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京城這邊,端木恬在霓裳閣二樓包廂內聽萍姑娘跟她彙報着鋪子裡的情況,偶爾纔開口說上兩句,也沒有避諱着旁邊那兩個閒雜人等。
“公子,你可還有什麼吩咐?”
“你做得很好,沒什麼需要我特別吩咐的,就繼續這般經營下去吧。”端木恬在她的灼灼目光中站了起來,轉頭看着她說道,“我也不在這裡久留,還想去其他的地方逛逛呢。”
萍姑娘當即說道:“我陪你去!”
莞爾卻搖頭,道:“有小叔和哥哥陪着我就行了,你還是忙鋪子裡的事情了。”
於是她撅嘴,偷偷的瞄向宸公子和璟世子,那眼神,幽怨的就好像是在看情敵。
端木恬不禁微一笑,然後轉頭看向那兩人,道:“你們研究得差不多了嗎?”
宸公子擡頭,手上拿着一張圖紙,顛顛的湊了上來,笑眯眯道:“小恬恬,這是什麼?”
“衣裳的新式樣。”
“你有沒有覺得這式樣與本公子極其相配?”
“有嗎?”
“有!絕對的!”
“那小叔若是喜歡……”
“恩恩!”他連連點頭,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她,已是滿臉激動滿目期待了。
端木恬勾勾嘴角,繼續說道:“那等這新式樣出來了之後,還請小叔你多多惠顧。”
“……”
宸公子頓時整個人都黑了,撅着嘴,淚眼汪汪。
虧你還是本公子的親侄女,竟連這麼件破衣服都捨不得送小叔,忒小氣!
“哎,你這霓裳閣內的衣裳太貴了,最普通的也至少幾十兩銀子,精品更是要幾百上千了,你小叔我買不起啊。”
“怎麼會呢?小叔你未免也太謙虛了。這京城裡無數的夫人小姐公子都能買得起的衣裳,小叔你身爲端木王府的宸公子怎麼可能反而買不起了?單只是每個月的月錢你就有一千兩銀子,但這只是月錢,對小叔你來說,定然是最微不足道的收入。”
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小恬恬啊,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是在心心念的算計着本公子的銀子呢?”
“唔,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
旁邊突然傳來輕笑聲,是端木璟聽着這兩人的對話,終於忍不住的笑出了聲來。
“若是鋪子的事都已經處理好了的話,就走吧。天色也不早,出去都可以直接用午膳了。”
可不是?大早上從城外趕回來,又在祖母那兒坐了會兒,又是送爹爹去休息又是整理動力還在這裡停留了許久,都已經快要到正午了。
端木恬當下也沒有再多留,轉身就出了包廂房門。
然而纔剛走出房門走了不到兩步,就突然從旁邊的另一個包廂內傳出女子的斥罵:“混賬東西,你們竟敢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本小姐!”
然後有“砰”的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夾帶着風聲“呼”的一下破開房門飛了出來,直朝端木恬的腦袋砸去。
“小心!”
哥哥在身後喊着,同時她感覺到一股大力徒然從腰間傳來,然後整個人往後倒飛了回去,落入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尚來不及回頭看一眼,就見那從旁邊包廂內飛出的東西“砰”的一聲砸在了對面包廂的牆壁上,又被反彈了出來掉落地面。
此刻它靜靜的躺在了地上,纔看清楚那赫然竟是一方硯臺,躺在地上已缺了一角,再看剛纔被它砸到的牆壁,也被砸出了一個缺口。
端木恬頓時眉頭一皺,而本是跟在身後的萍姑娘亦是被嚇了一大跳,然後“咻”的一下竄了出去,就要闖入那包廂之內,房門卻在這個時候從裡面被打開,出來了一個丫鬟扶着一雍容尊貴的老夫人。
兩方在門口突然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面,都不由愣了下,又聽從後面傳來關切的聲音:“小恬恬,可有傷到哪裡?”
