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了?”天剛放亮,聽到雲錦來回翻身的聲音,丁香忙進來伺候。[ ~]覀呡弇甠
雖然有張大夫的診斷做護身符,雲錦也不敢大意,忙應道:“醒了,進來吧!”
丁香剛輕手利腳地伺候雲錦好穿衣服,一個年近五旬的男僕便磕磕絆絆地跑進來,雖然氣喘吁吁可臉上卻全是喜色。“小姐快着點……”
跑的急了些,被門檻一絆老僕人險些摔倒。丁香手疾眼快地上前扶住他,笑嘻嘻地問:“全叔你跑這麼快做啥?天上掉元寶了?”
聽丁香這麼一說,雲錦知道這人就是全叔,全嬸的丈夫。全嬸是杜夫人嫁到蘇家時帶來的丫鬟,全叔當年是蘇文山的小廝,後來在杜夫人的成全下,他二人結成了夫妻。蘇家上下,論起對杜夫人和蘇文山的忠心,全叔和全嬸要自稱第二,只怕沒有人敢稱第一。自全叔做了管家後,府中上下人等皆尊稱二人爲全叔、全嬸。雲錦雖是小姐,可全嬸是她的奶媽,所以雲錦自然也跟着衆人一樣稱呼他二人爲全叔、全嬸。
瞪了丁香一眼,全叔也沒搭理她,急忙走到雲錦跟前滿面帶笑地道:“老爺醒過來了!要見小姐和少爺!”
蘇文山臥病在牀二年多,近來更是時常處於昏迷之中,這時突然醒過來,又要見二個孩,其實絕不是什麼可喜的事。
雲錦前世自已一手照顧病重的父親,並獨自料理了他的後事,知道病重的人臨去世之前都有這種迴光返照的情形。可看到全叔和屋中幾人歡天喜地的模樣,她也不好說破,急忙漱了口,跟着全叔去見蘇文山。
久治不愈,眼見着蘇文山不能好了,半年前三姨娘便藉口病人需要靜養,將他從正房挪到了書房。
書房門窗緊閉,光線陰暗不說還瀰漫着濃濃的藥味,再混雜着些病人久臥在牀的混沌氣,一進屋雲錦便覺着胃裡翻江倒海的,幾乎要吐出來。連忙把窗都打開,使勁喘了幾口新鮮空氣,她才緩過勁來。
藉着回身的功夫,雲錦略打量了幾眼這間屋。屋裡打掃的並不細緻,看起來有些髒。房中沒有書桌書架,騰出的地方放了一張茶青色架牀,牀上掛着半舊的青藍色素花帳。牆上有幾塊地方比別處的顏色淺些,顯然是以前掛書畫留下的痕跡,也不知書畫是當了還是賣了,只剩下一個淺色的印。靠牆立着一個極大的博古架,現在基本上是空的,剩下幾個小玩意,不用細看也知道不值什麼錢。
許是被新鮮空氣刺激到,牀上的人劇烈地咳嗽起來,邊喘息邊焦急地問道:“是錦兒嗎?快過來……讓父親看看……”
聽到叫自已名字,雲錦忙走過去。明知道那人不是自已的父親,可是佔了人家女兒的身,還是要替她進些孝纔好。可一看清躺在牀上人的相貌,雲錦懵了。雖然蘇文山瘦的都脫了形,臉色灰暗無比,可他的相貌跟前世的父親完全就是一模一樣。若不是他頭上蓄着長髮,頜下留有鬍鬚,周邊的傢俱用品也不相同,雲錦幾乎以爲她回到了上一世,正在家裡伺候病重的父親。
看着雲錦停在牀前,滿臉驚愕地看着自已,蘇文山牽動嘴角,氣息微弱地慘笑道:“是不是父親這副樣嚇到你了?你莫怕,過來我有話要囑咐你。”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前世父親交待遺言的時候,雲錦心如刀絞,強忍淚水湊近蘇文山,低聲安慰道:“父親醒了,好好將養,過幾天就好了……”
揮了揮手,蘇文山打斷雲錦的話,卻轉頭對全叔道:“把那些東西取出來吧!”
