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長使毒的速雲無聲無息地靠在一塊石頭上,雙眼緊閉,睡得很沉。
外面,靜寂無聲,站崗守夜的侍衛不知何時也攤倒在地,同樣不省人事。
神秘人帶着夏楚悅一路飛奔,輕功了得,踩在地上未發出半點響聲,沒過多久,就夾着夏楚悅飛奔到山頂上。
天上的明月灑下銀色光輝,將神秘人的真容呈現出來。
墨發上只插着一支玉簪束於腦後,精緻的五官在月光下顯得更爲分明,一雙褐色眸子清冷幽遠,不是唐默又是誰?
只見他輕輕將夏楚悅放到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石頭離崖邊很近,而他,就站在最靠近崖邊的地方。
寬大的袖子在她臉部上方輕輕一揮,似有粉末撒下。
不出片刻,躺在石頭上的女子睫毛輕顫,猶如輕扇着翅膀的蝴蝶,緩緩帶動眼皮掀開,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漆黑美眸。
夏楚悅睜開眼的瞬間,看到滿天繁星,不由得一愣,隨即想起暈倒前的畫面,猛的驚醒坐起,又被嚇了一跳,只見前方空蕩蕩一片,她忙跳下石頭,退後兩步,這纔看向正對着自己的人影。
“唐默?”
他背對着月光,面部埋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夏楚悅從他的身形和衣着判斷出他的身份。
“唐默,你把我擄來這裡幹什麼?”夏楚悅見他不說話,不由沉聲問道。
唐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壓抑着什麼喚道:“楚悅……”
夏楚悅暗皺起眉,“唐默,你到底要幹什麼?”
雖說她叫楚悅沒錯,但是一個算不上親近的男人,不連名帶姓叫自己,頗爲奇怪,在這個時代也不合禮法吧。
“悅……”唐默近身一步,問她。
夏楚悅額角青筋暴跳,他倒是越叫越親密了,“請唐公子注意身份,喚我夏姑娘或夏楚悅。”
唐默直勾勾盯着她,忽然開口問:“你……和風飛是何關係?”
“你有病吧?我與風飛的關係干卿何事?”夏楚悅眉頭皺得更緊,簡直能夾死蒼蠅。
唐默沉默,良久,久到夏楚悅要轉身離開,他才說道:“在下聽說夏姑娘以前心慕寧王,可近日觀察,夏姑娘似乎對寧王無意。”
“我想,唐默公子不是個喜歡探人*之人,你有話可直說,無需拐彎抹角。”夏楚悅的語氣已經很不客氣了,她跟唐默關係算不得多密切,他半夜悄悄把她擄到這山頂上,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想讓人不生氣都難。
唐默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眼睛上,“你不是真正的夏楚悅。”
夏楚悅心裡漏跳一拍,差點兒露出馬腳,她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不是夏楚悅又是誰?唐默公子,你今晚定肯定忘了吃藥,有病就得治,免得嚇壞大家。”
說完,她很“真誠”地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哪裡露了馬腳,唐默會認爲她不是真正的夏楚悅,連龍希寧、江夏王這些最爲熟悉錦繡郡主的人都不敢那麼肯定的說,龍希寧一開始也懷疑,到最後不也被她糊弄過去了。
唐默見她眼裡只有憤怒,並無心虛,心裡的失落不言而喻。
“若是無事我先回去了,明天還得趕路,唐默公子不累,我一個小女子可受不了。”夏楚悅說完等了兩秒,見他一動不動,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便轉身向山下走去。
她走了十來步,唐默沒有追上來,她加快腳步,只想快點甩掉後面那個神經病。
以前唐默不說話的時候沒覺着腦子有問題,今晚她算是看清唐默的“真面目”了。
夏楚悅走得很快,然而山路難走,尤其是黑夜裡的山路,稍不留神就會踩空,摔下去不粉身碎骨,也得半殘。
一邊走夏楚悅一邊問候了唐默的祖宗十八代,她就沒見過這樣的男人,莫名其妙把她擄到山上,質疑她的身份,她是不是真的夏楚悅關他毛事?他一個南唐的皇子,跑來問自己這個問題,不覺得多管閒事嗎?
回到營地,看到睡得死氣沉沉的守衛,夏楚悅嘴角抽了抽,那人絕對有病!把所有人的迷暈了,要是有刺客埋伏於此,其他人不得全部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
夏楚悅很少真的對人發脾氣,更是很少針對一個人生氣。但唐默的行爲真真是惹到她了。
當然,這其中不乏唐默踩到她的逆鱗。
她以爲大家已經接受自己的轉變,不會再有人質疑自己的真實身份,偏偏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沒啥關係的人跑來質疑她,害得她心裡開始擔心,是不是自己哪裡露了破綻,如果他把破綻告訴龍希寧他們,她該怎麼辦?
