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茶上市,不過半月,果然如柳非君所說,茶價開始下滑,幾乎是一天一個價,收茶老手都開始停了,等着看後期發展。
而種茶農戶或者莊園,出售的熱情也被打壓,茶價太低,入不敷出,茶農有了惜售挺價的心理。
本以爲有柳家的加入,因爲爭搶茶葉,會擡高今年的收購價格,卻沒有想到比之去年更加不景氣。
這一天,陽光明媚,柳非君起的比較晚,辰時末纔出門。
但是青色的馬車沒有向着船行或者錦繡莊,出了柳家大門反而一路向北。
清脆的馬蹄聲,‘噠噠噠噠’,十分悅耳,柳非君靠在馬車裡,澄澈的雙眼微眯,脣角上挑,是時候出手了,希望楚信彥堅強一點,讓她能夠多有幾次出手的機會。
現在,她就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不會一下子弄死它,但是卻又讓它每天活在惶恐之中。
“大海哥,咱們這是去哪裡?”跟在另一邊的小九問道。
大海撓撓頭,“我沒有告訴你嗎?去朝陽樓啊!”
小九‘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大海笑笑,看向那個小個子,“怎麼不問問去做什麼?”
小九羞赧的一笑,“大少爺做的都是大事,告訴我了,我也幫不上忙,跑跑腿還行,只要大少爺需要的時候,我能在大少爺身邊就行了。”
▪tt kan ▪C ○
聽到大海和小九小聲的聊天,柳非君輕輕一笑,這個小九還真對她的心,她不喜歡手底下的人亂打聽,或者亂嚼舌根。
過了不短的時間,馬車才停下。
大海撩了簾子,柳非君才從車上下來,擡頭看了看,二樓的窗戶開着。
朝陽樓的掌櫃趕緊迎了上來,“柳當家,您約得客人已經到了!”
柳非君點點頭,轉頭,便看到展飛呼哧帶喘的跑過來,不由的眉頭一皺,冷了臉訓斥道,“告訴你多少遍了?要穩重!”
展飛停在離柳非君三步遠的地方,抹了下額頭的汗,“繡莊有一批貨要出,忙完才發現時辰晚了,所以……”
隨着柳非君的目光越來越冷,展飛的說話聲越來越小。
“拎不清輕重?嗯?”柳非君冷冷的道,“現在你負責哪頭?”
展飛立刻不說話了,一臉的懊悔。
大海有些可憐展飛,話說,大少爺可從來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這樣訓斥過人,剛剛明明心情還很好的樣子,現在一下就陰沉下來了。
展飛卻沒有多想,他知道,大少爺想要對他委以重任,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卻自己出了差池,如果以後接過了大事,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大少爺是想讓他長個記性。
柳非君冷着臉,當先一步進了朝陽樓,然後直奔二樓而去。
展飛趕緊快步跟上,大海本來還想問問他怎麼跑這裡來了,可是,展飛剛剛被訓斥,估計沒有心思嘮嗑,大海也就閉了嘴。
展飛推開門時,柳非君臉上已經沒有了剛纔的怒容,只剩下平淡和淺淺的笑意。
“兩位掌櫃真早啊!”柳非君一擡手,先行了禮,畢竟薛文昌和王順義從年紀上說就比她大好多。
薛文昌和王順義也趕緊起身換了禮,其實,他兩人對於柳非君的屢次約見,拿不準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赴約,不過是想要探聽一下柳家對茶引到底是什麼打算。
三人坐定,王順義看了看柳非君,笑道,“柳當家第一次拿了茶引竟然如此沉得住氣!”是說她沒有收茶這件事。
柳非君一笑,目光淡然,但是話卻說得落地有聲,“非君做事從不衝動,既然拿了茶引,自是對歷年茶市都要研究一番!”