全叔此時也覺出事情不好,垂手立在一邊老淚縱橫。聽到蘇文山的話,馬上走到窗根前,把一個櫃挪走。摳開下面的地磚,從裡面拿出一紅一黑二個盒,交到蘇文山手上。抹了一把眼淚,全叔嘴脣抖了半晌也沒說出話。看了雲錦一眼便默默轉身出去,順手將門帶好。
見屋中只有雲錦一人,蘇文山將那個螺鈿鑲嵌的紅木盒交給雲錦。閉了閉眼,攢了半天力氣才道:“這裡面是這宅的房契、府中下人的賣身契,用你母親的陪嫁置辦的一處小莊的地契,還有我這些年存下的銀錢,你好好收着,莫被那惡婦知道。[ ~]”
知道蘇文山口中的惡婦是指三姨娘,雲錦點了點頭,心中卻對這個便宜老爹撇了撇嘴。堂堂三品御史大夫,被一個沒背景的小老婆欺負,僅有的一點家財也搞的跟賊髒似的,這份窩囊勁,也算是男人中的極品了。
剛交待完這一句,房門被推開,一個小小的人影便朝木牀撲了過來,用脆聲聲的童音問道:“父親,孩兒看你來了!你好些了嗎?”可話一說完,猛看見牀前站着的雲錦,那人影立刻停在那裡,低下頭用手揉搓着衣襟,好像十分害怕。
聽到這話,雲錦知道來的這個小孩就是自已的庶弟雲濤。與蘇文山的俊朗不同,雲濤五官秀美,顯然像二姨娘多些。濃黑的頭髮在頭頂兩側束起丫髻,其餘的就散披在肩上。白皙的小臉上,淡淡的眉毛略向額角處飛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配上又長又密的睫毛,活像二顆毛嘟嘟的大葡萄。若是臉色再紅潤些,身上再胖些,就跟畫上的小仙童沒有分別。
這麼小的孩,本應該十分活潑可愛。可雲濤除了一進門時,略有些歡快的模樣,此時就怯生生地站在那裡,粉嫩的小嘴緊緊抿着,目光中卻透着一絲倔強。前一世雲錦是剩女,沒機會有自已的孩。可能是母性隱藏的太久,一看見瘦骨伶仃,可愛又倔強的雲濤,雲錦立刻生出許多憐惜和疼愛。
“濤兒……來……讓父親看看……”蘇文山咳嗽幾聲,伸手招喚雲濤到他跟前去。
“父親!”想來是長時間沒看到父親,蘇文山一招呼,雲濤立刻高興地答應一聲。可剛向前跑了一步,卻又停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雲錦的臉色,慢慢地往牀邊蹭。
怯懦與畏懼明顯地寫在雲濤臉上,可眼中卻滿是對蘇文山的渴望。都說四五歲的孩,調皮搗蛋,無法無天以至於貓嫌狗不愛,到底在三姨娘那裡受了多少苦,竟讓這麼小的孩學會了察言觀色?雲濤柔弱無助的樣,刺痛了雲錦的心。上前親暱地替他順了順頭髮,雲錦笑道:“父親叫你呢,快去。”
雲濤吃驚地看了看雲錦,發現她滿面笑意,完全不像平時那樣冷漠無情。感受到那種真心的關切,雲濤心情大好,膽也大起來,手腳並用地爬上牀,笑嘻嘻地把小腦袋貼在蘇文山胸前來回地蹭。要是再加條尾巴,就活像一隻撒嬌的小狗。
發覺雲錦不像往日那般軟弱,遇事毫無主張只一味地哭泣,蘇文山心中略有寬慰。再看到雲濤也十分活潑可愛,蘇文山暗淡的臉上煥發出光彩,伸手去拉雲濤又黑又髒的小手。
“哎呀!”誰知剛被蘇文山抓住手腕,雲濤立刻像被炭火燙了一般,尖叫起來。
沒等蘇文山開口,雲錦已迅速地拉起雲濤的小黑爪,邊卷他的衣袖邊問道:“你怎麼了?”