“我沒事。”
萍姑娘一下子就反應過來,當即秀眉輕揚,神情不虞。
而那老夫人也擡頭看了過來,身旁的丫鬟在萍姑娘開口前,朝這邊恭順的說着:“方纔我家小姐不小心砸出硯臺,驚擾了貴人,真是萬分抱歉。”
很顯然,她們也是聽到外面的聲響,察覺到可能是砸到了也來霓裳閣的客人,才走了出來。
畢竟能上霓裳閣二樓的客人,定然是非富即貴的,若是不小心竟砸傷了他們,她們卻連面都不露一個來詢問一聲,怕是就要結下仇怨了。
聽到這丫鬟的話,宸公子直接冷哼一聲,轉頭看過去,但卻在看到那老夫人的時候突然怔住,那老夫人也在看清他的時候,愣了下。
“姑母?”
“小宸?”
這兩聲稱呼,讓包括端木恬在內的其他人都不由得一愣,這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已再次朝端木宸行禮,道:“給宸公子請安。”
而端木恬,忽然就緩緩的眯起了眼睛。
據她所知,她祖父那一輩,共有姐妹六個,而其中與眼前的這位老夫人年紀相仿,又能如此直言的稱呼小叔爲小宸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王府裡那位深居簡出的老祖宗的親女兒。
那老祖宗雖是繼室,但畢竟也是八擡大轎明媒正娶,乃是正室,她的女兒自然也是嫡女,三十六年前嫁給當時的明榮郡王爲正妃,當代的明榮郡王便是她的親兒子,並在十八年前娶了端木王府的庶小姐爲側妃,正是今日在祖母屋裡那個華貴的長房三姨太的女兒,也是端木崢和端木宸的庶妹庶姐。
從那包房內又走出來一個女子,那女子約二八年華,身穿嫩黃羅紗裙,臉上還帶着幾分肉肉的嬰兒肥,一雙明媚靈動的大眼睛,看起來甚是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與她親近。
此刻她的面上還帶有兩抹紅暈,眼中水泠泠的,似激動的心情尚還沒有平靜下來。
她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端木宸,當即眼睛一亮就蹦了過來,卻在距離他三步遠的時候停下腳步,盈盈福身道:“給小舅舅請安。”
她的聲音又嬌又軟,正在剛纔從這包房裡傳出的那個女子的斥罵聲。
端木恬看到小叔他忽然不置可否的撇了下嘴角,轉瞬間卻又馬上展開了笑顏,笑得既親切又溫和既良善又無害,說道:“媛兒不必多禮,你們這是什麼時候到的京城?到了京城怎麼都不來府上?我前些天還聽祖母她老人家唸叨着你們呢,說眼看着太后娘娘的壽辰將至,明榮郡王府的人也該進京來了。”
榮芩媛站直了身子,擡頭看着他說道:“我們也是昨日纔剛到的京城,正好趕上王爺舅舅回京,祖母說端木王府裡定然是忙得很,怕是我們去了反而更添亂。再則我們一路趕來京城,風塵僕僕,也該收拾妥當了,再行拜訪。”
說着,她又轉頭看向了旁邊的端木璟和端木恬兩人,臉忽然微微一紅,然後便輕輕的地垂下了腦袋,又盈盈下拜,道:“這就是世子表哥和郡主表姐吧?芩媛見過表哥表姐,方纔我不知道你們正好經過,差點傷了表姐,真是對不住。”
一直到現在這個時候,端木恬才從哥哥的懷裡站直走了出來,看着榮芩媛淡淡的說了一句:“無妨。”
那老夫人此時也走了過來,一過來便親熱的拉起了端木恬的手,說道:“這就是恬恬吧?我本想昨兒個就去端木王府的,又擔心府上太忙我去了也只能添亂,今日可算是見着了。都是媛兒這丫頭魯莽,沒傷着哪裡吧?”
