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陰娘子道:“兄弟,姊姊便送你到這裡了,咱們就此別過。”卞小都呆呆望着她,一時心頭沉浮,竟自啞然,過了一會兒道:“姊姊好走,小僧在此恭送!”說着深施一禮。
慧陰娘子搖頭道:“不,兄弟先走,姊姊在這裡還能望見兄弟的影子。”卞小都心中感動,重重點頭道:“好!那就小僧先走,姊姊保重,小僧辦完事情,再來看望姊姊。”慧陰娘子眼中露出喜色,道:“真的麼?兄弟可莫哄我。”
卞小都道:“小僧決不食言!”當下轉身便行,再也不敢回頭,走着走着,心頭忽然一陣惘然。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麼感情,只覺自己若是隻妖精,跟她在一起,那也不錯。山路顛顛簸簸,四下一團模糊,他不辨東西走了半天,也不知走到哪裡,忽聽不遠處傳來聲聲呼喊:“卞小都,和尚,你他孃的躲哪兒呢?”“卞兄弟,你在附近麼?”
那聲音正是葉禎兒和伊九娘,卞小都大喜,當即應道:“葉施主,九娘,小僧在這裡!”那邊一聲歡呼,猛然馬蹄急驟,兩騎馬頃刻之間奔到面前,忽然一個嬌小身影撲過來,拉住他衣袖,再也不鬆開,他定睛望去,只見皎潔月光下,悅顏臉龐沾滿淚痕。耳聽葉禎兒哈哈大笑道:“和尚,你他奶奶的,老子還以爲你被妖精吃了,這大半天,你都跑到哪兒去了?”
卞小都道:“一言難盡,你們先告訴我,這是哪裡?”葉禎兒“咦”了一聲,奇道:“你自己走到哪兒還不知道嗎?”卞小都道:“正是。”
伊九娘忍不住一笑,道:“卞兄弟真是吉人天相,這地方便是咱們昨日分手的地方。”卞小都恍然道:“原來如此,你們一直在這邊等我麼?”
伊九娘道:“那倒沒有,昨日你走後,我們便一路跟着你,也到了蠍子洞外,後來見你和慧陰娘子走進洞去,便十分擔心,正想編排個什麼理由混入洞去,正這時,來了兩個青劍門的少年,沒說幾句話,便與洞內妖精廝打起來,不久,慧陰娘子衝洞出來,與青劍門少年鬥了幾十回合,卻不知什麼原因,還未分出勝負,那慧陰娘子竟而逃了,兩個少年隨即殺入洞去,我們也跟在後面,一路搜尋,把洞中尋了個遍,全不見你的蹤影,後來我們猜想,你大概已經走了,怕你回來找不見我們,急忙趕回來,一直等到半夜,仍不見你身影,我們心中着急,便在這四周呼喊,只喊了幾聲,就聽見你答應。”
卞小都聽着伊九娘說話,見她關切之色溢於言表,心中一陣溫暖,忖道:“這世間原來還有這許多人惦記我,就算我此生不能修成正果,那也沒什麼好遺憾的。”當下把自己進山後的情形敘述一遍,最後道:“小僧累大家苦等,實在不好意思,幸好不辱使命。”說着取出‘冰痕’,展於掌心。
大家低頭望去,只見他掌心上晶光閃閃,一支冰制小斧通體透明。葉禎兒大喜,叫道:“奶奶的,你果真好運氣!”伸手就要把它取在手中,誰知那小斧極具靈性,突然跳起來,“嗤”的一下,向他指上斬去。葉禎兒“唉呀”一聲,急忙縮手,小斧斬空,一個旋轉,又落回卞小都手中。
葉禎兒怒道:“和尚,你幹什麼?無緣無故給我一下,若不是老子躲得及時,這幾根手指可就沒了。”卞小都一臉茫然,也不知道是什麼原故,喃喃道:“它……它是自己跳起來的。”
葉禎兒撇了撇嘴,不信道:“它又沒長腿,怎麼可能自己跳起來?你騙誰呢?”
