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遇刺落崖,這件事讓整個凌雲寺都在頃刻間沸騰了起來,在兩個王府的人最先趕到之後,凌雲寺的僧人們也緊跟着登場。
而在那傳說中有神靈庇佑的祈福樹下,此刻端木恬正一巴掌拍在了成夢璇的臉上,那無比清脆響亮的聲音讓端木王府的人都是一愣,然後“唰”的一下將成大小姐給包圍了起來。
成夢璇被打得踉蹌着跌到了旁邊,捂臉怔忪了下,然後猛然扭曲,擡頭狠狠的盯上了端木恬,什麼溫柔的姿態都沒有了。
“你……”
然而不等她說完話,端木恬又是跟着踏上前一步,擡腳“砰”的一聲又將她給踢飛了出去。
此時右相府的人亦聞訊趕來,一上來就看到自家大小姐被恬郡主如此虐待,不由得大怒,持劍便衝了上來,卻有端木王府的人悍然擋在前面,讓他們不得冒犯了端木家的郡主絲毫,他們衝突不過去,便擡頭朝着端木恬喊道:“恬郡主,你竟敢如此對待我家小姐,莫不是欲要引起右相府與你端木王府的敵對?”
端木恬無動於衷似乎根本就什麼都沒有聽到,又上前幾步,朝剛要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的成夢璇再次一腳踢出,讓成夢璇尖叫着“骨碌碌”滾了出去。
右相府衆人越發惱怒,然而眼前有端木王府的人阻攔在前,他們一時根本衝不開,有人便轉頭看向了站在端木恬身後漠然看着,沒有半點意圖想要出手阻止的端木璟和端木宸。
“璟世子,宸公子,右相府與端木王府一向交好,恬郡主這般行爲卻是什麼意思?”
端木宸攏手站在那兒,聞言冷冷的笑了一聲,依然沒有要出手的意思,端木璟則擡頭淡淡的從那人身上掃過,道:“本世子相信,我妹妹如此行爲定有她的道理,無論何時何地何事,郡主就代表端木王府!”
往前的腳步因此而一頓,端木恬終於擡頭看向了那些人,說道:“我懷疑成夢璇與人勾結,意圖刺殺本郡主和三殿下!”
“不可能!”
“我沒有!”
成夢璇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擡頭用力的盯着她,說道:“你胡說,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分明是你害得表哥落崖,卻竟想要將過錯歸罪到我的身上,你究竟是何居心?”
“沒有?那將本郡主推下崖的小姐不是與你一夥的?”
“不!我不過是正好與她同路,根本就不知道她竟會做出這等事來,你憑什麼說我是與她一夥的?”
端木恬擡頭看向了縮在旁邊滿臉驚恐的另外那位小姐,道:“你來說,與你一同登上山的另一位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那姑娘打了個冷顫,微微清醒過來,忙小心的看了成夢璇一眼,然後跪地說道:“回……回郡主的話,那是……那是翰林學士府的四小姐。”
“本郡主與學士府從無交集,與那四小姐更是從無怨尤,她爲何會突然意圖殺害本郡主?又爲何偏偏這麼湊巧的與成大小姐你隨同一起?她一個閨中小姐,若背後沒有人指使撐腰,她哪裡來的膽子竟敢刺殺本郡主和三殿下?”
“那些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表哥,而是你。”
“你怎麼知道?”
“我……”
“因爲你也參與了?”
“你胡說!當時的情況明眼人就能看出他們就是衝着你來的。”
“你沒看到三殿下與人在林子裡死鬥?”
“我……”
“據我所知,翰林學士乃右相府門生,那學士府的四小姐更是自小就與你一起,一向唯你馬首是瞻,你確定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她趔趄着站了起來,冷睇着她說道,“再說,這全部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詞而已,你說她將你推下懸崖,我卻以爲根本就是你見她與我走得近,便故意將她也給一起拉入了懸崖,想要以此來陷害我!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如此肆意妄爲,血口噴人!”
