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碧紅回去和薛夫人一說白採芝的所作所爲,只把薛夫人也氣得面色鐵青,不住捶着炕沿道:“白眼狼,真是一條白眼狼……”不等說完,忽聽門外一個聲音響起道:“太太這是怎麼了?誰是白眼狼?”隨着話音,寧纖碧一挑門簾走了進來。
“還不是你那好妹妹?”薛夫人沒好氣的道,說完方想起這樣遷怒寧纖碧實在毫無道理,因嘆了口氣道:“我不是對着你,實在是你那妹妹做得太不像話,剛剛遇見了碧紅……”
因把碧紅的講述全說了出來,卻聽寧纖碧淡淡笑道:“妹妹從來心高氣傲,不過是見人會說話罷了,如今這樣做,倒也正常,太太何苦和她生氣?心裡不自在,叫她過來訓斥一頓也便是了,怎麼說她也是你的兒媳婦不是?”
“她不過是個姨娘,算得上我什麼兒媳婦?”薛夫人也冷哼了一聲,看見寧纖碧的大氅上沾着雪花,便問道:“外面下雪了?”
“才下起來星星點點的小雪,碧紅出來的時候還沒有,我從輕憐屋裡離開時正趕上。”寧纖碧說完,在自己肩頭隨意拂了拂,方笑道:“我過來,是要問太太一聲,下午殺豬,做的殺豬菜裡,有一道蘿蔔乾子燉肉,我記得太太不太喜歡吃蘿蔔,所以過來問一聲,若是受不了那個味兒,就單獨給太太燉兩塊肉。”
薛夫人笑道:“只是不愛吃罷了,又不是不吃。怎麼?這蘿蔔乾子燉肉從未聽說過,好吃嗎?”
“格外的別有風味兒呢,太太既不是不吃,那就好辦了,等到晚上盛上來您嚐嚐。”寧纖碧鬆了口氣,就要出去吩咐婆子們。卻見薛夫人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不由得有些奇怪道:“怎麼了?太太可是還有什麼吩咐?兒媳又不是外人,有吩咐儘管說就是。”
薛夫人嘆道:“我昨兒才知道,你在邊關好幾次救了千山的命,怎麼從前從沒聽你和千山說過呢?”話音落,只見寧纖碧一臉的驚訝,失聲道:“這事兒誰給太太說的?當日爺和兒媳都跟她們說了,不能讓老太太和老爺太太知道,怎麼還有這樣碎嘴的?”
薛夫人哼了一聲。似是沒好氣的看着寧纖碧,眼裡卻一點怒氣都沒有,搖頭道:“這種事情。難道還真能瞞我一輩子?我還沒瞎沒聾呢。”
“太太千萬別這麼說,只是怕您聽了擔心,所以當日回來時,兒媳和千山便規定下誰也不說起這件事了,這怎麼到如今。卻讓您知道了呢?”寧纖碧有些哭笑不得,暗道真是造化弄人,這事兒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卻沒想到太太竟知道了。
薛夫人看着她,這回沒有說話,好半晌。這沉默氣氛讓寧纖碧都覺得不自在了,方聽見這婆婆悵然道:“我也不說什麼了,日久患難見人心。如今我也算是明白過來。只是欠你一聲謝,從前我不喜歡你,總覺得你太高傲了,卻不知你竟是個性情中人,千山是我的心頭肉。唯一的寶貝兒子,他能得你救命。我這當孃的,合該和你鄭重說這個謝字,雖有些晚了,這份兒感激是真真正正的。”
“太太千萬別這麼說,折殺兒媳了。”寧纖碧連忙道:“太太只怕還不知道,不但是我救過爺的命,爺也救過我的呢,不然我早死在韃子手裡了。我和爺是夫妻,這彼此扶持着都是應該的,爺救我我可也沒說謝字,我救了爺,爺也沒謝我,都是該當該份的啊,怎麼太太如今卻這樣外道?這是不把兒媳當自家人了嗎?”
