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一個稚氣的聲音道:“好大口氣,連天皇玉帝也不放在眼裡,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子。”幾人一怔,扭頭望去,只見店門口站着一個八九歲小童,那小童梳着兩個圓圓的抓髻,小臉紅撲撲的,一雙大眼黑白分明,模樣十分惹人喜愛,只是此刻雙手叉腰,臉上神情嚴肅,叫人看着有些彆扭。
伊九娘笑道:“你是誰家小孩兒?你家大人呢?怎麼不領着你出來?”那小童臉上佈滿嚴霜,冷冷道:“我道是什麼玩意兒,原來是幾隻妖精,你們好大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到屺城滋事!”幾人心頭一驚,沒想到他年紀不大,眼光卻厲害,只聽小童又道:“妖精,今日算你們倒黴,既叫小爺撞見,好歹也得給你們吃些苦頭。”
伊九娘見他模樣稚嫩,偏裝出一副大人口吻,不禁咯咯一笑,道:“你這小娃娃信口雌黃,胎毛還沒褪淨了,倒學着嚇唬人。”
小童大怒,喝道:“妖精討死!看法寶!”猛然亮起一道光芒,直直射在伊九娘臉上。伊九娘嚇了一跳,只覺眼前白花花的,什麼也瞧不清,急忙擡袖遮擋,側目望去,只見小童手中高舉一面照妖鏡,正對她喝道:“妖精還不現出原形!”
伊九娘輕輕一笑,不屑道:“我還以爲你有什麼寶貝,原來就是這麼個破爛,我勸你還是丟了的好,要不拿回去給你家姊姊抹粉用。”說着嬌笑不已。
小童神情尷尬,一時不明白自己法寶怎麼突然不靈驗了?他本來以爲自己一出手,便把妖精收拾了,回去跟師兄弟們顯示,臉上極有光彩,誰知這些妖精道行高深,自己不是對手,只怕還要十分糟糕。他心中已經害怕,有心轉身逃跑,可他是貴族望門子弟,又向來高傲慣了,思來想去,便是輸不起面子。
此時悅顏躲在卞小都背後,渾身瑟瑟發抖,別人不覺怎樣,但她因失去靈氣,所以對照妖鏡非常恐懼。卞小都回頭看她一眼,已明其意,急忙對葉禎兒道:“施主,你去把那面鏡子打碎了吧,小狐狸若被照到,恐怕就再也恢復不成人形了。”
葉禎兒答應一聲,也不見他如何提氣,身形一晃,已站在小童面前,一把奪過照妖鏡,兩掌一搓,化爲粉末,“簌簌”落到地上,然後瞪着小童道:“你這小孩兒,若不看你年紀幼小,今日便了結了你,哼!你仗着一點點天賦,便跟我們囂張,今日多少得給你留點兒記性!”猛然一掌,拍在小童頭上。
小童已嚇得呆了,眼見掌來,竟不知躲閃,“啪”的一下,掌擊在腦頂上,一陣滾燙,彷彿被一壺沸水直灌下來,小童一聲慘叫,“撲通”暈倒在地。
卞小都驚道:“施主,你怎麼殺死他了?”
葉禎兒“嘿嘿”笑道:“有你這和尚在,我怎麼敢隨意傷人,這小孩兒天生慧眼,能識妖魔,我只是把他這項能爲廢了,免得以後再找大家麻煩。”
卞小都搖頭嘆息道:“即是上天賜與,你怎可逆天而行?這對你終究不好,難免今後會遭遇場大劫難。” 葉禎兒哈哈笑道:“以後的事,理他作甚?老子本就應劫而生,就算應劫而死,正是天隨人願,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那一天叫老子轟轟烈烈大幹一場,平生足以!”
卞小都見他臉上豪情萬丈,不禁被他感染,說道:“不錯,人生無常,所謂福禍,只不過是心頭幻影,並不足懼,若真有那一天,小僧也願陪施主大幹一場。”
葉禎兒笑道:“老子所說大幹一場,必定殺人千萬,血流成河,你這小和尚能開殺戒麼?”卞小都道:“殺人千萬,血流成河,翻然悔悟,立地成佛!小僧雖不能開殺戒,但願幫助施主成佛。”
葉禎兒低頭沉思,嘴中喃喃道:“殺人千萬,血流成河,翻然悔悟,立地成佛!好!好!好!和尚,你是我今生所遇到最奇怪之人,當真奇怪至極,哈哈哈!”