王順義苦苦一笑,這不是他沒有想到嗎?其實,不只是他,薛家還有楚家想必都沒有想到柳非君竟然沒有動靜,都以爲她初入茶市,必定想要一舉拿個名聲,定會着急開秤收購,也是因爲這樣的想法,都想着,以柳家的財力,只怕收購起來數量不少,一定會帶動茶市。
所以都大膽的推測茶葉開秤價格不低,價格也不會像往年那樣一路下滑,只怕有柳家這樣的生手在,會給茶市造成動盪。
於是,茶行不約而同的認爲,今年茶葉只怕隨後價格會越來越高。
所以茶葉一上市,各家就開始搶着收購,而過了幾天,柳家竟然沒有動靜,茶市馬上滑了下來,前期收購的茶行,如果後期不能收到低價茶葉,只怕不少會虧損。
薛文昌若有所思的問道,“柳當家不會是就等着茶葉下滑呢吧?”
“當然!”柳非君一本正經的承認,笑着反問,“難道兩位掌櫃的就沒有等着茶價下滑,再收點兒低價貨?”
柳非君的反問讓兩人一怔,頓時兩人的表情都訕訕的,也是,誰不想收的時候茶價低一點兒,賣的時候茶價高一點兒?
щщщ ⊙тTk ān ⊙c ○
茶行其實也就是做的往來貿易,賺的不過是中間的差價。
柳非君看了看兩人,目光又轉向
展飛,“展飛,你以後要多向兩個掌櫃叔伯學習,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就要多請教!”
說完,又看向兩個驚訝的人,“這茶引以後的事情,就交給展飛了,他跟在我身邊時候也不短,以後還要兩位叔伯照應一下。”
她剛說完,展飛就上前一步,對兩位掌櫃行了禮,目光坦然,不卑不亢,“展飛年幼,資歷淺薄,頭腦愚鈍,但是愛學習,還望兩位叔伯不嫌棄!”
王順義驚訝的看了看柳非君,這麼重要的東西就交給個半大的孩子?“是不是年紀小了點兒?”說完看向柳非君,“不是我妄自託大,你父親在世時,關係雖然不是親似兄弟,可是也算有點交情,茶引不是小事!”
聽到王順義的告誡,柳非君一笑,不管他是出自於什麼目的,現在看來是爲了她好,所以她沒有什麼反感,“展飛年紀也不小,比我還大了一歲,不過是看上去長的瘦小,再說,有兩位叔伯照應着,非君很感激也很放心。”
王順義無奈的搖搖頭,照應?如何照應?因爲柳家的出人意表,接下來他只要稍有閃失,今年這一年就算是白做了。
薛文昌笑着應了,問道,“柳當家是要籌建茶行還是直接買下現成的茶行?”
柳非君打量了一下薛文昌,搖了搖頭,“這個時候籌建茶行已經爲時已晚!”
薛文昌點點頭,他早就料到了,別說現在籌建已經晚了,就算是再早一個月籌建,都不一定能及時,心裡更確定自己之前的推測了,柳非君應該是要買個現成的。
“那柳當家看好了哪一家的茶行?”薛文昌心裡有了底,便順暢的開口。
柳非君眉梢一挑,看着薛文昌那篤定的樣子,心底一笑,薛老頭估計早就分析過她目前的狀況,而且推測她會買茶行,看他現在這副表情,應該是打定主意不賣,不過,讓他失望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買一個回來,再說了,在茶正上市的時候,全都摩拳擦掌想要掙一筆,誰這個時候會賣掉茶行?就算是賣也要等到熱乎勁兒過了。
“非君不才,覺得兩位掌櫃的茶行都不錯!”
王順義一聽,臉色頓時一變,冷冷的道,“柳當家好大的胃口,你父親在世時都不敢說要買我的茶行,你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憑什麼以爲楚信彥三番屢次的上門都沒有買走的茶行,我會賣給你?”