氣氛一下子僵持,山頂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們兩人,右相府的人羣情激動,端木王府的冷然相對,凌雲寺的衆僧人們則站在旁邊,也是無從下手。
到了此刻,終於有僧人走了出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竟在佛門聖地,神樹之下發生了這種事,真是罪過罪過。不過事情既然都已發生,還請郡主節哀順變,當前該先找到三殿下才是最要緊的。老衲曾經觀察三殿下的命相,他是個有福之人,不該會如此短命。而這懸崖並不十分的高,下方是一條河,河水極深,在幾十年前老衲纔剛進凌雲寺的時候,便曾有人不慎從這懸崖跌落下去而幸運的生還了下來,說不定三殿下也能倖免於難。”
端木恬頓時神情一動,雖先前她一口咬定君修染不會死,但她自己知道那其實有很大的成分是在安慰自己,此刻突然聽到這老和尚如此淡定的說出這一番話來,頓時便涌上了無盡的希望。
再沒有心思在這裡跟成夢璇鬥,她忽然邁前,卻嚇得成夢璇不由後退,她冷冷看着這位右相府的大小姐,冷笑着說道:“放心,我一定會查到證據,將幕後的那個人給揪出來,包括你,還包括……德妃娘娘。”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貼在她的耳邊說的,只有成夢璇一人能聽見。
這不過是她的猜測而已,因爲她自認爲雖然回京後就有些惡名昭彰了,或許將她視爲眼中釘的也不少,比如其他的娘娘皇子們,可只針對她而不動君修染,尤其成夢璇竟然在蒙面人之間衝突都能安然無恙的,那個幕後人就絕對不可能會是諸娘娘和皇子們,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想到一個人符合條件。
成夢璇在聽到她最後說的那四個字時,忽然經不住的渾身一僵,端木恬頓時心中有了計較和確定,冷笑一聲之後再不理會她,而是轉身就朝着山下飛奔了下去。
她要去找君修染,一定要找到他!
這一刻,她忽然無比的清醒,清醒的知道她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也清醒的知道,她對君修染的情意。
在朋友之外,她仍然喜歡他,不止一點點。
三殿下遇刺落崖這件事也很快的傳回了京城,剛回到皇宮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好好的吃上一頓美味佳餚的皇上得到這個消息之時霍然驚起,當即下令調遣了軍隊前往凌雲山,定要找到三殿下,而同時他又下令,嚴格徹查那些刺客!
一時間,剛剛平息了些許的京城再一次風起雲涌,三殿下落崖的這一陣風直接吹入了京城,吹起了朝堂上的風雨。
宣德宮中,仍在臥病的德妃娘娘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不僅呆了,然後驚呼一聲:“怎麼會這樣?”隨之眼睛一閉就昏厥了過去,嚇得宣德宮中的宮女太監們一陣驚惶失措,狂奔向太醫院去請了太醫來。
堯王府內此刻卻一片安靜,除了偶爾見到幾個形色匆匆的丫鬟僕役之外幾乎不見人影,然而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卻有人接連從王府內閃出,直奔城外凌雲山的而去。
不過京城裡再如何的風起雲涌都影響不到在凌雲山上的端木恬,此刻她已經下了懸崖,果然是看到懸崖下就是一條奔騰的河流,在與懸崖相接的那一段尤其的深。
她仔細查探着,看上去神情平靜,目光冷凝,一點點查探,不急不躁不放過任何一寸地方一點痕跡,甚至她還徒手攀爬上了懸崖,手腳在懸崖上那些凸起的石頭上借力,靈活比之猿猴,看得下方衆人一陣驚歎,當然在驚歎的同時還有心驚肉跳,生怕她就那麼從懸崖壁上掉落了下來。
她在懸崖上找到了幾片碎布,有染血的,但卻色澤粉紅,應該是那翰林學士府的四小姐所屬,另外還有生長在崖上的細枝被接連折斷,上面掛着一些淺紫絲線碎布。她便順着這個痕跡一路又往下攀爬,確認了君修染沒有被擱在半途,而是確實掉進河中。