端木恬垂頭,盯在老夫人拉着她的那隻手上,好容易才忍住一把甩開的衝動,聞言便連忙適時的將手掙脫出來,安放於身側,行禮道:“見過姑奶奶。”
旁邊,端木璟也拱手,道:“見過姑奶奶。”
老夫人將目光從端木恬轉移到了端木璟的身上,那眼神一陣陣的放光,笑得越發和藹可親了,連連說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你們也是來這霓裳閣看衣裳的嗎?可是有看中意的?”
端木璟側頭看妹妹,說道:“今日是陪妹妹一起過來的,只覺得樣式太多,一時間有些挑花了眼,也不知到底要哪一件好,眼看就要正午,便想先去用了午膳再說。”
“我也覺得這霓裳閣浪得虛名,都不過是些尋常貨色,還要價那麼貴!”榮芩媛在旁點頭附和着說道,那看着端木璟的眼神,怎麼看怎麼含情脈脈。
端木恬輕扯了下嘴角,隨後便當做是沒有看到這位明榮郡王府的小姐對哥哥的心思,淡漠的說道:“京城那麼大,有的是衣莊布行,若是這裡找不到喜歡的,再去別處尋找也就是了,何必發脾氣?今日運氣好,是故人也沒有傷到什麼人,若是換了另外的人還沒有能躲避過去的話,可就要惹麻煩結怨了。”
榮芩媛頓時臉色一僵,低頭搓揉着衣角囁嚅道:“表姐還是生氣嗎?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宸公子“唰”的一下打開了摺扇,笑着說道:“媛兒這可就不對了,我家小恬恬這是好心提醒你,怎麼反倒讓你覺得是我家小恬恬欺負了你呢?你要知道,這裡可是京城,你來了這個地方,也該當萬事小心纔對,不然若因此而惹了麻煩,萬一還牽連了你父王,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老夫人聞言臉色微變,不禁多看了端木恬一眼,然後笑言道:“這丫頭就是魯莽,還當以爲這京城也是能由得她撒潑的地方呢。”
又轉頭對榮芩媛說道:“你表姐和小舅說得可是對極了,你這性子也得收一收,別一遇到不順心的就亂髮脾氣,當心以後都沒人敢娶你。”
榮芩媛頓時俏臉通紅,扭捏了幾下,又委屈的撅撅嘴,纔不甘不願的點了點頭。
端木恬輕斂眉,忽然莫名的在心底幽幽嘆息了一聲。
這榮小姐或許是真單純,這老夫人卻不是個善茬,而且雖爲姑奶奶但卻對他們有着很明顯的算計。
她忽而清淺一笑,擡頭對這老夫人說道:“時辰也不早,我們打算就去附近的酒樓裡先用了午膳,下午再去別處看看,不知姑奶奶是否賞臉與我們一同前往?”
老夫人一愣,轉頭看着這個即便是微笑的時候,也透着幾分清冷淡漠的侄孫女,眸色深沉也不知是想了些什麼,然後笑着搖頭,說道:“這可好,姑奶奶不知有多想呢,不過今日恐怕是不行了。我們也是剛到京城,千頭萬緒的都還沒有把事情都給理清,又要將幾個丫頭小子都給收拾好免得他們丟臉,實在是忙碌得很。等明日,我定會拜訪端木王府,到時候,你可得請姑奶奶喝杯茶。”
“那好,我明日便恭候姑奶奶您的大駕。”
“行,就這麼定了。你們也趕緊去吃午膳吧,可別餓壞了,我們就在這裡再看看。”
“那我們先告辭了,姑奶奶您也慢慢看。”
三人與這明榮郡王府的老夫人告了辭,便轉身下樓,期間端木恬暗中朝萍姑娘做了個只有她們自己能懂的手勢,便見她輕撅嘴似不高興,但還是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
那老夫人和榮芩媛站在包廂門口看着他們三人走下樓,然後也轉身又走了進去。
萍姑娘在她們身後冷峭的一撇嘴,竟敢說她的霓裳閣浪得虛名?都只是些尋常貨色?
