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傍晚到夜晚,武青顏一直在昏睡着,武金玉閉門不聞窗外事的一直默默的陪着,裝着徐氏的棺材,仍舊安安靜靜的陳列在院子的一角,無人問津。
武府的正廳裡,武振剛與老夫人坐在正座上,武傾城咬着脣站在一邊,梅雙菊則是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老爺,不如這事咱們就瞞一瞞吧。”老夫人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裝死的梅雙菊,輕輕地開了口,“只要咱們將這事封鎖住,府裡的哪個下人敢往外傳?況且二丫頭也不是個不懂事的,想來這事只要大夫人能去好好的和她認個錯,她也不會太做計較纔是。”
她也不想在這個封口浪尖上保梅雙菊,但這麼多年,梅雙菊在這個府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梅雙菊在打理着,若是當真在這個時候沒了梅雙菊,不要說是她適應不了,就是整個武府也要亂的一團糟。
梅雙菊聽着老夫人的話,心裡燃起了希望,心思念轉之間,情深意重的哭了起來:“老爺,妾身今日做的也不過是分內之事,如果妾身提早便知道了二丫頭的身份,斷然不會這般的輕舉妄動啊!”
武振剛擰了擰眉,一看見梅雙菊那張臉,氣便是不打一處來:“你既然不知道,派人動手之前怎麼不來找我問問?我這個老爺在你眼裡是死的麼!”
梅雙菊如此一聽,哭的更是可憐:“妾身派人去通傳老爺了啊!是老爺您說有瑣碎的事情沒處理完啊!”
武振剛一愣,臉上的怒氣慢慢消沉了下去。
他今日和清水在主院裡翻雲覆雨之時,倒確實是聽見了小廝的通傳,只不過當時的他正氣血方剛,哪裡有心情管其他的事情?
如此想着,武振剛看着梅雙菊的眼色倒是平和了不少:“就算你不知情,但人確實是你下令打的,我一直幫着太子謀權,三皇子與二皇子又怎麼可能不在府裡安插眼線?恐怕此事已經傳了出去,就算是想瞞,恐怕也瞞不住。”
放眼朝中重臣的府裡,哪個沒被皇家的人安插眼線?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府上不乾淨,但他爲了不打草驚蛇,也是不敢擅自去探查究竟哪個是他人的眼線。
梅雙菊心裡剛剛燃起的希望,再次破滅,她嚇得渾身一抖:“那,那怎麼……”
還沒等她那個“辦”字說出來,從門外便是匆匆跑進來了一名小廝:“老爺,三皇子到了,就在府門外。”
梅雙菊聽了這話,心臟差點沒嚇偷停了,眉眼轉了又轉,最後索性栽倒在地上,裝起了深度昏迷。
武傾城瞧着昏迷在地的梅雙菊,下意識的身子朝前傾,忽然猛地想到了什麼,又慢慢收回了剛剛邁出去的左腳。
如今梅雙菊鬧成這樣,三皇子又來興師問罪,這麼算下去,被攆出武府都是輕的,所以她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她絕對不能被梅雙菊無緣無故的拉下水。
武振剛掃了一眼地上僵挺着的梅雙菊,嘆了口氣,邁步朝着門外走了去。
老夫人對着門外的小廝招了招手:“先將大夫人擡下去。”說着,敢緊跟上了武振剛的腳步。
武府門外,一身黑衣的韓碩沉着面頰,在他身後那鑲嵌着夜明珠的馬車很是奪人眼球,只不過此時那馬車車門緊閉,窗簾垂落,讓人看不見裡面的景緻。
武振剛急急忙忙的邁過了門檻,匆匆幾步站定在了馬車前,直接彎下了腰身:“微臣給三皇子請安。”
馬車裡靜默一片,不見任何的迴應。
老夫人見此,趕緊帶着府門口的衆人跪下身子:“武府上下給三皇子請安。”
坐在馬車裡的長孫明月,面如皎月,眉如墨畫,一雙靜如潭的黑眸,正專注的看着手中書卷,長指微動,輕輕翻動了一下書頁,似對於外面的一切都不曾察覺。
馬車裡不見半點動靜,外面的人自然也是不敢動彈半分,武振剛抻着老腰撅着屁股,不過是半晌的功夫,面頰便落下了汗珠。
老夫人年歲大了,跪在地上一會的功夫,眼前便是天旋地轉的暈眩了起來。
武振剛心知長孫明月是爲何而來,本來是打算和長孫明月耗一耗,萬一武青顏要是這個時候醒了,他也好交代。
但是眼下見老夫人實在是撐不住了,不禁輕顫顫的,對着緊閉的馬車門開了口:“三皇子妃受傷,實乃是一場誤會,微臣已經請了大夫,還請三皇子不要擔憂。”
馬車裡的長孫明月再次翻動了一下手中的書卷,薄脣慢動:“哦?三皇子妃受傷了?”
