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拂面,帶了一絲沁涼,可是澆不息秦致行心頭的火,他着急啊,可是前面尊貴優雅的四爺,踱着方步,閒庭信步。
柳非君則跟在四爺身邊,兩人聊的十分歡暢,根本不把他的急切看在眼裡。
秦致行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抽過去了,可是他給柳非君使了那麼多的眼色,以往聰明的柳非君現在卻成了傻子,如何也看不懂他的意思。
好不容易走到了馬場的圍場,還有好遠,就聽到了歡快的女子的笑聲。
秦致行臉色一僵,看向柳非君,抽了抽嘴角。
柳非君眉梢一揚,“四少爺是有什麼事?非君看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秦致行臉色發青,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他就是不舒服,全身不舒服。
武辰允當做沒有看到秦致行眼歪嘴斜的樣子,繼續對柳非君說道,“非君,你可見過什麼樂器是一根弦的?”
柳非君的目光從秦致行身上移開,望向武辰允,這位爺可真是個自來熟,不過短短兩天,相見不過幾個時辰,已經從‘柳當家’自動換成了‘非君’了,“聽說在西部有這種樂器,雖然只有一根弦,但是到了行家手裡,也能奏出非常有特點的曲子!”
武辰允饒有興趣的道,“非君,你的船行去的地方比較多,幫我找找這樂器,若是找到了,必有重賞!”
柳非君莞爾,因爲武辰允待人溫和,她竟然也隨便起來,不由自主的就開玩笑道,“四爺,盛世的船雖然快,但是也不能在沙子上行駛啊!”
武辰允一愣,這纔想到,西部乾旱,多爲沙塵,柳家的船怎麼會到了哪來?
不由得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不由得感嘆道“看我!”說着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頭。
柳非君繼續道,“四爺也不必失望,雖然柳家船行到不了,可是非君也認識一些常年往來於西部的商戶,倒是可以問一問!”
兩人的話剛說到這裡,便聽到圍場上,傳來一陣鬨笑聲。
武辰允和柳非君放眼望去,便見一衆人正看着圍場中,從馬上跌下來的紅衣女子。
秦致行倒是咧了嘴笑起來。
柳非君不由得眉頭一皺,紅衣女子?秦紅棉?可是以她那馬術會從馬上掉下來?
隨着不斷走近,再定睛一看,那紅衣女子的腰上分明還纏着一條烏金鞭子,那女子不是閆千碧有是誰?
柳非君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她怎麼來了這裡?不由得看向秦致行,秦致行一臉菜色的回望她。
原來,秦致行說的故人就是閆千碧?
可是,閆千碧不在她的離島好好待着,跑這裡來做什麼?
再看看秦致行那難看的臉色,柳非君一笑,難道是千里尋夫?
衆人的笑聲剛停住,便見那女子一個躍身又跳上了馬背,馬背上沒有馬鞍,很難駕馭,可是閆千碧一臉的生猛之象,根本不懼,還有越戰越勇之勢。
當閆千碧再一次從馬背上摔下來時,秦紅棉實在忍不住了,“你們這些男人就會欺負女人,來人,給她放上馬鞍!”
閆千碧大喇喇的坐在地上,伸手揉了揉屁股,然後狠狠的錘了幾下草地,再次怕了起來,狠狠一咬牙,“不需要!”
說着,已經拽了馬繮繩,又爬上了馬背。
似乎是摔了太多次,摸出了經驗。
閆千碧伏低了身子,雙手緊緊的挽着繮繩,雙腿緊緊的夾着馬腹。
馬匹因爲她的突然躍上馬背,似乎受驚不少,立刻撒歡的來回奔跑扭動。
閆千碧坐在上面左搖右晃,眼看就要掉下來,忽然她竟然扔了繮繩,直接抱住了馬脖子,夾着馬腹的雙腿更加使力,如同藤蔓一般,纏在了馬身上。
柳非君驚的臉色有些發白,“四少爺,還不讓人趕緊拉住馬,是要鬧出人命嗎?”
秦致行不情願的撇了撇嘴,“是她自己非要這樣做,又沒人逼她!”