柳非君聽着王順義的冷嘲熱諷沒有絲毫怒氣,順義茶行在青陽城是有些年頭的,王順義上數幾代人都是炒茶的高手,聽到有人要買走自己的茶行,不生氣纔怪。
“薛掌櫃呢?”柳非君沒有接王順義的話,反而看向薛文昌。
薛文昌一看就是老油條了,面色只要開始的驚訝,隨後便又只有憨憨的笑容,看向柳非君的目光也十分溫和,“柳當家,不是薛某不出售,而是今年的盤算都已經打好,此時不好轉手!”
話語說的溫和,且似是而非,似是在吊人胃口,可是目光卻透出篤定。
柳非君一笑,“兩位叔伯想多了,非君從未想過要斷人財路,茶行是兩位經營多年才創下的,順義茶行更是有幾代人的心血,”說着看向王順義,“我和王掌櫃有一樣的心思,以己推人,盛世船行也是父輩們創下的,非君也絕不想盛世在我的手上倒下,想必王掌櫃也有一樣的心思吧!”
王順義聽到柳非君的話,臉色纔好看了許多,“這還差不多!”
柳非君不在意王順義的態度,繼續道,“順義茶行已經不只是一個茶行,還有王家人的情和義在裡面,這樣凝聚了感情的商行,非君怎麼會用那些黃白之物來衡量它的價值呢?”
幾句話,簡單溫婉,雖然沒有擲地有聲,卻讓王順義身心都舒暢了,因爲在他看來,這不是柳非君對他的安慰,更像是共鳴。
王順義看向柳非君的目光不自覺的就溫和下來,“看你年輕,想不到感觸頗深,”說着,有些赧然,剛纔自己不分青紅皁白,沒等柳非君話說完就發火,“剛纔是我太着急了!”
薛文昌反而不動聲色,只是憨憨的一笑,可是心底卻又有一番思量,這個柳非君太善於攻人心了。
柳非君微微一笑,略微頷首,“是剛纔非君的話沒有說清楚,才讓兩位叔伯誤會!”說完看向薛王二人,“非君此次雖然拿到茶引,但是自知在茶市資歷淺薄,且不說製茶工藝複雜,單說人手和茶行配備方面,柳家亦有不足,所以……”
柳非君溫和的目光投向兩人,薛文昌似是不太感興趣,似乎篤定她下一步要收購茶行,而王順義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彷彿對她接下來的話很感興趣,柳非君最終將目光對王順義的目光對上,輕輕啓脣道,“所以,非君想要與兩位叔伯合作,柳家的茶引交給兩位的茶行來完成。”
說完,柳非君微微含笑,看着兩人驚訝的模樣。
不過,兩人很快便隱藏了自己的驚訝和隨之而來的喜悅。
薛文昌搓了搓手,臉色如常的問
道,“柳當家不打算自己運行一次,畢竟以後入茶市也有點經驗!”
柳非君不着痕跡的目光在他揉搓的雙手上掃過,面色輕輕淺淺,“柳家有船行就已經足夠,而且,非君年幼,只做一兩件事就已經心有餘力不足,再沒有更多的精力去在茶行上費心。”
柳非君的話說的十分肯定,她怎麼會聽不出薛文昌的試探之意,不過她既然打算與這兩人合作,自然也不會在開始的時候讓他們兩人心底不舒服。
“其實,柳家家底豐厚,再入茶市也是綽綽有餘,而且柳當家年少有爲,此次拿下茶引也是入茶市的好機會,柳當家不防多考慮考慮!”薛文昌繼續道
柳非君目光再次掃了一眼薛文昌交握在一起不停揉搓的雙手,脣角有隱隱的笑意,這個薛文昌估計自己從來都沒有發現過,一旦他興奮或者焦躁之時,雙手就開始不由自主的揉搓,此時,他不會焦躁,只能是興奮,“非君對茶市確實不感興趣,”看到薛文昌臉上鬆下來的表情,柳非君繼續道,“上次薛掌櫃說認識懷州糧食商會的會長,如果有時間,還要薛掌櫃在中間穿針引線!”
wωw .т tκa n .C ○
直到柳非君說出最後一句,王順義和薛文昌的心才落到實處,既然打算做糧食,那麼再龐大的家底也不會同時進入兩個市場,所以柳非君對茶市不感興趣也就是真的了。
薛文昌眉梢一挑,愉悅之情溢於言表,“柳當家開口,必不推辭!”
