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陰娘子大喜,情不自禁道:“兄弟,姊姊在這兒!姊姊給你送禮物來了!”當下猛一提氣,徑朝那邊飛去。
“呼”的一下,霧氣四散,捲起一陣旋風,卞小都只覺眼前一花,慧陰娘子已站在面前,喜滋滋望着他道:“兄弟,看姊姊給你帶的什麼禮物?”綵帶一卷,把一團事物拋在他腳前。
卞小都不見其他人,急忙問道:“姊姊,怎麼只有你一個?九娘和小狐狸呢?”話音未落,忽聽不遠處有人應道:“我們在這裡,卞兄弟不必擔心。”說話間,伊九娘牽着悅顏的手從濃霧中快步奔出。
卞小都神情一緩,說道:“大家都沒事,這就好了。”慧陰娘子道:“兄弟怎麼不看看姊姊給你帶的什麼禮物?”卞小都道:“什麼禮物?”這才低頭,只見腳前一人,渾身沾滿淤泥,往臉上望去,見她眉梢微蹙,雙目緊閉,一副容顏秀美絕倫,不覺渾身一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喃喃道:“這……這不是李姑娘麼?她爲何會在這裡?”
慧陰娘子嘻嘻一笑,面有得色道:“我特地把她擒來給兄弟做媳婦的。”
卞小都一呆,不由一陣苦惱,嘆道:“唉!小僧哪有那般福氣?姊姊這一次真是太胡鬧了,你把她擒來,青劍門怎肯與你甘休?姊姊還是快把她送回去。”
慧陰娘子不高興道:“我幹麼把她送回去?哼!我一番好意,誰知你全不領情,要早知如此,我也不來了!”卞小都道:“姊姊莫誤會,小僧如何不知姊姊好意?只是這種事無法強扭,而且……而且小僧幾經生死,多少明白一些事情,正在試着把她忘記,唉!”說到這裡,不由得一聲深深的嘆息。
慧陰娘子道:“你若能忘記,自然是好,怕只怕你忘不掉又得不到,那便糟了。”一旁酒道人忽然沉聲道:“慧陰娘子,你給這位姑娘吃了什麼毒藥?若再不救治,那纔是糟了。”
慧陰娘子怒道:“大鬍子胡說八道!我哪裡給她……”一轉眼,發現李晴眉心果然一團黑氣,不覺輕“咦”一聲,道:“這是怎麼回事?”俯身在她身上摸了一遍,頓時臉色大變,“刺啦”一下,撕裂她褲腳,露出一截小腿,只見她小腿又黑又腫,腿側有一塊銅錢般大小的傷口。
傷口已經腐爛,散發着濃濃惡臭,卞小都暗暗心驚,忍不住道:“姊姊,她到底中的何毒?”慧陰娘子呆了半晌,搖頭道:“她是被一種叫做黕蟮的毒蟲咬的,這種毒蟲來自異界,全身無骨,可以深藏泥下,最主要的此毒世上沒有解藥。”
卞小都急道:“怎會沒有解藥?世間任何事都相生相剋,那便一定會有解藥!”葉禎兒忽然“嘿”的冷笑一聲,喝道:“和尚,你沒聽明白麼?這種毒物來自異界,就算有解藥,也得去異界找。”卞小都道:“那咱們便去一趟異界。”
葉禎兒罵道:“去你奶奶!你以爲自己有多大本事?還去異界?爲了這麼個破小娘兒值得麼?再說就算你去了異界,等找來解藥,這小娘兒也早死透了。”卞小都心頭茫然,道:“那怎麼辦?”
葉禎兒道:“什麼怎麼辦?她死了更好,免得你成天惦記,不僅自己煩惱,讓人家也跟着煩惱。”卞小都一陣默然,怔怔不語。
慧陰娘子見他好像丟了魂兒似的,心中不忍,說道:“兄弟,你不必太難過,此毒雖然沒有解藥,但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卞小都眼中一亮,急道:“那是什麼法子?姊姊快說!”慧陰娘子笑道:“此法說來簡單,一般異界之毒都屬幽毒,可以簽訂契約,咱們只要找個不相干的人,讓他與毒氣簽訂契約,毒氣便會轉到他身上,你這如花似玉的美嬌娘自然就沒事了。”
葉禎兒道:“慧陰娘子,你盡說廢話,這世上誰會那麼白癡?明知自己會死,還與毒氣簽約?除非他不想活了。”慧陰娘子撇嘴道:“沒人願意,你就不會逼他麼?哼!我抽他一千鞭子,就不信他不樂意!”