擦!你們怎麼不說是你們自己見識淺薄沒有眼光?
但緊接着,她臉上便如啓動了某個程序一般的漾開了笑容,那麼殷勤又親善,緊跟在她們的身後也進了包廂內。
包廂門關上,她的聲音隱隱的從裡面傳出來:“老夫人,小姐,不知你們是有什麼特別的要求?請儘管吩咐,小店定會盡量的滿足你們。”
而端木恬三人走下了樓,剛一下樓就感覺店裡剎那安靜,然後又有無數的目光齊刷刷落到了端木恬的身上,有在暗中偷偷打量的,也有光明正大的盯着她看的。
“這就是端木王府的郡主。”
“呀,沒想到她竟然長的這個模樣,好惡心。”
“是啊,我先前聽說端木王爺長得英俊神武,端木王妃更是大炎第一美人,還以爲這郡主就算不是國色天香,也定當容顏不俗的。”
“確實不俗啊。”
“哎呀你這丫頭,怎麼能這麼說?當心被聽到了。”
“聽到又怎麼樣?就許她長成這樣,卻不許我們說啊?”
“其實我倒是覺得這恬郡主長得並不難看,只是因爲臉上長了那麼一個胎記,所以纔會看起來格外可怖,你們看她右邊的臉。”
“咦我纔不要看呢!看到她的臉就覺得噁心,你還盯着她看啊?當心晚上做惡夢!”
“恬郡主雖然難看,可璟世子真好看呢。”
“嘖,你這丫頭莫不是思春了?”
“哎呀,真討厭!人家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難道你們不覺得嗎?”
“璟世子真好看,便是與三殿下相比也不遑多讓,你說,同是一個爹孃聲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噓!小聲點!”
夫人小姐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小聲議論着。
她們以爲她們說得很輕,只有她們自己能聽到,卻不知這三個人每個都耳力驚人,這些小聲的竊竊私語落進他們耳中,怕是比她們自己聽到的還要更清楚些。
端木恬面無表情,早就習以爲常。端木璟卻微凝了眸色,嘴角輕抿,握住了她的手。而另一邊的宸公子則搖晃着摺扇,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那些夫人小姐們,笑眯眯的問道:“諸位夫人小姐莫非是對本公子的小侄女很感興趣?”
往前的腳步猛然頓住,她轉過身去詫異的看向了小叔,便見他笑意盈盈,風流倜儻,又施施然的開口說道:“搬弄是非,亂嚼舌根,背後傷人,各位夫人和小姐們當真是好修養好教養好涵養!”
三個好,讓霓裳閣內頓時一片死寂,所有的竊竊私語皆都剎那間消遁,有夫人小姐低頭垂目,紅着臉後退縮進了角落,也有人秀眉飛揚怒目而視。
端木恬轉身上前,伸手拉了他就往門外走,隨口說道:“小叔,何必與人這般見識?確實是我長得醜,被人厭棄憎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宸公子於是微斂了笑容,輕皺眉說道:“小恬恬你這話說得可不對,難道你就由得人這般詆譭誹謗?”
“哪裡詆譭了?又哪裡誹謗了?不過就是實話實說而已。我都不在意,小叔你又這麼介意做什麼?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這個習慣可不好。”
端木恬不由輕笑,說道:“小叔,昨日祖母對我說,咱端木王府的郡主不需要倚靠傾城容貌來引人注目,因爲我本身就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人,哪怕容顏若鬼,哪怕無才無貌無德一無是處,那也是讓尋常人只能仰望着而接近不得的金貴,而我又何必與那些本就和我沒什麼關係,也不是我所在意的,更甚至只能站在下面仰望着我的人去計較?說到底,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別人罷了,跟我甚至都不在同一個世界,我與她們去計較,還嫌丟份呢。”
難得能聽到她如此長篇大論,宸公子一下子就樂了,方纔的那點鬱郁森然之氣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忽而伸手攬了她的肩膀,親暱的摟着行走在街上是那般的旁若無人,並笑着說道:“這話說得好,不過是些無關緊要毫不相干的別人,本公子管她們去死!走,小叔帶你吃午飯去,想吃什麼儘管說,今天小叔請客!”
