佛”的泥淖裡,是眼前於己最有利的應變處置。

果然蠶娘輕笑一聲,那頂具體而微的小“向日金烏帳”一路搖將下來,徑往戰團裡走去。

藕紗輕揚,一隻細如嬰掌、比例卻與成年人無異,遠看甚覺纖長的柔荑一揮,專心應敵的雪豔青冷不防“哎呀”一聲,左手撝着裙後跳起來,彷佛屁股給抽了一記,清秀的臉蛋漲起兩朵紅雲,襯與一身華服,以及裙裂中裸露的修長**,難得充滿女子的嬌憨風情。

“雪丫頭,我說過多少次了?妳一見這傢伙就打,無論他說什麼,哪怕是放聲哭叫妳都別理他,往死裡打就是。怎地蠶孃的話,妳也不聽了?”

雪豔青一想,的確是自己之過,雖不知說着說着,怎就跑來打惡佛了,追根究柢,還是沒遵守蠶娘囑咐所致,垂着修長白皙的鵝頸,任淺茶色的瀏海覆住柳眉,老實道:“……是我不好。”認眞之至,全忘了身在戰團中。所幸惡佛的攻擊被及時補位的染紅霞接了過去,雙方打得風風火火,高更甚“萬里楓江”的長腿女郎兀自低頭反省,恍若不覺。

“乖!”蠶孃的聲音聽來眉花眼笑。“念妳也是一片好心,從寬處置。我看就罰妳……嗯,再穿這樣的衣裳一個半月。這樣算來,妳還要穿多久?”

“半年又十四天。”怎麼聽都是巧立名目所致。

蠶娘滿意極了,注意力又轉到與巨漢搏鬥的染紅霞身上。

“我留給妳的天覆神功,怎麼不用?是嫌蠶娘邪魔外道,污了妳正派名門的出身?”

鬼先生聞言一震:“果然是天覆神功!正宗的神功心訣,原來是這樣。”

染紅霞只有在初對惡佛時,體內的寒冰內息自行發動,以免被霸道絕倫的勁力所傷,及至搏命相鬥時,她便極力抑制“天覆神功”功勁,僅以日漸衰弱的水月本門心法相應,在手底極硬的惡佛跟前,自是討不了半點好。

她體內的水月內功已不到全盛時的一半,少了雪豔青幫忙分擔,獨對惡佛的悍猛壓力,連開口說話的餘裕也無,櫻脣一咬,俏臉上卻露出倔強的表情,她心中所想,毋須出口亦能教人聽見。

蠶娘也不生氣,輕笑道:“妳這彆扭的脾氣合着是胎裡帶的,治不好啦,罰也沒意思。眞該罰的,是妳明知兩人武功特性,卻將主導權輕易交給了不明白的人,若無雪丫頭插手,妳們倆早死了。

“謙讓算不算君子,各有各的看法,然而戰陣之上,卻須“當仁不讓”。汝父統率萬軍時,想的也不是扮好人裝君子,揖讓而升、下而飮,而是如何帶最多的士兵回家,交還他們的親人。這“當仁不讓”與“婦人之仁”,妳須辨清了,切不可再混淆。”

染紅霞露出思索的神情,迷惘不過一瞬,旋即意志堅定,煥於形色。

蠶娘笑道:“好孩子!這回就水小處罰一下,小懲大戒、小懲大戒。”柔荑隔空一擰,染紅霞“呀”的一聲,抱着堅挺渾圓的**蹲下,堪堪躲過惡佛的猛力一擊。

媚兒都傻了。這哪裡是什麼老妖怪?根本喝醉酒的老變態!眼看雪、染均退出戰團,躍躍欲試,正欲敵住惡佛,忽聽蠶娘道:“到妳啦,小鬼王!“山河板蕩開玄冥”,快!”

連媚兒都沒察覺腹中陽丹所聚,復至臨界,猛被一喝,像給小和尙插得狠了,尿意高漲,不得不發,雙掌對正南冥惡佛,轟然推出!浩浩陽勁似有形質,所經處顫融如蒸,一條粗如盤磨、若隱若現的龍形氣柱筆直貫出,正中惡佛胸口,撞得他雙腳離地,向後彈飛!