王順義也笑着問道,“不知道柳當家是怎麼打算的?”
剛開始,知道柳家拿到茶引,王順義是一直抱着堅定的決心的,柳楚兩家矛盾越來越激化,此時柳家出手茶市,他們這些小魚小蝦想要存活,就必須看好時機,他一直關注柳非君,就怕柳非君一時興起,摟草打兔子,順帶把他們也一起給收拾了。
此時,聽到柳非君無心茶市,且要將茶引共享,不得不說王順義鬆了口氣,而且新茶上市之初,他收茶的價格不低,此後如果不繼續收點低價貨,保不準一年白辛苦了。
薛文昌此時也看向柳非君,他根據以往的經驗推斷,柳非君入茶市必定要買下現成的茶行,雖然此時看來他的推斷有偏差,可是他卻更加高興,若是將柳非君手裡的茶引也拿過來,今年秦家堡往大戎運的茶不說賺的多,單隻說量,也可以穩住大戎的市場。
柳非君輕輕一笑,看到兩人興奮的目光,不緊不慢的說道,“當然,與兩位掌櫃合作,確實是看中兩家茶行經營多年且兩位掌櫃爲人實在,不過,也要看兩位掌櫃的誠意,若是實在太忙,不能得空再忙一份茶引,非君也不好強迫兩位叔伯勞累,不瞞兩位掌櫃,非君也一直在相看是否有合適的茶行,如果兩位掌櫃沒有合作的意向的話,非君也就打算自己開一間小點的茶行!”
這話說出來,薛文昌和王順義臉色一變,剛剛還說對茶市沒興趣,現在竟然又在看茶行?
薛文昌立即道,“柳當家多慮了,柳當家開口的事情,我們就算再忙也要出手相幫,而且柳當家爲人豪爽,與柳當家有過來往的客商都說,柳當家是寧可自己吃虧也不會讓對方吃虧的人,薛家茶行可是很願意和柳家合作的!”
王順義雖然沒有說話,可是薛文昌說話時,他一直不住的點頭,表示自己也同意薛文昌的說法。
柳非君眉梢一揚,頷首道,“兩位數百是茶市裡有經驗的老人,我柳家有的都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只怕會衝撞了兩位叔伯!”
王順義搖搖頭,道,“柳當家此話差矣,既然是合作,前期必然會有不少摩擦,這都是情理之中的,算不得衝撞!”
“那要多謝兩位叔伯海涵了!”柳非君端起茶淺酌,似乎沒有看到對面兩人的焦急表情一般,不緊不慢的說道,“非君的打算是將茶引交給兩位叔伯,從收購炒制到出貨都由兩位做主。”
話音一落,薛文昌的雙手握得更緊了。
王順義的目光則更亮了,如果這些方面都交給他們來做主,無疑是擴大了他們的規模,不過,王順義亮亮的眼神投向柳非君,給他們如此優渥的待遇,必然有相應的要求。
柳非君繼續道,“不過,官府驗收茶品時,非君不希望兩位的茶行交出令人不滿意的東西!”
“那是自然!”薛文昌漲紅了臉,急忙道,“我們薛家經營多年,靠的是口碑還有誠信,必定不會讓柳當家惹上麻煩。”
柳非君的目光轉向王順義,想要看看他怎麼說。
王順義卻臉色一凝,直直迎上柳非君的目光,冷冷一哼,“我王家茶行比你盛世茶行在青陽城站住腳還要早,中間幾次更名而已,怎麼?覺得我順義茶行不夠資格?我王順義這個名字在茶市就已經是招牌了!”
說完,又冷冷一哼。
展飛站在柳非君身後,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拳頭緊緊握起,這個倔老頭!比盛世船行還早?爲什麼現在盛世船行在青陽城做大,而順義茶行卻還籍籍無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