“聽說慶祥樓的翡翠魚乃是天下一絕,一直也沒有機會去嚐嚐。”
“哎?那個好貴的。”
“你剛纔不是還說想吃什麼儘管說,你請客嗎?”
“我以爲你對京城不熟。”
“那可真是不湊巧,我在很久以前就聽說京城慶祥樓的翡翠魚乃是人間絕品,還聽有人說,吃了慶祥樓的翡翠魚,便是死也無憾了。”
“哪個混賬說的?本公子馬上去讓他無憾的死!”
“先吃魚。”
“……”
他們的身後,有人不滿的說着:“小姐,這恬郡主可真夠囂張的。”
身旁有女子微笑着說道:“何處囂張了?不過也是實話實說而已。你呀,別老跟着其他人去起鬨,我看這恬郡主,卻是不簡單。”
“哪裡不簡單了?我看跟小姐您相比,差遠了。”
“呵呵……”
霓裳閣二樓某包廂內,有人站在臨窗的位置,靜看着下方攜手遠去的三人背影,目光沉凝,若有所思。
身後,有女子溫柔的聲音響起:“老夫人,您覺得這一件如何?這是我霓裳閣內最新出品的款式,尚且都還沒有掛牌出售,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她轉過了身去,看着萍姑娘手中的那件衣裳,也不由眼睛一亮,微笑着點頭說道:“不錯,應該與靜兒很相襯。”
有少女湊了過來,挽着她的手臂撒嬌道:“祖母,媛兒也好喜歡這一件。”
從街頭走來一個花枝招展的人,穿豔紅衣裳,畫豔麗妝容,塗大紅丹蔻,身姿嫋嫋,步履聘婷。
看他那輕挑的眉梢,一抹風流的弧度,看他那水盈的雙目,脈脈含情,看他那鮮豔的朱脣,輕輕一勾那般風騷。脂粉撲面,勾畫出一片妖嬈,紅袖飛揚,比那花兒還要嬌。
他翹着蘭花指,哼着小曲兒,邊走着還一邊纖腰款擺,步子輕盈而靈動,雙手微張在原地轉了個圈,便猶如那翩翩彩蝶,欲要起舞欲要飛翔。
周圍的路人紛紛側目望了過來,看着這濃妝豔抹,妖嬈嬌媚,難辨男女的絕代美人,有人面露驚豔之色,有人不禁湊上前兩步,有人卻好像認出了他來,臉色一變,遙遙的朝他躬身一行禮,然後“嗖”一下遠遠的避讓了開去。
他側目瞄了那些人一眼,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哼着旖旎嬌柔的小曲兒在街上招搖,忽然聲一頓,步一停,含情脈脈的雙眼一亮,下一秒便如一隻翩翩飛舞的彩蝶飄然飛起,直撲前方那位於緋紅和月白之間的輕俏身影。
“郡主,您出門逛街,怎麼竟然都不喊奴才一聲的呢?”他直接就撲掛在上去,黏糊在她身上抱怨着,轉而卻又眼波流轉,嬌媚一笑,隨之軟綿綿的說道,“不過奴才與郡主可真有緣,在街上都能相遇,真讓奴才開心。”
那一瞬,端木恬只覺得一陣香風撲來,然後她眼前就忽然出現了這麼一張濃妝豔抹的臉,正軟弱無骨般的掛在她身上,這慵懶的風姿,這妖嬈的顏色,讓她不禁暗歎一聲,真是個絕代人妖!
伸手將他從身上扒拉開,面無表情神色漠然的說道:“鳳總管事務繁忙,我不過是逛個街而已,哪裡敢浪費你的時間?”