可是,人呢?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順着河流往下尋找,皇上派出的軍隊都已經抵達,分頭仔細的尋找,可是至今沒有半點音訊,連半點痕跡也沒有找到,不管是那學士府的四小姐還是君修染,就好像他們落入水中之後就馬上消失不見了。
端木恬就那麼攀附在崖上,離下方河面尚有至少三米距離,她低頭看着下方奔騰的河水,又擡頭看了看身邊的一路痕跡,忽然橫移一步到那痕跡的正中,然後便那麼直直的跳了下去。
有驚呼傳來,然後“嘩啦”一聲她沒入了水中,巨大的衝擊力作用在身上,讓她的脊背不禁有些疼痛,隱約中她看到上方不時的有人跳下來,正在朝她游過來。
她怔了下,隨之瞭然,想告訴他們她只是想要試驗一下而已,卻在此時忽然感覺到一陣吸扯力從下方傳來,讓她眼中倏然劃過一道光芒,也不管上方的人了,越發的將自己朝河底下沉入了下去。
河底下的水流比河面湍急,河水流過撞擊在那懸崖上的凹陷而形成了一個漩渦,端木恬往下沉沒的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便被這個漩渦捲入了進去。
她憋住了氣,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入目所能見到的場景,身子隨着漩渦而不停旋轉,越轉越快,到最後她早已分辨不出方向來,又忽然覺得眼前一暗,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而那漩渦的吸扯力卻正在一點點減弱,到最後又是如尋常河流般的流動了起來。
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正在她皺眉思索的時候,忽然“砰”的一聲,腦袋撞到了了堅硬的石壁上,她連忙伸手一摸,便摸到了頭頂竟是巖壁,不見天日。
她又摸索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調轉身形,順着河流的流動方向飛快的遊了下去。
很快,她就看到了前方的亮光,不過幾個呼吸之後,她便“譁”的一聲從水底冒出了頭。
她吐出滿嘴的水,又大口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並發現了這裡也是一條河,不小,但與她剛纔所在的那一條河相比卻是相差了許多。
她浮在河中央,轉頭看四周的場景,忽然一怔,因爲她竟看到了遠處在山林間若隱若現的廟宇一角,除了凌雲寺,這附近可再沒有別的寺廟。
身邊接連響起“嘩啦”的出水聲,一顆顆腦袋接連從水底下冒了出來,看着眼前的情況皆都不由一呆,然後猛然神情大亮,有人不禁驚呼道:“莫非主子是被衝到了這邊來?”
難怪在那邊找了半天,卻連個影子都沒有找着。
“這是哪裡?”她並沒有上岸,而是繼續順着水流往下漂浮。
有人在身旁說道:“看這邊的場景和剛纔過來的時間來算,應該是剛纔那條河的其中一條支流,只是這支流的分叉應該是在凌雲寺的還要更上流,沒想到竟在河底下有一條暗道。”
“幸虧王妃聰明,竟想到了這個辦法找到那暗道來了這裡,主子肯定是被衝到這邊來了。”
“應該是這樣沒錯,主子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落水的深度肯定極深,被捲入到漩渦之中才是正常現象。”
有人游到她的旁邊,拉了她往岸邊遊,說道:“別在水裡泡着,去地上沿岸尋找。”
“哥哥?你怎麼也過來了?”
“你突然跳了下來,我能不下來看看嗎?”
“……抱歉,讓你擔心。”
“嗯。”
幾個人都上了岸,每個身上都溼噠噠的,衣服全都緊貼在了身上,端木璟皺眉看了玲瓏畢現的妹妹一眼,低頭髮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就算給了她也似乎遮擋不住什麼。
旁邊,有人忽然噴出了鼻血,端木恬轉頭看去便見是一個身材瘦削,臉上還有着未脫的稚氣的少年,此刻正伸手緊緊的捂着鼻子,滿臉通紅。
見衆人都看向了他,他連連目光飄移,說着:“最近火氣太大了,有點上火,嗯,有點上火!”