伊九娘突然插嘴道:“葉大哥,你莫怪卞兄弟,這支‘冰痕’雖沒長腿,但它已頗具靈性,能自己識別主人,若是不相干的人想要碰它,它便會自動攻擊。”
葉禎兒道:“這倒有些希奇,莫不成它已修成真丹,是有生命的?”伊九娘道:“不錯,小妖曾遇過一件類似之物,若是趕上機緣巧合,它還能化成人形呢。”葉禎兒不住點頭道:“這種事老子倒也有所耳聞,只是不曾遇見,嘿嘿,今日總算大開眼界。”
當下幾人又計議一番,決定今夜在此歇息,趕明一早直奔驚怵嶺。幾人點起一堆篝火,四下圍坐,此時因腹中空虛,一時還睡不着,無意中提到慧陰娘子,葉禎兒不由得感嘆道:“這一帶不知多少大王垂涎慧陰娘子美色,只因她太過厲害,所以纔沒人敢去招惹,沒想到對和尚卻如此垂青。”
伊九娘道:“那是因爲卞兄弟處處與人爲善,所以才福澤寬厚,總能遇難呈祥。”說到這裡,不禁看一眼悅顏,心道:“我悅顏妹子對卞兄弟也一往情深,幸好她聽不懂我們說些什麼,不然卞兄弟處處留情,倒惹她傷心了。”
幾人睡了半宿,到第二日天光大亮,起身收拾好行囊,上馬出了山區,然後轉而向東,一路飛馳而去。幾人剛解決了一道難題,此時心頭暢快,雖然肚中還是飢餓,但也不覺得那麼難以忍受,兩旁綠草鮮花生長得嬌豔奪目,更令人增添許多美好遐想。
眼見前方日頭越來越高,路上行人也陸陸續續多了起來,不久,前方出現一座巨大城郭。葉禎兒一揚手臂,大聲道:“那是屺城,咱們到城中吃頓飽飯,再趕路不遲。”卞小都與伊九娘同時答應一聲,朝城門馳去。
城門口熙熙攘攘,各色人等進進出出,川流不息。幾人跳下馬,牽馬入城,伊九娘與悅顏還是頭一遭見這許多來人類,不禁心頭轆轆,又是好奇又是擔心,生怕被別人瞧出她們真實身份。葉禎兒卻滿臉不在乎,想到一會兒便可沽酒暢飲,早不自覺笑出聲來。
入了城,幾人漫步城中,只見眼前道路縱橫交錯,兩邊店鋪鱗次櫛比,目不暇接,直看得人眼花繚亂。正走着,猛見斜上方高懸一個斗大的“酒”字,葉禎兒不由得大喜,幾步搶入門去,一把扯下葫蘆,摔在櫃上,大聲叫道:“店家,店家,快快與我沽酒來!”
此時還未到吃飯時間,店中清靜,那掌櫃的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猛然耳邊一聲大喝,直震得耳鼓發麻,未曾睜眼,先聞一股惡臭,急忙掩鼻而視,只見櫃檯前一個身材高大的破爛花子,滿臉歡愉之色,正不住敲打櫃檯。那掌櫃的心中一陣煩惡,登時白眼相向,揮手轟趕:“去去去,臭叫花子,我這裡沒酒與你。”
葉禎兒大怒,“嘭”的一拳,砸在櫃檯上,激得賬簿茶杯一起跳起來,喝道:“你這老狗,如何瞧不起人?你見我穿得破,便以爲我沒錢,操你奶奶,你信不信老子把你腦袋擰下來,當夜壺使?”
那掌櫃的見他兇惡,自己這會兒人單勢孤,一時倒不敢與之爭嘴,只是嘿嘿冷笑。此時卞小都等人也走進店來,只見葉禎兒滿面怒容,瞪着店家呼呼喘氣,不知發生何事?伊九娘卻只是偏袒自己人,上前一步,指着掌櫃額頭斥道:“你這老兒,好沒來由,幹麼惹我大哥生氣,敢是不想活了麼?”
那店家見眼前叫花還未離去,竟又添了幾個男女叫花,心中奇怪,忖道:“屺城之中,誰人不知這家酒店是我們胡大爺開的,這幾個叫花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怎敢到此滋事?那是仗了誰的勢頭?難道是丐幫的?可即便丐幫幫主到了這裡,也得看我們大爺幾分顏面!”當下昂頭道:“我看幾位是外地客,不知這兒是誰的地盤?嘿嘿!我便奉勸幾位一句,這裡是龍潭虎穴,可不是你們惹事的地方!”
葉禎兒罵道:“操你孃的老狗!說什麼龍潭虎穴?便是天皇玉帝,老子也不放在眼裡,你快快與我沽酒,把上好酒菜端出來,不然老子可要親自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