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行龍在女兒的目光下感覺到了莫名的壓力,房間的空調似乎因爲啤酒肚飄到了出風口的地方而不怎麼管用,一滴汗從釋行龍的鬢角滑了下來。
他定了定神,緩解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臉部肌肉,扯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容:“小夜,你真的決定了嗎?”
“當然。”釋彌夜的聲音透着一股子堅定。
她正努力的想要忍住自己跑出客廳的衝動。
“那好吧!”釋行龍有些無力的揮了揮手,手上的黃金戒指因爲電視已經被劉安娜關了而沒能發光,看上去暗啞而沉重,倒有一種沉重的美感。
啤酒肚飄在釋行龍面前,又開始絮絮叨叨的說這戒指的樣式太老之類的云云。
“那麻煩爸爸了。”
“到那兒了你住哪裡?”劉安娜顯然更關心女兒的生活問題。
“學校宿舍。”
“好吧!”劉安娜比起釋行龍更爲憂心。
顧忌着女兒,所以這兩年釋行龍並未怎麼胡鬧,但若是女兒回了餘歡鎮,自己的處境可就相當艱難。
她可記得兩年前釋行龍對她說的話。
“如果你再撒潑,老子就跟你離婚!讓你一個人留在這破地方!”
有那麼一瞬間,劉安娜想對女兒說“我跟你一起回去”,但是隻是一瞬間,這個念頭猶如迅速劃過蒼穹的流星,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電視重又被打開,空調好似也恢復了強悍的工作能力,遠離城市的郊外別墅依舊是清涼的,寧靜的,適合避暑的。
釋彌夜走到門外,擡頭看着沒有一絲雲彩的淡藍天空,耳邊依舊傳來一陣陣的亂七八糟的聲音。
“真是吵死了。”釋彌夜輕聲的說着。
還是夜晝裡安靜。
夜晝裡有一個空間,不大,但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早在餘歡鎮的時候釋彌夜就把夜晝裡翻了個遍,最後倒是讓她找到一顆有奇怪花紋的蛋。
當時她差點把這蛋拿出去煮了。
夜晝雖然是一個空間,但是或許它本身的作用,是用來封印的。
夜晝裡封印的,是兩道妖力,在她第一次進入夜晝的時候,那兩道妖力就進入了她的身體。
這兩道妖力代表了兩種力量,只不過這兩種力量都顯得有些雞肋。
譬如,能看到幾十裡外的地方的景象,聽到那裡的聲音,也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鬼魂。
釋彌夜若不刻意的關閉五感,那將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可是同父母呆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無意識的就開放了五感。
比如每天的早餐和晚飯時間。
有的時候太過無聊了,她倒也會研究研究對面那棟樓家裡那一頓有些什麼菜色。
或者聽聽不遠處一個車禍現場兩個新死不久的鬼魂掐架。
也許是一個人太過孤獨——每日晚飯之後,她總是呆在夜晝裡的,在夜晝裡,絕對不會聽到煩人的聲音看到滿屋子的鬼影——所以釋彌夜變得有些渴望朋友了。
而顯然,在全是頂層社會的孩子的天韻學院,她不可能交到朋友。
而釋彌夜腦子裡浮現的卻是小時候的玩伴,她表姐的樣子。
想到即將要離開白原市,釋彌夜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爸爸,如果你捨得的話,就賣了現在這棟別墅,重新買一棟吧!”