有人用力拍了下他的腦袋,罵道:“臭小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麼?竟敢看王妃看得鼻血狂噴,若讓主子知道了,肯定一巴掌滅了你!”
“沒沒沒,真的是火氣太大了。”
他憋得臉色越發紅了,眼珠滴溜溜轉着,卻不敢再瞄向端木恬。
端木恬不禁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嘴角一抽,說道:“你馬上回去叫人過來到這邊尋找,再順便帶幾身乾淨的衣服回來讓大家都換上,免得受了溼氣寒氣影響身體。”
他聞言連連點頭,然後轉身“唰”的一下就竄進林子裡面沒影了。
端木恬看着他離開便轉回身,說道:“我們都不要站在這裡乾等了,先順着河岸分頭尋找。”
“是!”
那幾人都領命後在河岸邊分散了開來,端木恬轉頭看向還站在旁邊的哥哥,道:“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
端木璟低頭靜靜看着她,目光輕柔中透着擔憂,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嘆一聲,道:“沒什麼,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靜許多,這反而是讓我忍不住有些擔心。恬恬,不管這件事情的結果如何,你都要記得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你身邊,關心着你。”
目光怔了怔,她忽然低頭垂眸,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轉身沿着河岸朝下游走去。
端木璟有些擔憂的看着她的背影,忽輕嘆了口氣,邁步跟上。
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他們就在岸邊發現了一件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的染血的衣袍,但卻並非君修染所屬,讓衆人不由失望中又鬆了口氣。
從這衣袍上的大片血跡來看,那人應當是受了很嚴重的傷,端木恬看着那衣袍,一眼就認出了正是那學士府四小姐的。
她既然被衝到了這裡,而且看着情況竟似乎還活着,不然何至於她的衣服在這裡,她的人卻不知去向?
端木恬忽然渾身一振,心底的那點希望越發大了。
一個身受重傷的弱女子尚且還能活下來,君修染怎麼可能會死?
此時小順子也帶了乾淨的衣裳以及大量人馬趕到這裡,一見端木恬手中的衣服就大驚失色,轉而又看清楚這似乎是一件女裝,不該是主子所屬的之後又鬆了口氣,還不等他開口說話,便見錦繡從他的身後衝了過來,拉着端木恬便說道:“郡主,您可笑死奴婢了!您怎麼能從那麼高的地方掉進水裡?若是萬一出了點差錯可如何是好?”
說着,又急匆匆的翻開了手上拎着的包裹,拉着端木恬便朝林子裡面走進去,說着:“您現在渾身都溼漉漉的,還是趕緊讓奴婢伺候您換上乾淨衣裳吧,可切莫受了潮氣着涼了。”
新來的大隊人馬迅速的順着河流搜尋三殿下的蹤影,並又很快的在河邊發現了一些痕跡,之後再往下卻再沒有其他。幾乎所有的人都齊齊的將目光落到了河邊的林子裡面。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相信三殿下肯定沒有死,因爲河邊有處理傷口之後留下的一些痕跡,死人是不會處理傷口的。
只是三殿下既然都已經醒了,卻爲何竟遲遲不見人影?
“順子,你馬上回去凌雲寺,看看主子是否已經回去了。”黑衣冷峻的男子突然開口對身旁的少年說道。
小順子聞言忙點頭,道:“好,我現在就回去!”