聽到他們的說話聲,秦紅棉立刻跑了過來,見到武辰允先躬身行了禮,然後才跑到柳非君身邊,“柳公子,這個女人說是青陽城的,和你一個地方來的!”
柳非君勉強點點頭,離島和青陽城離的不遠,也算是一個地方。
“這個女人夠囂張,竟然揚言要娶我們四少爺!”秦紅棉說出來的口吻不像是厭惡,倒像是喜歡。
果然,秦紅棉繼續道,“這個女人,我喜歡!”
柳非君撫了撫額頭,確實,這兩人其實比較相像,雖然一南一北,但是同樣,性格直爽,豪邁奔放,最重要的是,還都喜歡紅色。
場中又發出‘砰’的一聲,柳非君望去,果然閆千碧又被馬摔了下來。
武辰允卻一笑,看着那場中頑固的女子,轉頭看向柳非君,“沒想到江南水鄉也有這樣烈性的女子,我還以爲都是像非君這般儒雅出衆的呢!”
柳非君尷尬的笑着打哈哈,她能說什麼?
不管是狂烈的還是儒雅的,武辰允身爲皇子見過的女子必定不少,且都是豪門貴女,她們這種鄉間小野花,自然不會入得他的眼。
秦紅棉繼續說道,“柳公子,您不幫幫她麼?四少
爺說只要她馴服了烈馬就同意和她的婚事,可是我看,就算她馴服了烈馬也沒力氣娶了!”
秦致行臉色一變,伸手推開秦紅棉,“死丫頭,瞎說什麼!”
柳非君忍俊不禁,秦致行可夠損的,弄一匹烈馬就把閆千碧給累死了,還有心思惦記婚事麼?
“四少爺,若是無意,直接說就好,何必做這種傷人之事?”柳非君笑道,“再說了,當初你被她所擒,確實是技不如人,此時又何必公報私仇?”
秦致行臉色一白,他確實是想要順帶着教訓教訓這個女人,他秦家四少爺還從沒在什麼人手裡吃過虧,這個閆千碧當真是頭一人。
可是,柳非君連嘲帶諷,讓他真是沒臉。
只聽柳非君又繼續道,“難道閆千碧馴服了烈馬,你就真的嫁過去?”
秦致行一僵,再看看場中,那匹烈馬已經被閆千碧折騰的沒了精神,而閆千碧呢,反而越挫越勇,越摔勁頭越足。
以閆千碧那母老虎的秉性,馴服這匹馬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之前她不行,是因爲常年生活在水上,從未騎過馬,但是畢竟有功夫在身,不過是短短時間,已經摸到了不少門道。
難道,他堂堂秦家堡四少爺,當今公主的兒子,要嫁給一個水賊婆娘?
說出去都要笑掉大牙!
秦致行轉頭扯過柳非君,急促的道,“你趕緊把她弄下來,快點兒!”
柳非君笑着搖搖頭,“閆千碧是什麼人,你比誰都清楚,她那股烈性被你激起來了,誰壓得下?”
秦致行這下當真是着急了,看着柳非君手足無措起來。
柳非君壞心的一笑,看向秦紅棉,“給你家四少爺準備嫁妝吧!”說完又看向武辰允,“四爺,有沒有興趣一起討杯喜酒喝?”
武辰允很配合的點頭,感嘆道“好多年都沒有喝過喜酒了,”伸手拍了拍秦致行的肩膀,“沒有想到你小子竟然出人意表,比你妹妹先嫁出去了,有出息!”
最後一巴掌實在是夠力道,拍的秦致行咳嗽起來。
秦致行漲紅着一張臉,看了看眼前幾人,根本都是落井下石的料兒,擡頭看到邁着大步走過來的秦致遠和秦固,這當真是見到親人了。
秦致行匆匆幾步撲了過去,“二哥,你可要幫我啊!”
秦致遠臉色一冷,沉聲喝到,“胡鬧!”