饒是薛夫人此時心中着實是五味雜陳,也不由得被這句話逗得笑了出來,搖頭道:“真沒想到,平日裡在我面前端莊沉穩,這張嘴原來卻是如此厲害,難怪你那妹妹恨你入骨,只怕素日沒少在你這裡吃虧罷?到如今,我哪敢不把你當一家人,不把你當家人,難道我要去大街上喝西北風?是了,這會兒下雪,風都停了,要喝西北風都沒有。”
寧纖碧連忙笑道:“西北風雖沒有,卻有殺豬菜。兒媳不和太太說了,還要出去忙乎呢。太太若是悶了,就去老祖宗那裡等着,也能一起說說話兒,排遣下寂寞。”
一邊說着,便行禮告辭。薛夫人倚在牆上,默默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忽然嘆了口氣道:“可恨我從前竟真是有眼無珠,分明這個兒媳是這樣賢惠能幹的,我卻不知足,橫挑鼻子豎挑眼睛。說起來,還是老祖宗和千山的眼光好,我比她們實在是差的太多了。”
碧青忙笑道:“也不是太太的眼光不好,只不過奶奶剛進門時,和爺疏遠着呢,別說太太,就是奴婢們看着都不像。太太也是心疼爺,纔會對奶奶存了成見。如今爺和奶奶恩愛,太太也知道奶奶能幹,日後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把從前那些都揭過去,可不就是家和萬事興了呢?至於白姨娘,她就是不甘心,且讓她撲騰去,還能撲騰出大浪不成?太太別爲她生氣了。”說完又看向碧紅道:“還有你,日後也懂點事兒吧,閒着沒事兒幹就做活計,奶奶只爲了咱們好好照顧太太,分派下來的活計着實不多,你要是因爲有閒時候就惹是生非的,我就去奶奶面前再替你領一牀被子的活兒。”
碧紅做了個鬼臉,嘻嘻笑道:“好啊,姐姐就去替我領來,我正愁活兒不夠幹呢,不幹活,就沒臉多吃飯菜啊,一想起奶奶說的殺豬菜,我這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一句話說的薛夫人和碧青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都安排下去了,不過寧纖碧可不敢聽殺豬時豬那悽慘的叫聲,因此匆忙回到屋裡,繼續把沈千山那件夾棉衣服給做完,一邊做一邊心中嘆氣,暗道不知什麼時候這件衣服才能送到丈夫手中,替他擋一擋宗人府裡的寒氣。
思緒這一走神,手指頭冷不丁就被針紮了一下,她連忙把血吮去,一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正要去倒一杯水喝,便聽門外腳步聲匆匆,接着寧徹宣的聲音響起道:“姐姐,姐姐在不在?四姐姐五姐姐來了。”
“我在呢。”寧纖碧一愣,直覺就知有事發生,連忙迎出去,果然,就見寧纖月和寧纖巧的臉色十分難看,寧徹宣跟在她們後面,面色也是沉重無比。
“發生了什麼事?”
寧纖碧把衣服放在桌上,揮揮手,海棠便出去倒茶,卻聽寧纖月道:“不用忙了,這會兒誰能吃喝下去東西?來找妹妹,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能救救三姐姐。”
“三姐姐怎麼了?” 寧纖碧的心裡一沉,暗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李德祿那個混賬王八蛋,真的回去拿三姐姐出氣了。因忙問端的,就聽寧纖月恨恨咬牙道:“李德祿那個喪盡天良的,把三姐姐打了個不能動彈,只怕再不去把三姐姐搶出來,她真就要死在李府了。”
寧纖碧怎也沒料到事情竟然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身子晃了一晃,勉強穩住心神,卻聽寧纖巧哭道:“從那天晚上聽了妹妹的話,我們昨天便回了伯爵府,和老太君說了三姐姐的事,老太君便命人去接三姐姐回來。可那李德祿說,三姐姐這些日子爲過年操勞着,身子不好,要回家也得等到年初三,沒有個大年三十兒前就硬把當家奶奶接走的道理。”他這樣說,咱們家去接人的媳婦婆子也無奈,回來稟明瞭老太太,也是沒辦法。虧得我和五妹妹多了個心眼兒,派人用錢開路去打聽,才知道那一日那混賬東西回去了,在屋裡大罵妹妹和睿親王府,三姐姐聽不下去,替妹妹說了幾句話,他……他這喪盡天良的竟然就把三姐姐打了個半死,拿了錢的下人說,三姐姐如今就在屋裡,連炭盆也沒有一個,李德祿那混蛋在府裡頭說了,就是要磨死三姐姐,到時候只說病死的,看誰能拿他怎麼樣?妹妹,這混蛋顯然已經喪了天良,咱們該怎麼辦啊?”
一番話只氣得寧纖碧青筋都跳出來了,狠狠拍着桌子道:“好一個喪盡天良的混賬王八蛋,若是有一天落在我手裡,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滔滔不絕罵了好一會兒,方想起在這裡跳腳罵也沒有用,現如今倒是要救寧纖語出來要緊。眼看着寧纖巧和寧纖月還有寧徹宣都眼巴巴看着她,只是這會兒自己也心亂如麻,如何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實在不行,咱們就派人去把三姐姐偷出來回家養着。到時候年初三,咱們就上門去,李德祿交不出人來,倒是要好好兒問他。”
忽聽寧纖月跺腳說着,寧纖碧眼睛不由得一亮,連忙道:“不妥,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這樣做,一旦將來暴露,可是咱們沒有理了,到時候對的也變成錯的。我這裡倒是有一計,只是宣哥兒,要你們幾個兄弟齊心協力,你身上是有秀才功名的,這樣一做,怕是也要斯文掃地了,你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