說着轉身就又跑回了凌雲寺,那速度很快,幾個起落就消失了蹤影。
他又轉頭看向其他人,眼角的餘光卻看到端木恬邁步進了林子裡面,不由一驚,連忙說道:“王妃,您……”
“他肯定就在附近,你安排人馬進林子裡面分頭尋找!”端木恬說着,並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朝林子的深處走去。
她遵循着河邊的痕跡,進了林子裡,可是纔不過跟着走了一段路,那些痕跡就忽然又消失了。
端木恬不由停下腳步,擡頭仔細的查看着周圍的環境,心跳忽然加速。
不自覺中,放在身側的手緩緩的捏緊,此刻周圍沒有人,就只有她一個,她臉上的平靜開始出現了裂痕,並一點點破碎。
漆黑如墨,深若幽潭,死寂般毫無波動的眼底,忽然間翻涌起了黑色的浪潮,幾乎將她湮沒。
一層水霧籠罩了黑潮,她眉心緊蹙,潔白的貝齒用力咬着嘴脣,頓時有鮮血從齒間緩緩流出,浸染了胸前衣襟。
到這個世界十幾年,從來沒有什麼時候如現在此刻這般的心慌意亂,有滿腔的暴虐在胸口衝突,想要發泄卻又無處發泄。
君修染,你在哪裡?
能聽到周圍許多的聲音,那是在尋找着君修染的人們所發出的。
這一片林子茂密無邊,叢林深深想要找個人並不容易,只是實在想不明白,他既然還活着,爲什麼不在原地等待或者回去凌雲寺?他究竟是去了哪裡?
大量的人涌入到了這一片林子裡面,但卻馬上就被廣袤的山林給吞沒,一直到夜幕降臨,依然是什麼結果都還沒有,甚至都沒有發現那學士府四小姐的影子。
端木恬仔細的查看着周圍,她總是能發現一些別人發現不了的痕跡,此時已經是深入到了山林裡面。
她依然只有一個人。
而此刻,就在山林的更深處,卻正在進行着一場血腥的追殺。
確實如那個老和尚所說,那懸崖並不十分高,下方又是深水,若是運氣好,跌落下去之後生還的可能還是有的,比如君修染,他就沒有死。
他只是在跌落河中的時候被捲入到了那個漩渦裡,然後被一路衝到了相隔一座山崗的支流內,也受傷不輕,一時間動彈不得,便由着水流將他一路往下衝去,他則一點點的運轉起內力,緩解因巨大的撞擊而產生的內傷。
等終於能動的時候才游回了岸邊,忍着渾身的劇痛坐在岸邊給自己簡單的包紮了一下,擡頭看到遠處若隱若現的廟宇,他便乾脆坐在岸邊打坐運功,靜等尋找他的人過來。
然而自己人沒有等到,卻率先有另外一撥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與先前在凌雲寺祈福樹下的那些人差不多的裝扮,都是黑衣蒙面,但卻一見面便直接對他揮刀相向。
他受傷不輕,若還與這些人糾纏顯然不是明智之舉,便直接竄進了旁邊山林之中,只想將他們甩開,或者是拖延時間,應該很快就會有自己人過來的。
然而一直到現在,他被迫逃竄,還被他們給越發的逼進了山林的深處,擡頭已不見天日,先前還能聽到的隱隱佛聲早已再聽不見,他尋找機會出手已擊殺了不少的人,可是追殺依然不息,甚至他覺得追殺他的人都根本就沒有減少。
此刻的他並不知道,在他們走過之後,身後有專門的高手出現收拾殘局,遮掩痕跡,以至於成百上千的人進山林裡尋找,卻至今也沒有能夠找到那麼深處。
他背靠着一顆參天的大樹,盯着前方不斷接近的黑衣人。
此刻暗夜深深,雖是十八日月亮還很圓很亮,但卻都被頭頂茂密得過分的樹冠給阻擋在了外面,那些黑衣人幾乎與這黑暗山林融爲一體。
傷勢越發的嚴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起身體的刺痛,他卻仍用力的呼吸着,一雙紫眸在黑暗中閃爍,宛如受傷的孤狼,緊緊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些影影綽綽。
對面的人卻並沒有貿然衝上來,都在黑暗中,他們也似乎有那麼點被殺怕了,以至於有了點膽怯。
但他們還是一點點的逼近過來,那森森的鋒利之氣能割人肌膚,讓君修染都不禁覺得露在外面的肌膚有些微微的刺痛。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神識卻擴散,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還是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山洞中,被鎖鏈捆縛,靜候着迷失了神志的獵物上門。
如此安靜着,他心口卻忽然一悸,緊接着猛的睜開了眼睛。
而便是在這個時候,有腳步輕踩在枯葉上的細碎聲從前方那些黑衣人的更加身後響起,有人從林子裡走了出來,清冷漠然幾乎沒有任何人類感情的聲音同時響起:“找到了!”