說着一把推開秦致行,翻身進了圍場,秦致遠一把拉住了馬繮繩,然後一手提了閆千碧的衣服後領,手裡微微使力,就將閆千碧給扯了下來。
閆千碧被他的突然襲擊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抽了腰間的長鞭,看都沒看就揮了出去,鞭子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七繞八繞,竟然鞭子梢纏住了秦致遠的胳膊,然後閆千碧一個使力,便將秦致遠的袖子給扯了下來。
秦致遠沒有與她動手,反而一直護着身邊的馬匹。
見到他們兩人動手,秦致行和秦紅棉當下一躍而入,兩人直直向閆千碧而去。
閆千碧被兩人一攻,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才站穩,看着對面的秦致行,一臉的怒色,“王八蛋,你敢對老孃動手?”
秦致行被罵的一愣。
閆千碧見他愣住,繼續道,“你們秦家堡欺負人是不是?秦致遠,你什麼意思?”越過秦致行,直接對上秦致遠。
秦致遠目光一沉,看向閆千碧,“誰讓你騎這匹馬的?”
“他!”閆千碧鞭子一指,直接指向秦致行。
秦致遠臉色瞬間更冷,看向秦致行的目光如淬了冰,“你不知道這匹馬是幹什麼用的?”
秦致行咬了咬脣,低了下頭,他當然知道,這匹馬是馬場裡的有名最難搞的公馬,不僅是性子烈,更重要的是這匹馬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那就是配種。
秦致遠擡手對閆千碧抱了抱拳,“閆姑娘,若有冒犯之處,我道歉!”
閆千碧雖然是水賊,可是性子直爽,也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性子,當然對上秦致行除外。
當下,閆千碧也擡手回了禮,“道歉不用,我是來娶秦致行的,聘禮我已經準備好了,想讓秦堡主看個好日子,把事情辦了!”
秦致遠一怔,娶老四?還聘禮?不由得看了秦致行一眼,“閆姑娘和四弟的事情,你們兩人商量就好,他留在秦家堡除了會吃會喝,也沒什麼用,你想什麼時候帶走,就什麼時候帶走!”
秦致行眼睛一下瞪大,他親愛的二哥就這樣把他給賣了?
閆千碧嘿嘿一笑,看向秦致行,“乖乖的,跟我走吧!”
秦致行一臉傷心的看着秦致遠,最後怒喝一聲,竟然……跑了!
就連閆千碧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男人怎麼這麼沒種?
不過,閆千碧腳步快速的追了上去,“跑什麼跑?當初你自認天下第一,爬上我的牀的時候怎麼不跑?”
接着便聽到秦致行的吼叫聲,“該死的女人,老子那是美男計,靠,你不中計幹嘛還一直拿這事說起來沒完?”
柳非君實在是苦笑不得,沒有想到,她去離島救人之前,秦致行還做出如此大的事情,當真是讓人崇拜。
武辰允目光幽幽的隨着那兩人走遠,最後感嘆道,“都道公子風流,古人誠不欺我啊,看看四少爺,果真是風流,就是……”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柳非君,“品味獨特了點兒!”
這話說完,就連一直冷着臉的秦致遠都露出些笑意。
秦致遠將馬交給秦固,不忘囑咐道,“看好了,老四再去瞎逛,就直接打出來!”
秦固訕訕一笑,帶着秦紅棉走了。
柳非君在心底微微嘆氣,秦四少爺,你到底是都做過什麼,讓你家二哥如此防備你?
秦致遠走過來對武辰允彎了彎腰身,然後目光似是無意的在柳非君身上一轉,才說道,“四爺,老三又做了新畫,正拿到您院子呢!”
武辰允一聽,眼睛一亮,“是嗎?那我要趕緊去看看!”
眼看着武辰允走遠,秦致遠才向柳非君靠近幾步,“去過四爺那裡了?”
柳非君一愣,不過想到是在他的地盤上,知道也不足爲奇,老實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你不是說皇子不能隨便離京,爲何……”
秦致遠點點頭,肯定的說道,“確實不能隨便離京!”目光望着柳非君,直直射進她的眼中。
柳非君眉梢一揚,“你的意思是……四爺是奉旨離京?”