看着雲濤胳膊上細密的針眼,不用他回答,蘇文山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神情激動地捶着牀罵道:“惡婦,太過狠毒……”
“父親不必難過,小孩受些苦將來才知道怎麼做人。”看着憤怒不已的蘇文山,雲錦輕聲安慰着,可心裡卻恨上了三姨娘。對這麼小的孩下狠手,還能算人嗎?
沒想到雲錦能說出這樣的話,蘇文山彷彿不認識她一般,立刻安靜下來,怔怔地端詳着她,半晌才長嘆一聲道:“錦兒果然長大了!族裡的人我不放心,我只能把濤兒託付給你!以後有你照顧濤兒,我死也瞑目!”
瞧着鬢髮斑白的蘇文山雙眼流淚,雲錦也跟着傷心不已,用力地點了點頭,把雲濤的小黑手攥在自已的手心裡。
想着要讓雲錦挑起幾付重擔,蘇文山極不放心卻也無可奈何。伸手又將那個小些的盒遞給雲錦,眼神茫然地不知在看什麼,嘴裡卻夢囈一般喃喃念道:“李兄……若是你在天有靈……就保佑錦兒找到你的後人……還你李家一個清白。”
那個小盒烏漆漆的,上面刻着一圈古怪的花草、還有一些散亂神秘的符號作爲裝飾,而且份量卻不輕,四周用火漆封的嚴嚴實實,不知裡面收着什麼重要的東西。雲錦略皺了皺眉,拿眼看向蘇文山,等着他把話說明白。
“這個東西關乎天元朝的國運,關乎千萬百姓的生死!你一定要收好,要把它看的比自已性命還重要!可是不能打開看,以免惹禍上身。將來有機會交給玉面飛熊的後人……”蘇文山不理會雲錦疑惑的眼神,用盡力氣把這幾句沒頭沒尾的話說完,又咳嗽起來。
喝了一口雲錦端來的茶,蘇文山喘息半晌,又從枕頭下抽出一幅畫像。乾柴一樣的手指,輕輕撫摸着發黃的畫面,眼光溫柔地道:“當年我答應要跟你娘合葬,可是咱們家實在無力替你娘遷墳。等我死後就把你孃的畫像放在我的棺木中,只當是我跟你娘又在一起了。”
出於好奇,雲錦瞟了一眼畫像,可就這一眼,差點把她的魂驚走。畫中那女雖然錦衣飄飄、珠翠滿頭,可那眉眼分明就是前世在地鐵站,以乞討爲名送自已鐲的婦人。
雖然稱不上過目不忘,可雲錦的記憶力也極強,否則前世怎麼能同時打幾份工,也沒把學業落下。把地鐵站的畫面,在腦海中仔細地過了幾遍,雲錦更加確認,畫中人就是當日地鐵站中的婦人。
雲錦徹底明白了,那婦人口中要找的孩就是她!她這是穿回了自已的前世!她的人生就像一個電腦文件,修改後再存檔,後面的內容就把前面的內容替換了。不知經歷了多少個輪迴,她竟二次踏進了同一條河流。身的本主就是她,她就是身的本主。這是什麼邏輯結構阿!
看着蘇文山睡下時仍緊緊皺着眉頭,睡夢中也不停地在念叨着她和雲濤的名字,那一刻雲錦便下定決心,要留在這裡撐起這個家。
既然已答應這一世的父親要照顧雲濤,就不能再把他扔下。也不能眼見着他落到三姨娘手中,被她虐待。若自已真的扔下雲濤,這個可憐的孩只怕沒有長大的機會。全叔、全嬸、丁香、雨荷這些簽了死契,又真心對自已好的人,命運會比雲濤更悲慘。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想辦法拿回當家大權,掌握錢口袋。要想在這好好活下去,還得靠自已,與天鬥與人鬥。被各種職場鬥爭培養的現代白骨精沒理由會輸給一個不出家門的古代鬧家精!
打定了主意,雲錦一手拉着雲濤,一手抱着兩個木盒走出書房。瞧着月洞門外飛快消失的裙角,雲錦心中冷笑,看來好戲馬上就要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