恬恬?
他霍然瞪大了眼睛,張嘴想喊,卻突然發現他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只有幾個字不停的在他腦海裡盤旋:恬恬來了!
就在他重陷黑暗的時候。
她的出現,還帶來了沖天的血腥味,與隔着一羣黑衣人的君修染隱隱形成了遙相呼應的架勢。
有什麼東西被她甩落掉在地上,壓碎了無數的枯葉,發出一陣“窸窣”的碎裂聲,然後“骨碌碌”的朝黑衣人們的方向滾了過來。
黑衣人們不禁後退,卻聽她輕輕的笑了一聲,聲音幽冷如鬼魅:“只是個人頭而已,你們那麼緊張做什麼?”
風吹過,吹得樹影搖擺,頭頂茂盛的樹冠也搖擺出了一個縫隙,頃刻間有月光傾瀉而下,正好就找在她的身上。
月光幽幽,她卻比月光還要更加的幽冷,渾身都沾滿了鮮血,竟還反襯得她左邊臉上的鮮紅胎記更加鮮明詭異,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無絲毫反光的匕首,咬在脣齒之間。
她輕輕的笑着,聲若幽靈形如鬼魅,眼中閃爍着狼一般的嗜血光芒,輕聲說着:“跟我比暗殺之技?你們在開玩笑嗎?”
月光不過一閃而沒,卻足夠讓對面的人看到她的模樣,黑衣人有“唰”的遠離了她一些,有人沉聲說着:“恬郡主,我等並無意與你爲敵。”
“可你們卻正在追殺我的未婚夫,意圖讓我尚未出嫁就先掛個寡婦的名頭。”
於是,殺戮再起,黑暗中,有拋頭顱、灑熱血,身形閃爍鋒芒乍現時,血濺三尺。
黑暗就是最好的隱形衣,她身在其中,一擊必殺。
終於,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這裡再沒有能威脅到他們的人,君修染依然靠在樹幹上,從始至終連動一下都沒有,只顧着緊緊的盯着那個在黑暗中曼舞的身影。拜那三年的經歷所賜,讓他練就了一雙在黑暗中也能分辨事物的眼睛。
都結束了,他的人兒卻站在那裡也不動彈了,他不禁出聲輕喚:“恬恬。”
她身形僵硬了一下,忽然轉身便朝他飛撲了過來。
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裡,將他用力的抱緊,又擡頭親吻上了他的嘴脣。
君修染倏然僵硬,忙伸手抓着她的兩邊肩膀將她拉開,低頭凝視着她問道:“恬恬,你又吃藥了?”
端木恬頓時臉色一黑,怒道:“你才吃藥了呢!”
他卻大鬆了一口氣,然後二話不說又將她給拉了回去,低頭便堵住了她那張似乎還想要罵人的小嘴。
脣舌相抵,抵死纏綿。
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有些情難自禁的時候,端木恬忽然推開了他,引得三殿下一陣不滿的呻吟,“恬恬?”
她喘息了兩下平復不正常的心跳,說道:“你受傷了。”
“只是身體受傷,又不是那裡受傷了。”
端木恬不禁又黑了臉,她只是想跟他說他受傷了,該早點離開這裡好儘快療傷啊,他爲什麼就能想到那個方面去?