第百零九 折壇宇論戰慈悲喜捨第三十三 折佛入東海阿頂山門第七五 折蟲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百五十 折彌恨洗冤孰輕孰重第七六 折聖愚不肖魚爛而亡第百六六 折誑世瀰瀰第二一五 折月下推敲欲辯何從第百六七 折鬼蜮之喪中道王存第八十七 折於徵不信自入罟網第二十五 折焰折虎翼雷軌天行第百七三 折疚恨終生如蛆附骨第九八 折天機暗覆問道鋒狂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棗花幾度第百六二 折坐見悔吝蟬鳴夜柳第百七五 折還報青羽仙蹟胥儲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百零七 折義無反顧其重千鈞第二零七 折錯落緣合求敗顯勝第二一六 折君何預聞隔室諦聽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百二十八 折真龍一怒上徹雲表第二零四 折殺赦兩難胡爲干城第百六九 折碎骨金輪徒自緘憶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三十七 折婆娑三千子夜邪眼第九三 折一淚映紅妝憐月照影第八五 折品幽合巹jin誰日可殺第百九十 折心歸寂滅萬籟俱無第六八 折火融冰消玉潔何守第百 甘四折明珂勝雪朱紫交競第百三十八 折偷龍轉鳳冷爐紅釭第三十九 折腿似蠍尾氣若雷衛第百零二 折翼爪劫餘饋子千金第百十一 折飛鳶下水當者無畏第七九 折風停柳岸映日朱陽第百七六 折太易凝俱謀者兆形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二零零 折未嘗乳子誘君以深第百六八 折師出有名暗夜驚心第百四十 折橘下相逢江湖夢惘第三十二 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第八十六 折孰爲牙爪孰爲骨樑第五五 折藍田竊玉還君明珠第百六三 折源始穹秘燕子無樓第百六四 折故人長別此番曾夢第百九五 折心怒所向恩怨何如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七六 折聖愚不肖魚爛而亡第百三十一 折翻羽難去·丹心作灰第百三十六 折殘拳敗劍寰宇無雙第二零七 折錯落緣合求敗顯勝第三十五 摺合鼎同火授胎截氣第百 廿三折夢外冰凝古石含菁第二二一 折曲水流觴堪治魘疾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百四七 折重波勿返千年一夢第九八 折天機暗覆問道鋒狂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第二一一 折丁香舐紅爲郎君羞第七五 折蟲豸偷香一生所望第九六 折驅民爲劍刀血翼揚第百七八 摺子何易我倒戈以盟第百五九 折誰應念我付君完璧第十六 折逾子之牆明棧秋霜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百四五 折返魂再世其魘煌煌第百 廿二折何爲卿狂麗藻華菱第四十九 折斷鶴續鳧天涎雷鼓第十二 折暗香浮影無雙將門第七七 折宜在上位提借鋒芒第十 折狂歌策馬十步一殺後記「王道」的武俠主角視點第九十 折刀似蠶覆喚子如殤第九五 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第三 折萬劫不復禍起青苧第五十 折一水之恩棗花幾度第二零八 折山雲無覓且作浪遊第百三十四 折說時依舊·故土黃壞第七一 折三尸化無虛鏡斷腸第三 折萬劫不復禍起青苧第百十三 折難陀現首代戰者誰第九七 折綠柳迷陣櫻庭分香第百十六 折天工昭邈破魂血劍第六四 折虎爪催心春盈喜幛第百六四 折故人長別此番曾夢第九一 折投瓜報琚人鬼殊異第九四 折故國應在蟾魄依稀後記「王道」的武俠主角視點第一百 折離緣而聚凝瓊霜華第四十 折鬼手薜荔集惡三冥第六五 折他生緣會何輿阮郎第百 甘四折明珂勝雪朱紫交競第二十一 折流霞春戲禍起青衣第百二十折秋葉幾回 疑愁片片第百七二 折洞房燭新於焉辜負第四十六 折雪股採心截蟬玉露第三 折萬劫不復禍起青苧第六一 折夜戰三方虛危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