他站在那裡扭啊扭,聞言更朝她拋了個千嬌百媚的媚眼,擰着纖腰說道:“郡主這話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能陪郡主逛街那是奴才三生修來的福氣,求也求不來,高興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是浪費時間?再說了,奴才其實閒得很,並沒什麼要忙活的事務。”
“……我看出來了。”
“嘻嘻。”他捂嘴嬌笑,眼珠一轉從端木宸和端木璟兩人的身上掃過,又落到她的身上,眨眼無辜好奇的問道,“郡主,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呀?你和世子初來咋到對京城還不熟悉,奴才卻熟得很,就讓奴才給你們帶路吧。”
宸公子在旁邊晃了晃腦袋,斜睨着眼說道:“有本公子在這裡,自能帶他們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你一個外人,就別來湊熱鬧了吧。”
鳳樓撅嘴,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的哼唧一聲,說道:“我這是跟郡主在說話呢,你來插什麼嘴?”
宸公子忽然伸手,“咻”的一下將端木恬拉進了懷裡,離鳳樓遠遠的,低頭對懷裡的侄女說道:“小恬恬,你可要離他遠一點,這人一身的騷氣,即便只是跟他站得稍微近一點,也難免會被傳染的。”
鳳樓頓時在旁邊跳腳,攏了袖子湊到鼻子前用力的嗅着,並嚷嚷道:“哪有哪有?我剛抹了最新出品的香膏,你這般詆譭我,當心我去皇上那兒告狀!”
“你去啊,本公子莫非還會怕了你不成?你個死人妖,離本公子的乖侄女遠點!”
“你管得未免也太寬!我看郡主該遠離的應該是你這個整日裡遊手好閒玩世不恭就知道惹是生非的小叔纔對,我家這麼純情可愛的郡主,可別被你給帶壞了!”
端木恬剎那間無語望天。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變得純情可愛了?
這兩人就這麼在大街上吵起來了,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張望,並很快就將目光落到了端木恬的身上,頓時冷氣連抽,端木宸和鳳樓瞬間停下了爭吵,冷眼“唰唰”的往旁邊亂放。
“切!你們這些庸俗之人!”鳳樓眼含冷峭,輕嗤一聲,然後伸手拉了她就往前走,又轉頭對她笑眯眯的說道,“郡主,這眼看着正午都快要到了,奴才帶您去吃好吃的,定要將這京城裡的所有美食全部都嚐個遍。”
端木恬凝眉,幽幽說道:“我原本是想要去吃翡翠魚的。”
“慶祥樓的翡翠魚?那好啊,奴才這就領你去,今兒個這一頓算奴才請您的。”然後他又回頭看向另外兩人,輕哼着說道,“人家可只請郡主一人!”
宸公子當即輕嗤一聲,對端木恬說道:“小恬恬,還是小叔我請你吧,人妖請的東西,哪裡是正常人能下嚥的?”
“端木小子,你在找死。”鳳樓眯眼陰測測的說道。
“鳳人妖,你有種就動手。”宸公子絲毫不懼,怡然針對道。
聞言,鳳樓忽然斂神,一臉嬌羞的說道:“人家早就沒種了。”
宸公子當場吐血三升,而鳳樓則得意的捂嘴嬌笑三聲,隨後就拉着端木恬揚長而去。
慶祥樓並不在盤龍街這一條主大街上,鳳樓拉了她竄進小巷子裡面,然後就在那裡面七拐八彎,一路走街竄巷,若是方向感不好的人,怕是早就已經被繞暈了,也如果不是身邊有着親近之人,端木恬都快要以爲鳳樓是想要拐帶她了。
這已經是一條偏僻的巷弄了,但一路走進去卻並不顯得安靜,小巷子兩邊開滿了各色商鋪,並有不少的客人在商鋪中穿梭挑揀,其中不乏身着講究的金貴公子和小姐。
“這些商鋪其實全都多賴了慶祥樓。”端木宸在她耳邊說道,“慶祥樓聲名遠揚,雖然位置偏僻,但卻依然有許多的客人專程慕名前往那裡用餐,這小巷是前往那裡的必經之路,有人便在這裡開起了商鋪。有第一家就自然會有第二家,時至今日,這裡也赫然成了京城裡一條有名的商業小街。”
“那慶祥樓的菜,真有那麼好?我就只聽說過一個翡翠魚。”
“翡翠魚那是招牌中的招牌,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佳餚甚得食客的歡喜,待會兒到了之後,你可要好好的品嚐一番。”未了,他又加了一句,“反正有人妖請客!”