臨走前,釋彌夜只說了這麼一句,讓釋行龍摸不着頭腦。
餘歡鎮距甲乙高中並不近,大概有一個半小時的腳程。
不過這些對釋彌夜來說,根本問題不大。
如果有人死死的盯着釋彌夜的腳看,一定能看到,雖然釋彌夜雙腳不停的行走,但是她的腳底卻根本就沒有挨着地面。
她分明就是在懸空而行。
是的,這就是另一道妖力的力量。
釋彌夜今天穿的是一條波西米亞碎花長裙,倒是跟左手的綢傘很搭,但是正因如此,如果有人無聊到盯着她的腳看的話,倒立刻會被閃動的長裙吸引走注意力。
她走的不慌不忙,慢慢的欣賞着路邊陸陸續續出現的鬼魂們,甚至她還看到了一隻穿着兩晉服裝的魑,踮着腳興奮的穿過一輛又一輛的汽車。
就這樣,一個半小時的腳程硬生生的被她從早上八點走到了十點半。
甲乙高中。
看了看手上的報道單,她被分在了二十四班,宿舍號是307室。
甲乙高中不管是規模、建築還是環境跟天韻學院完全沒有可比性,但是還是讓釋彌夜尋到了一個幽靜的地方,從夜晝裡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夜晝的樣子很特別,也很難看,就像一個不方不圓的鐵片,只是上面用金文陰刻着夜晝兩個字,現在做了一個箍子,把夜晝嵌在了裡面,做成了吊墜的樣子掛在頸上的。
釋彌夜發現夜晝的時候,並不認識上面的字,只是在拂開上面的灰塵的時候被刺傷了手指,在血流出的一瞬間,她就被吸進了夜晝裡面。
隨後,她就感覺到兩股力量注入到了自己體內,一股寒冰,一股溫熱。
瞬間,那兩股力量就融入了她的身體。
到了這個新奇的地方,釋彌夜也沒顧得上進入身體裡的奇怪東西,反而在裡面逛了起來。
沒逛多久,釋彌夜又有點害怕了,在如果出不去了,爸爸媽媽找不到她,恐怕都急死了。
可是該怎麼出去啊!
釋彌夜鼓起了勇氣,大喊了一聲:“我要出去!”
當她再次出現在自家堂屋的時候,她終於放下了心。
老老實實的吃過中午飯,釋彌夜藉口出去玩,溜到河邊後,捏着那塊鐵片,狠狠心弄破手指弄了點血上去,心裡默唸着:我要進去。
之後釋彌夜才知道當時她有多麼蠢,她其實只要一個意念就能進出的。
夜晝裡還是她離開的時候的樣子,一點沒變……
翻遍了夜晝裡的東西,釋彌夜終於知道這是什麼了。
這個鐵片是夏朝時某一位大妖精的行李箱,所以裡面亂七八糟的塞了很多東西,至於這玩意是怎麼被釋彌夜的爺爺弄到手的,又怎麼在十年動亂裡保存下來的,自釋彌夜的爺爺過世之後,便也成了一個不解之謎。
而且這玩意不是鐵片,而是青銅片,只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表面做的黑漆漆的,跟一般鐵片無異。
釋彌夜卻動了心思,爺爺那一堆破爛裡面,說不定還能搜出什麼好東西來。
在一堆破銅爛鐵裡,釋彌夜翻出了那個青銅器。它的表面完全鏽蝕了,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出青銅的色澤,而且這玩意的形狀很奇怪,釋彌夜對青銅器的印象停留在鼎和爵上面,所以完全看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
這東西跟那鐵片完全不一樣,那鐵片雖然也是青銅,可是卻完全沒有鏽蝕。
釋彌夜猶豫了一下,把沒有癒合的傷口在那玩意上擦了一下,可是那玩意沒有一點反應,既沒有像鐵片一樣把她吸進去,也沒有像釋彌夜想象中的脫去鏽蝕的外衣大放光華。
釋彌夜隨意的把那東西拋給了釋行龍,釋行龍倒是動了心思。他悄悄的離開了餘歡鎮。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帶着一筆鉅款了。而有了錢的釋行龍,舉家遷到了白原市,與一位官員搭上了線,合夥開了一個運輸公司。
釋彌夜擡頭看了看天色,收起筆記本,往招生辦走去。
她的班主任已經在那裡等着了,介紹自己爲趙世川。
趙世川的年紀不大,三十出頭的樣子,看着也頗爲儒雅。
不過引起釋彌夜的注意的並不是他,而是他身後跟着的那個女鬼。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鬼,面容被長長的頭髮擋住,看不清長什麼樣,不過釋彌夜總感覺那名女鬼看向趙世川的目光裡充滿了柔情。
兩人簡單的聊了幾句,趙世川便帶她去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