她嘴角一抽,又忽然神色一正,道:“我怕你又要吐血。”
“……”三殿下當即鬱悶得無以復加,一口氣憋在了胸口,讓他現在就忍不住的想要吐血了!
這簡直就是恥辱!
遠處有火光傳來,還有踢踏的腳步聲,因爲沒有了專門善後處理痕跡的人,再加上端木恬這一路殺戮過來,終於很快就被人發現,並一大羣人順着她留下的痕跡一路浩浩蕩蕩的追了上來。
那沖天的血腥味,那滿地的鮮血屍體,還有那兩個唯二站立着的人,亦是滿身鮮血,煞氣沖天,讓所有人都不由得爲之震驚了,騷動了,然後有堯王府的侍衛率先下跪,道:“屬下救護來遲,請主子責罰!”
人羣一靜,然後“呼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喊道:“卑職等救護來遲,讓三殿下受驚了!”
當他們從林子裡走了出來的時候,外面天邊已開始泛白,端木恬和君修染站在山林邊看着天邊的一線光亮,他忽然牽住了她的手,輕聲說道:“回去吧。”
“嗯!”
早有馬車準備好等候在旁邊,兩人一起登上了馬車,隱約中她好像聽到有人在說:“不愧是端木王爺的女兒,恬郡主太強悍了。”
她的腳步不由爲之一頓,然後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
“恬恬這是一戰成名了,連軍中將士都爲你折服。”馬車內,君修染再不見方纔的堅韌,而是軟綿綿的癱在榻上,一副我很虛弱我很痛苦我很難受我受傷很嚴重極需要安慰照顧關懷備至的模樣。
端木恬瞥了他兩眼,若無其事的轉開了目光。
馬車開動,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看到太陽躍出了地平線,晨曦微露,空氣清新,鳥兒清啼,一切都顯得似乎很美好很有希望,她從昨天遇刺之後一直緊繃着的心,也忽然間舒緩了開來,目光輕柔,嘴角淺笑。
君修染在旁邊看着她,亦是目光輕柔,嘴角含着笑。
三殿下安全回來了,緊張了一天的京城老百姓們終於鬆了一口氣,然而那朝堂之上,卻是越發的波瀾壯闊。
當然,在那之前,他們的三殿下毅然拒絕回堯王府,死皮賴臉的定要住進端木王府裡面,最終卻還是被老王妃拎着塞進馬車裡面,直接攆回了堯王府。
他各種幽怨,卻見他的人兒只是斜倚在門口衝着他笑得幸災樂禍不懷好意,半點沒有要留他下來陪陪她的意思。
“哎~”他幽幽一聲嘆息,說道,“恬恬,那我先回去了。”
“嗯。”
“你有空的話常到堯王府來走走,熟悉熟悉環境。”
“……”
“我有空的時候,也會經常過來看你的。”
“你不來也沒事。”
“那怎麼能成呢?我怕恬恬你會想我。”
“……”
“當然,我也會想你的。”
老王妃在旁邊聽得嘴角直抽抽,“啪”一下拍在了馬屁股上,將某隻殿下給拉走了。
端木恬看着馬車朝堯王府的方向行去,轉頭看向了祖母,問道:“祖母,他的傷不要緊吧?”
老王妃側頭看她,神情有些膩歪,不過端木恬熟若無睹,半點反應也無。
輕笑一聲,又輕輕一嘆,說道:“養着吧,總會好的。”
端木恬不由臉色一變,又問道:“那他體內的毒……”
“暫時無礙。”見孫女神情有些鬱郁,她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放心吧,他是練武之人功力深厚,傷勢恢復得就比普通人快,也不必擔心落下病根什麼的。他那毒,若能解,那些珍奇之藥自當能給他洗筋伐髓,比任何人都要更健康,若是找不齊,他怕是也活不到被病根折磨的那一天。”
端木恬倏然捏緊了衣角,點頭道:“我知道了。祖母,我先去休息。”
“去吧。你手臂上的傷也要留意,這天氣越發的炎熱了,傷口也更容易發膿感染。”
“嗯!”