眼底閃過一道冷光,他要敢亂嚼舌根,她不介意手上多沾個人的血。
走入山洞,一股陰涼氣息撲面而來。
看着陰暗的山洞,夏楚悅又在心底裡把唐默罵了一遍。
重新將火堆點燃,她看到速雲用手抱着身體,瑟瑟發抖。
如今不過二月天,即便比龍城的氣候要溫暖許多,但在山中夜裡,溫度依然很低。
夏楚悅再次低咒了幾句,從包袱裡拿出一件披風罩在速雲身上,自己則打着哈欠回到“簡易牀”上休息。
但因爲擔心唐默再來騷擾,她都不敢睡得太深,半睡半醒,一夜都沒睡好。
……
唐默看着夏楚悅匆匆離開,眼中晦暗不明。
隱在袖中的手悄然握成拳。
她不是她,如果是她,絕對不會就這樣離開。
他站的位置離崖邊很近,只要向後一仰,就會掉下山崖。
如果她是魂穿入龍蘭錦繡郡主身體內的楚悅,聽到他質疑她的身份,爲防身份暴露,必然將他這個“知情人”斬殺,她只要用力一推,他就會掉下山。
夜風襲來,撩起他垂及腰跡的墨發,捲起他身上的衣袂。
他仿若未覺,只看着前方,心死寂一片。
……
早上,速雲一連打了幾個噴嚏,頭也昏昏沉沉的,身爲醫者,速雲自然曉得自己生病了,只是她很納悶,昨晚住在山洞裡,還有火堆取暖,怎麼就生病了,自己的身體向來很好,幾年也不見一次傷寒,突然感染風寒,真奇怪。
速雲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夏楚悅明知是唐默滅了火堆,害得速雲生病,卻不能說,只能鬱悶地陰着臉。
“小姐,您離我遠點吧,免得我傳染給您。”速雲牢記鳳斐的話,夏楚悅的安危是頭等大事,其他都排在後面。
“不過是風寒,難道我身子那麼弱,只是照顧一下你這個病人,就會被傳染?”夏楚悅用熱毛巾給她捂了捂臉,還好只是感冒咳嗽,如果是發燒,要麻煩不少。
速雲從她手裡奪過毛巾,不自在地道:“速雲自己來就可以了。”
她身爲奴才,卻讓主子侍候,若是被爺知道,還不得扒了她的皮。
夏楚悅沒有強求,反正不是什麼大傷大病,速雲喜歡自己動手就自己來吧。
離開山洞,夏楚悅沒有看到唐默,估計還在帳篷裡,她此刻也沒有心思去管他,更不想看到他,她直直向龍希寧的帳篷走去。
掀開簾子,看到龍希寧坐在案前看書。
倒沒看出來他是個喜歡讀書的。
龍希寧聽到動靜,擡起頭,看到是她,眼睛一亮:“你怎麼過來了?”
夏楚悅從沒主動到過他的帳篷,儘管他吩咐過手下,如果是她來的話,不必通傳,直接讓她進來。
“速雲病了,我們在這裡多呆一天。”
龍希寧笑容收斂:“你要爲一個婢女耽誤找解藥,耽誤江夏王的病情?”
夏楚悅眼底閃過一絲不快,“速雲不是婢女。”即便是婢女,那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果不是速雲,她連爹中了什麼毒都不知道。
速雲把她的生活起居照顧得很好,能文能武,醫毒兼修,這樣厲害的人,卻被派來給自己打下手,已經是莫大的委屈。現在速雲生病,她當然不能自私地趕路。
“不是婢女是什麼?”龍希寧嘴角勾起冷笑的弧度,“不就是風飛的婢女嗎?”死了最好。
“你……”夏楚悅第一次對龍希寧啞口無言。
龍希寧站起身向她走來,他的身形在這一刻顯得格外高大,那雙本就犀利的眼睛此刻也更加具有侵略性與壓迫力。
夏楚悅咬着脣瞪他。
“如果她一日病不好,你就一日不走?”龍希寧在離她一步之遙停下,他上身微傾,一股迫人的壓力頓生。
夏楚悅上半身向後仰,倔強地不退讓:“只是感染風寒而已,速雲又有武功底子,休息一日大約就能好了。”
龍希寧嗤笑一聲:“病來如山倒,再強大的人一旦倒下,誰也不敢保證多久才能站起來。你憑什麼保證她明日就能好?夏楚悅,因爲你惦記着江夏王的安危,我舍下未抓到的幕後黑手,跟着你往南趕路,然而現在呢?區區一個婢女,你就不捨得離開,難道,一個婢女的命比你爹的命還重要?又或者該說,風飛一個婢女的命,比江夏王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