鳳樓拿眼角輕輕的瞥了他一眼,冷哼着說道:“人家請也只請郡主,最多再順帶上璟世子,可沒你的份。”
“人妖請的東西,本公子纔不稀罕吃呢。”
“你想吃也沒得吃!”
在這兩位的爭吵中,他們穿過小巷,入目便看到了一幢極普通的二層酒樓,那牆上甚至都有牆皮剝落,門上也沒有匾額,而只有一張寫有“慶祥樓”三字的招幡掛在門邊迎風招展。
如此簡陋,與這繁華京都實在是不相襯,更與它那聲名不相襯,不過站在門口看進去,就見裡面賓客滿座,熱鬧非凡,還有另外的客人不時的進入裡面,詢問着是否還有空座,小二忙得腳不沾地,不可開交。
一陣誘人的飯菜香味從裡面傳了出來,端木恬的肚子突然“咕嚕嚕”一聲叫喊了起來,引得身旁三人都不由輕笑了一聲,讓她不禁微微發囧,她其實並沒覺得有多餓。
然後下一秒,她被鳳樓直接拉了進去,店裡的小二一見鳳樓就是一驚,然後又迅速的把目光落到了被他拉着的端木恬身上,看到她臉上的那個胎記有些驚訝,再之後又看到端木宸和端木璟,連忙殷勤的奔了過來,說道:“原來是鳳總管和宸公子,您二位可是稀客,快快上二樓包廂。這應該是璟世子和恬郡主吧?小的給二位行禮了。”
他們在小二的帶領下上了二樓,進入到包廂內,坐下之後也沒有等端木恬開口,鳳樓便先說道:“趕緊把你們的翡翠魚端上來,郡主可是特意爲了吃翡翠魚纔來的。另外有什麼好吃的全部都端上來吧,今日若是讓郡主滿意了,往後定也會多多惠顧的。”
小二忙不迭的點頭,道:“是是,您四位請稍等,小的馬上去端菜,保證讓郡主滿意!”
說着他便又退了出去,端木恬看着他離開,忽然莫名的說了一句:“這慶祥樓的老闆不錯。”
“郡主,您都還不知道慶祥樓的老闆是誰呢,怎麼就知道他不錯了?”
“因爲這店裡的小二很不錯。”
“這何以見得?”
端木恬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你看,他見了我的臉都沒有任何的失態,一臉尋常的將我當成是貴客。”
包廂內忽然安靜了一下,端木璟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似想說什麼。
端木恬卻搖頭說道:“別緊張,我沒其他的意思,只是這些年看多了世人對我這張臉的驚詫和驚惶,能將此尋常看待的反而少。倒不是很在意他們看我的目光,只是覺得能如此平常的看待別人的與衆不同之處,不將自己的標準隨便放到別人身上的人,都是很不錯的。像哥哥,像小叔,還像鳳總管你。”
鳳樓於是眨了眨眼,伸手反指他自己的鼻子,無辜的說道:“郡主,您莫不是覺得這小二能與我們相比了?”