樓閣深深之處,有人正在發着脾氣。
只聽“砰”的巨響之後,他身前的桌子頓時粉身碎骨,嚇得站於下方的僕從心尖兒一跳,忙低頭垂眼越發的瑟縮不敢動彈了。
“廢物!”他滿臉盛怒,說道,“那麼多人竟連一個落崖受傷的君修染都殺不掉,都是吃乾飯的?還被那端木恬從背後偷襲,一鍋兒端了,就剩下一個還是被嚇破了膽藏在暗中連面兒都不敢露?哈,哈哈!飯桶,全都是他媽的飯桶!”
他煩躁的踱着步,忽然轉頭看着那僕從問道:“陳妙燕情況如何?”
那僕從當即回答道:“回主子,那陳四小姐被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急速送回來又免不了一路顛簸,至今還在昏迷中,不知是否能夠醒過來。而且她的一隻手腕受傷非常嚴重,恐怕是已經廢了。”
他眸光陰沉狠絕,沉吟思索了會兒,冷笑道:“一定要把她給救活過來,這麼重要的棋子怎麼能讓她死了?她活着可還有大用處呢,讓他們去狗咬狗,哼!”
“是!”
宮闈深處,有人臥病在牀,輕聲說着:“三皇子安全回來了,那就好,那就好。”
有人不滿的嘀咕着,“還不都是因爲端木恬那個醜八怪,不然皇兄纔不會落了崖呢。”
“好了萍兒,你還想讓你父皇再關你禁閉嗎?”看着撅嘴賭氣的女子,她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母妃知道你受了委屈,不過你這性子也得改一改,不可再那般魯莽了。”
“母妃……”
“母妃是爲你好,你要記着些。不然若是哪天又惹了你父皇不高興,誰也救不了你啊。”
“哼!”
“行了,你也先退下吧,母妃有些乏了。”
六公主於是站起來退下,待得寢宮裡再無其他人,忽有黑影浮現,單膝跪在她的榻前,道:“娘娘恕罪,小的沒有能完成您交付的任務,反而害得三殿下落崖。”
她半躺在牀上,聞言並不語,只默默的沉思,許久才忽然問道:“那學士府的四小姐,可有找到了?”
跪在地上人頓時額頭冒出了冷汗,道:“娘娘恕罪,至今沒有找到,彷彿突然消失了。”
“嗯?”
“據小的查探所知,三殿下落崖之後又遭到了追殺,小的懷疑,陳小姐會不會是落到了那些人的手裡?”
“什麼?竟有人追殺三皇子?本宮爲何現在才知道?”
“小的剛得到消息就前來稟告了,不敢有絲毫拖延和欺瞞。”
“那可知是何人所爲?”
“娘娘恕罪,小的也不知道。”
“那你跪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查清楚了?”
“是,謝娘娘不責罰,小的告退。”
另一邊,端木王府,君修染才離開沒多久,便有人登門拜訪,搖頭晃腦滿臉慼慼抑揚頓挫的對她說着:“王妃,主子他說纔剛分離就又想念,想你想得茶不思,念你念得飯不想,就連滿身的傷痛也似乎越發嚴重了,痛苦不堪不堪忍耐耐不住寂寞……呃,是耐不住思念,屬下實在是不忍見主子如此痛苦,便擅自過來請求王妃,您可否搬去堯王府住上一段時日?陪陪主子,也好讓他的傷好得快一些。上次就是因爲有王妃您的陪伴,主子的傷勢恢復得前所未有的快啊。”
端木恬側目看着他,揉了揉眉心,定了定神,說道:“我倒覺得你這麼長一段話裡面,就其中的五個字最可信。”
“哪五個字?”
“耐不住寂寞。”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