卞小都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是小僧所遇到最有趣的妖精,當真有趣得緊,呵呵呵!”伊九娘忍不住“噗哧”一樂,說道:“你們一個奇怪至極,一個有趣得緊,卻也是千載難逢的荒誕事,嘻嘻!”
悅顏雖不知他們笑什麼,但見他們高興,自己就很快樂,此時臉兒微紅,癡癡傻笑,好似一朵盛開的小海棠。
葉禎兒突然回頭,對那掌櫃的喝道:“還不去給老子拿酒麼?”掌櫃的早嚇得渾身酥軟,兩腿打顫,結巴道:“這……這個,小的想給幾位大俠,不,是幾位上仙拿酒喝,可是……可是小的這兩條腿不聽使喚,這……這便只好請幾位上仙自取,小的權當奉送。”
葉禎兒嘿嘿笑道:“那可怎麼好意思?”說是這般說,身子卻早轉到櫃檯後,取過一罈酒,“啪”的打掉封蓋,仰脖痛飲幾口,止不住大叫:“痛快!痛快!”
伊九娘到後堂轉了一圈兒回來,懷裡捧了一大堆乾果以及各色小點心,堆在一張桌上,幾人早餓得狠了,立即圍在桌前,大口吞食,囫圇吞棗般的吃了一會兒,葉禎兒忽道:“怎麼只是這些東西?沒有肉麼?”
伊九娘一下跳起來,道:“小妖不沾葷腥,難道……難道葉大哥吃得肉麼?剛纔在廚房看到有煮好的牛肉,葉大哥若要,小妖便取來。”葉禎兒道:“老子不忌葷,有酒無肉,甚爲無趣,若有肉,麻煩九娘給取些來。”
伊九娘望一眼卞小都,見卞小都微微一笑,並不出言阻止,這才轉身奔入廚房,不久端出一大盤子熟牛肉,擺在葉禎兒面前。葉禎兒一口酒一口肉,吃得興高采烈,忽然外面一陣喧譁,緊接着腳步雜沓,一羣手持利刃的青衣大漢,簇擁着一個錦衣人,直衝進來。
葉禎兒仍悠哉遊哉的喝酒吃肉,對來人睬也不睬,那錦衣人一進門,便抱起地上小童,連連呼道:“侄兒醒來!侄兒醒來!”小童慢慢轉醒,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道:“瞿叔叔,這幾個妖精毀了我慧眼神通,嗚嗚!我……我再也修不成劍仙了,嗚嗚!請叔叔爲侄兒報仇雪恨!”
錦衣人聽他沒有性命之憂,臉色登時好了許多,安慰道:“侄兒放心,你慧眼神通是上天賜予,不會說沒就沒,叔叔定當想辦法幫你恢復,你先閉眼休息一會兒。”招手叫過一名大漢,把小童交到他手中,然後目光在卞小都等人臉上一掃,面含慍色道:“妖精!我紅柳莊與你等有何仇怨,竟對小孩子下此毒手?”
葉禎兒一陣冷笑,猛地喝乾壇中酒,一轉身,眼看就要動手,卞小都恐他多傷人命,急忙上前一步,隔在他們之間,合十一禮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請了,非是我等下毒手,而是那小童先用照妖鏡攻擊我們,我們不得已纔出此下策,還望施主海涵。”
錦衣人“哼”了一聲,道:“他只是個小孩子,倘若真有什麼不周的地方,你們教訓他一頓也就是了,何必毀了他慧眼神通?這下手也未免太重了吧?”
卞小都正要解釋,卻聽葉禎兒喝道:“和尚,不必與他廢話!老子就是要下重手,怎樣吧?奶奶的,紅柳莊算什麼東西,惹得老子不高興,把你莊子踏平了!”
錦衣人怒意漸升,冷冷道:“閣下好大口氣,我紅柳莊向來不與妖精交惡,看來今日不得不破一回例了。”葉禎兒哈哈狂笑,猛然一翻手腕,掌心奔出一隻獨角獸,頭頂角尖朝錦衣人小腹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