“我可沒這個意思,只是覺得這小二不錯,而能調教出這樣的小二的那個老闆,也應該很不錯。”
“能得恬郡主如此誇讚,奴家真是三生有幸。”忽有嬌媚的女子聲從門外傳來,然後隨着房門打開,一青衣布衫的女子端了盤子從門外走進來,將盤子輕輕的放在桌上,隨後雙手平放於身側,行禮道,“奴家給恬郡主請安!方纔湊巧聽聞郡主對奴家的一番稱讚,真讓奴家受寵若驚,奴家也沒什麼能拿出手的,這一盤開胃小點心便當是孝敬郡主的,還望郡主不要嫌棄。”
端木恬微一怔,隨之微笑着說道:“沒想到慶祥樓的老闆,竟是這麼一個賢靜素雅,清秀可人的年輕姑娘。姑娘如此盛情倒是讓我亦有些受寵若驚,這點心,我就收下了。”
“嗨,那不是讓某人賺了?”宸公子當即側目,斜斜的睨到了鳳樓的身上。
鳳樓閒閒一拋媚眼,在那搔首弄姿的說道:“那要不讓老闆先將這盤點心給記着,等下次郡主過來的時候再免費送上?”
“其實我比較喜歡你直接將這盤點心折算成銀子給我算了。”端木恬從盤中捏了一塊,放入口中輕咬,又轉頭問站在旁邊的老闆,“這盤點心,要多少銀錢?”
這慶祥樓的老闆微微一愣,隨即捂嘴輕笑着說道:“回郡主的話,這點心三錢銀子。”
於是端木恬又把目光落到了鳳樓的身上,便見他神情哀怨,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瞅她,期期艾艾的說道:“郡主,奴才哪裡拿得出三錢銀子啊?您瞧瞧我這通身上下的,哪一件物品只值了三錢銀子?”
“你要多付我些,也沒問題的。”
“郡主啊,奴才賺錢也不容易。”
宸公子直接一腳就踹了過去。
外面忽然“砰”的一聲巨響,似盤碗落地打碎的聲音,隨之有人叫囂着:“死奴才,你不長眼睛啊?竟敢污了本公子的衣裳,找死!”
“對不起對不起,小的不知公子您突然從包房內出來,沒有留意衝撞了公子,請公子恕罪。”
“恕罪?你弄髒了本公子的衣裳,難道還想讓本公子就這麼放過了你不成?”
房內的姑娘一聽外面的響動,忙朝端木恬等人行了個禮告退,便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端木恬他們看着她離開,也並沒有誰想要起身去外面看看的意思。
這本就是慶祥樓自己的糾紛,他們出去湊熱鬧就是多管閒事了,在這裡坐着的四位,可都不是會路見不平就拔刀相助的人,況且,外面的那事似乎也不能算是不平事,而是酒樓與顧客之間的衝突糾紛。
爭執聲從外面不斷的傳進來,房內四人悠然吃着小點心,喝着小茶,鬥鬥嘴聊聊天,一直到聽到有人在外面說:“嗯?這翡翠魚是要端去哪裡的?你們剛纔打翻了本公子訂的翡翠魚,這條魚就當是補償了吧,我們可都等着吃魚呢。”
那女老闆爲難的說道:“這位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這翡翠魚是給芙蓉閣的客人的,你們的魚還要再稍等片刻。”
“憑什麼?這魚本公子偏就要了,給我端進去!”
“這不行,那邊的客人也是已經等了好久。”
“臭娘們,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我說這魚給我們,那就給我們!”
芙蓉閣包廂內,鳳樓拈着頭髮輕挑眉,忽然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並吊着嗓子說道:“那個小兔崽子竟敢搶你爺爺的翡翠魚?活膩味了?”
“哪裡跑出來的閹人?竟敢跑本公子面前來撒野,本公子看上你的魚那是你的榮幸,你不乖乖雙手奉上竟還敢……鳳……鳳……”那門外的公子聞言下意識叫囂,一回身便見到站在他身後的鳳樓,看到他那陰沉似要噬人的眼神,頓時臉色一僵,然後猛然間刷白,幾乎站立不穩的軟倒下去。
包廂內,宸公子拍着桌子笑得樂不可支,暗道這是哪家跑出來的愣頭青,竟敢觸摸鳳樓那人妖的忌諱,他絕對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