酒道人在一旁聽得大搖其頭,心道:“妖精處事與人果然大不相同,把別人性命視如草芥,倘若他們真要如此做,我卻不能袖手旁觀。”只聽葉禎兒道:“別說抽一千鞭子,你就是抽他一萬鞭子也全不頂事,異界契約之說雖然不假,但也要那人心甘情願才行,似你這般用逼迫手段,又怎救得了人?”
慧陰娘子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說一個救人的法子!”葉禎兒搖頭道:“我沒有救人的法子,即便有也不會救她,這小娘兒活着令人煩惱,不如死了乾淨。”伊九娘道:“葉大哥,我看咱們還是救救這位姑娘吧,她若死了,只怕卞兄弟也活不成了。”
葉禎兒看一眼卞小都,見他望着地上少女癡癡發呆,不禁忖道:“九娘說得不錯,這小和尚什麼都好,就是不知道這世上誰纔是他最該珍惜的,操他奶奶!老子就看不出這破小娘兒有什麼好的?也值得那麼着魔?只是若不救她,和尚只怕難過此關,這便如何是好?”正在發愁,忽見卞小都蹲下身,對地上少女道:“阿彌陀佛!小僧前世欠了你的,今生還清,也好早到極樂世界。”說着便把嘴脣往她傷口上吻去。
衆人大驚,同時伸手阻攔,葉禎兒喝道:“和尚,你他孃的別幹傻事!”慧陰娘子道:“兄弟,不可如此!”酒道人道:“小師父,慢來!”伊九娘道:“卞兄弟,你死了,我悅顏妹子怎麼辦?”
“啵”的一聲,卞小都身上散出一圈金光,把大家擋在圈外,嘴脣毫不猶豫吻住傷口,猛一吸氣,眼見李晴漆黑小腿漸漸變得白皙紅潤。酒道人不覺輕輕一嘆,道:“小師父如此年紀,便已修得金獅子舍利,卻這般輕易放棄,實在可惜!”
李晴緩緩睜開雙眼,感覺小腿陣陣廝癢,擡身望去,見卞小都正在親吻自己,不禁又羞又惱,急忙收回雙腿。卞小都身子一晃,回頭道:“李姑娘,你好了麼?”
“啪”的一記響亮耳光,打在卞小都臉上,聽她喝道:“卞小都,你好不要臉!”卞小都只覺腦頂一暈,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跤,坐在地上。
葉禎兒大怒,飛起一腳把她踢得遠遠的,罵道:“去你奶奶!滾你孃的蛋!莫叫老子再看到你!”李晴摔在地上,連翻幾個滾,身子並無大礙,一扶身,站起來,回想剛纔情形,好像自己誤會人家,想要道歉,卻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呆呆出了會兒神,一扭身,朝谷外行去。
卞小都躺在地上,肌膚已經開始潰爛,他恍惚看見一汪清澈無比的湖水,那般深情地望着自己,她是誰呢?那麼的熟悉,彷彿一萬年的等待,便是與她這一刻的相遇。一瞬間,似乎有道閃電把他心口照得分外明亮,但隨即光芒便湮滅了,他一陣糊塗,忍不住問自己:“我到底做了什麼?”
衆人默默望着他,見他臉上越來越黑,有的地方長出大個膿包,隨着“啪”的一下爆裂開,那地方迅即變成一塊腐肉。一隻柔嫩小手輕撫下來,在他臉上細細摩挲,腐爛惡臭的膿汁粘滿她的手指,但她並不覺得那有多骯髒,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極其自然的。
她把他抱起來,向荒野中走去,葉禎兒叫道:“小狐狸,你去哪兒?”但這句話顯然是多餘的。
山谷悠悠,伊九娘不禁飲泣出聲。
他的臉變得滾燙,一滴淚落下來,“嗤”的一下,便蒸發了。毒在體內不停地遊走着,他眼前一片黑暗,卻清晰地看她走了進來,把他領入一片波濤。開始時,波濤還很輕微,他隨着波濤一起一伏,顛顛簸簸,後來波濤開始漸漸激烈,洶涌澎湃,他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歡暢,痛徹骨髓。
波濤終於平歇下來,港灣寧靜,他望着她道:“小狐狸,我又欠了你的,你要我何時才能還清你呢?”她輕輕一笑,道:“其實兩情相悅,便提不上誰欠誰的。”
他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麼?”但眼前空蕩蕩的,她已經消失不見了。
“小狐狸,你在哪兒?你到底說的什麼?”他拼命大喊,猛然驚醒,眼前白花花的,日光猛烈,已是第二日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