武振剛提着的心晃了晃,眼中閃過了一抹明知故問的光,壓着怨恨的應了一聲:“是。”
長孫明月不愧是長孫明月,繞起彎子來簡直是讓他無以應對。
本來他還想,若是長孫明月來了直接問起武青顏的傷勢,他還可以順便將長孫明月一軍,畢竟在大臣府裡安插眼線的事情,雖然是被默認的,但若是搬上了檯面,長孫明月還是要因爲一些理虧而有所退讓。
可是現在,長孫明月竟然裝傻,讓他自己說出武青顏受傷的事情,這讓他窩火的差點沒憋出內傷!
一直看書的長孫明月,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起身推開車門,在韓碩的攙扶下,慢悠悠的走下了馬車。
他一身冰藍的長袍很是顯眼,那繡在長袍上的雅緻竹葉花紋更是栩栩如生,跪在地上的丫鬟們不過是偷瞧了一眼,便心跳加速的羞紅了面頰。
長孫明月狹長的眸掃視了一圈跪在門外的衆人:“是誰傷了三皇子妃?”
武振剛再次彎了幾分腰身,小心翼翼的道:“回三皇子的話,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況且現在微臣的大夫人,已經因爲擔憂三皇子的傷勢,而內疚的昏迷了。”
“哦,大夫人昏迷了?這樣的話……韓碩,去宮裡尋個太醫出來,給武家夫人好好瞧瞧。”長孫明月微微垂眸,隨意攏了攏自己滾着銀絲邊的闊袖。
“是。”
隨着韓碩的離開,長孫明月已朝着府門邁出了腳步,“三皇子妃人現在在哪裡?”
武振剛鬆了口氣:“微臣給三皇子帶路。”隨着進了大門,又陪着笑臉道,“多謝三皇子不追究之恩。”
長孫明月長眸微眯,脣角泛起了一絲冷笑:“武將軍這口氣鬆的有些早了。”
武振剛一愣。
長孫明月目不斜視,步伐穩重,脣角再次上揚,輕輕的又道:“本王一向慈善仁愛,就算要追究,也要等武家夫人好了。”
他說話的時候,朝着武振剛微微一笑,那笑容明明暖比春風,卻冷的武振剛一個哆嗦。
等好了再追究……
這和把豬養肥了再殺有區別嗎?
給長孫明月帶路的武振剛是欲哭無淚,跪在武府門口的老老小小是真的要哭出來了!
人家三皇子從下車到進門,從始至終都沒正眼看過她們一眼,更別說讓她們起身了!如今三皇子人都走沒影了,她們卻沒有一個人敢站起身子,就連老婦人也是一晃一晃的跪在原地!
悄悄趕過來的武傾城站在門縫後面的陰影了,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瞧着那門前跪着的老老少少,露出了一抹慶幸的笑容。
還好她聰明,沒有跟着走出來!不然現在自己也要跪在那裡當石像了!
又是一輛馬車,緩緩停靠在了武府的門外,隨着那馬車門緩緩打開,跪在武府門前的衆人再是一驚,武傾城卻是來了精神。
那走下馬車之人,袍服雪白,一塵不染,墨黑的頭髮高束在腦後,露出了那一張溫潤如水的面,雙眸璀璨,下巴微擡,脣角漫不經心的勾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使得他整個人都明亮而溫暖了起來。
“給二皇子請安——”
武府門口衆人的跪安,倒是讓長孫子儒愣了,轉眼瞧見長孫明月的馬車時,瞬間瞭然,看樣子他倒是來晚了。
他也是從派在武府的探子那裡聽來,武青顏受傷的事情,其實他本是不想來,因爲他知道明月一定會來。
但奈何武青顏現在不光頂着明月妃子的頭銜,還掛着他未進門妃子的名號,他又怎能不來看看?
況且……
腦海之中猛然浮現出,那一抹總是帶着狡黠意味的笑容,長孫子儒再是不遲疑的自我打斷,上前幾步親自攙扶起了人羣之中的老夫人,笑着開了口:“老夫人年歲大了,何須行此大禮。”
終於站起身子的老夫人緩了口氣,感激的拉住了長孫子儒的手:“二皇子怎麼有空過來?”
長孫子儒笑的好看:“不過是路過而已,只是爲何武府的門前要跪着這麼多的下人?”
老夫人一愣,又是一個路過的?今兒她們武府是中了什麼頭彩了?先是路過了一個三皇子,現在又路過了一個二皇子?
“二皇子有所不知,這不過只是一個誤會而已啊……”武傾城不知道何時站在了長孫子儒的身後,圓眼微紅,櫻脣輕嘟,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副的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