秦致遠點了點頭,真是聰明,都不用點,就通了。
柳非君卻眉頭一皺,“奉旨到秦家堡?買馬?買糧?”
秦致遠搖頭一笑,“你管他買什麼,又和你沒有干係!”
柳非君點點頭,那倒是。
忽然,秦致遠打了一聲嘹亮的口哨,然後便聽到‘嘚嘚嘚嘚’的馬蹄聲,轉頭便見一匹矯健的駿馬奔來。
長長的鬃毛和馬尾在風中揚起,帶着一股子瀟灑和恣意。
那馬在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放慢的速度,直到停在他們面前,然後又像是撒嬌一般的圍着秦致遠走了兩圈,還不停的用頭,去蹭秦致遠。
柳非君的笑意慢慢爬上臉頰,這匹馬怎麼這麼像一隻狗?
“如何?”秦致遠伸手撫摸馬頭和馬身,一臉自豪的問道。
柳非君點點頭,“雖然我不懂馬,但是也知道這是匹好馬!”
“那是!”秦致遠不客氣的說道,“無論是馬形還是口齒都是馬中極品,更不用說跑起來的速度,喜歡嗎?”
柳非君點點頭,確實喜歡,可惜她不會騎,也不會去騎。
秦致遠見她點頭,似乎更加高興,“這是匹公馬,還有一匹母馬,性子要溫順許多,給你騎!”
柳非君一窒,臉色不虞的與那匹馬的大眼睛瞪了瞪,她現在是男人,秦致遠爲什麼總是將她當成弱小的女人?
秦致遠見柳非君一臉的菜色,低低一笑,“上去騎一圈!”
柳非君看了看高頭大馬,不再與它瞪眼,果斷的搖頭,“不要!”
之前,秦致遠將她擄上馬,開始她還覺得很威風,可是第二天,她就不這麼想了,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疼,走路都不方便,幸虧她現在是男裝着身,走路幅度大一點也沒有人在意。
又騎?
她可沒那麼好的體力。
秦致遠可惜的道,“那真是可惜,你算是白來一趟懷州了!”說完看了看柳非君的臉色又道,“從馬場往北,有一大片森林,可不是你們那邊的那種小樹林,現在已經是深秋,樹葉五顏六色,風大的地方,樹葉像雪一樣飄落,蓋在地上,厚厚的一層,踏上去,軟軟的,很舒服!”
柳非君聽着秦致遠描述,不由得心生嚮往,青陽城一年四季入春,她只聽南來北往的客商說過,北方到了秋天樹葉變色,風吹過,就會飄下來。
秦致遠見她的神色有所鬆動,繼續道,“樹林裡,有一種楓樹,樹葉會變成火紅的顏色,還有一種銀杏樹,到了秋天,變成燦爛的黃色,風一吹,就像是蝴蝶一樣!”
好吧!秦致遠的描述越來越有柳非君的特點了,很是吸引人。
柳非君咬了咬脣,心裡想去,可是腿上的傷痛,還記憶猶新,此時,她分明還能感覺到那火辣辣的疼痛。
秦致遠也不着急,一邊撫摸着自己的愛馬,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柳非君的神色。
若不是時間緊張,時機不等人,他也不會如此苦心孤詣的去誘拐她。
他做了那麼多,只爲她,總不能在臨門一腳的時候才失策。
這幾日,最多不過十日,她就要離開懷州,去往京城,到了那裡,即便他再怎麼運籌帷幄,也不能時時顧全她,畢竟她要去的,是皇宮內院,那是女人的戰場,除非,他能夠早早將她娶回家!
所以,在此之前,對於主意很正的柳非君,他需要先得到她的心,然後才能進一步部署。
以柳非君的性格,若不是自己願意,他就算拿聖旨壓她,也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過,秦致遠想到柳非君的個性,想到了她不同於其他女人的心性,卻沒有想到中間的變數。
最終,他籌謀已久的十里紅妝,卻成了另一個人的風光無限,而她,卻在用了心,放了信任之後,眼睜睜看他牽起另一人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