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藤齋便是上次龍誠璧與百里逸姐弟見面的那個酒樓茶肆,地處王城東街一處不算繁華,甚至可以說偏僻的角落處,然因其特有的美酒梨花釀以及各式各樣特色的糕點而聞名遐邇,即便在這麼個偏僻的地方,依然不乏聞聲而來的客人。
蘇紫瑤等人到達靜藤齋之時,裡面已經幾乎滿座。好在平日裡龍誠璧與龍軒逸都喜歡來這說事,加之這間酒樓的梨花釀與芙蓉糕都深受蘇紫瑤喜愛,故而爲圖方便兩人早在這間酒樓預留下了一長期包間,不然今日蘇紫瑤只怕就得盛興而來,敗興而歸了。
“幾位姑娘,可有事先預定了位置?”幾人剛一進樓,一小二便揚着一臉笑意湊了上來。
“我們是天字一號房的,你直接帶我們過去即可。”
小二一聽幾人是天字一號房的客人,臉上的笑意登時斂了斂,片刻之後才恢復道:“幾位姑娘,天字號房的客人需憑信物入內,幾位可帶了信物?”
蘇紫瑤朝着素月使了個眼色,素月會意的上前取出一塊玉玦交給小二一觀。剛一看完,立刻讓出道來:“幾位姑娘這邊請。”
“小人蔘見王妃。”
“本宮今日只是來品嚐你們酒樓的招牌——梨花釀和芙蓉糕的,這些虛禮儘可免了。”
“是,小人這就去給王妃準備吃的,王妃請稍等片刻。”
小二剛一退出房間,挽星立馬湊到蘇紫瑤的身邊問道:“王妃,這小二怎麼知道我們身份的?”
“剛纔素月給他看的是攝政王府的令符,普天之下只有兩塊,一塊在我這,一塊在王爺那。他一看自然知曉我是誰。”
“可是……可是一個尋常的小二又怎會知道攝政王府的令符生的啥樣?怎就能憑此知曉我們就是攝政王府的人呢?”
“說起來,你們都還不知道啊!這間酒樓如今的大當家的……可是我們的熟人。”蘇紫瑤轉頭若有所指的看了素月一眼。
兩個丫頭見狀一愣,詫異道:“難道是……九王爺?”
蘇紫瑤點了點頭,滿含戲謔的瞧了素月一眼:“九弟沒有告訴你?”
素月不點頭也不搖頭,不動聲色的避開蘇紫瑤探究的目光。蘇紫瑤卻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澀然,微微一笑道:“這間茶樓原就是九王爺當年出宮建府一時興起所開,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起先只爲玩耍,九皇弟也並未在意,後來發現聚集在此的人越來越多。他與王爺便動了在此設立據點的心思,退居幕後,將這擺弄成一家尋常商人經營的茶肆,內裡卻分佈了不少王爺安插的情報組織。”
“怪不得王爺和九王爺沒事就愛到這來聚一聚,奴婢還以爲他們只是過來嚐嚐這邊的佳釀與糕點,沒成想竟是來辦正事的。”碧淵一臉讚歎的說道。
“且不說究竟是不是來此辦正事,這靜藤齋之所以能夠招攬這麼些客人,可不是浪得虛名。這酒樓裡面的釀酒師傅和糕點師傅可都是當年御膳房數一數二的老手。九皇弟打小便喜歡吃這些小玩意,這幾位大師傅當年剛一從宮中退出來,便被他收進了府中。後來爲了招攬更多三教九流的人慕名而來,王爺硬是將這幾位大廚挖到此處坐鎮。爲此,九皇弟沒少在王爺面前抱怨。”
幾個丫頭聞言,像是想到了龍軒逸的做派,不由得低低笑了起來,就連素月也忍俊不禁了起來。
還未笑完,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什麼人?”
“幾位姑娘,掌櫃的說梨花釀和芙蓉糕還得過一會纔好,讓小人來給你們先添些茶水。”
“進來吧。”
幾人剛一收起了剛纔說笑的模樣,便見一身材矮小的少年拎了茶壺進來,卻不是剛纔將他們迎進來的那位。
小二在幾人的注視下,取過桌上的青花瓷杯,緩緩倒下一杯清茶。
蘇紫瑤離小二最近,看到小二的動作眼中泛起一道淡淡的漣漪。
“素月,挽星,這靜藤齋的梨花醉與芙蓉糕可是齋中一絕,你們去廚房吩咐一聲,多取些我帶回去給王爺。你們若是有什麼喜歡的,也讓他們多包一些帶回去。”
兩人對視一眼,躬身退去,挽星沒有多想,倒是素月臨出門前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倒茶的小二一眼,眼中掠過一絲疑惑。
房間的木門初一關上,蘇紫瑤便睨了那小二一眼:“碧淵是自己人,不必擔心。說吧,你究竟是誰?”
“屬下蠱王座下左護法肖澤見過聖女。”小二將手中的茶壺往桌上一擺,便朝着蘇紫瑤跪了下去。
“你是蠱王的人?”碧淵瞪大眼睛,詫異的喊道,爾後才驚覺自己叫得太大聲,慌忙捂住嘴巴。
蘇紫瑤亦是臉色一變,雙眸也瞬間凌厲了起來:“你說你是蠱王的人,可有證據?我可從未聽說過蠱王身邊有什麼所謂的左護法,右護法。”
“屬下此次前來王城正是奉了蠱王的命令前來尋找聖女下落。爲了找到聖女之後,能與聖女相認,蠱王給了屬下這個。”肖澤從懷中小心的取出一塊用娟子包裹的赤紅令牌。
“這個是……鳳凰令!”蘇紫瑤終於再也無法冷靜,猝然站起。
“瑤兒,此乃苗疆聖物鳳凰令,此令乃苗疆蠱王的象徵,得此令者即可號令天下蠱毒派系。此令現由爲師保管,將來你習得爲師所有蠱術之時,這令便將爲你所有。”
時至今日,她仍記得,那時自己初次被帶到那個在苗疆所有人眼中高不可攀,卻待自己如至親骨肉的老人面前之時,那人微笑着掏出這枚鳳凰令時說的話語。
兩年前,苗疆被滄月大軍攻陷的前一個月,那個自己唯二視若至親的老人突然重病暴斃,連鳳凰令都不翼而飛。蘇紫瑤怎麼也沒想到時隔兩年,自己竟然能再一次見到這東西。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蘇紫瑤轉過身去,雙眸危險的眯起:“你剛纔說你是奉了師父之令前來,這東西也是師父親手交給你的,也就是說……師父沒死?”
肖澤一怔,垂頭回道:“沒錯,兩年前蠱王練蠱之時遭逢變故,致使蠱蟲侵體,造成假死。我等護着蠱王到安全地方休養,不久前,蠱王方纔恢復神智,知曉苗疆已被屠城,聖女卻被帶至滄月之後,蠱王很是擔憂,遂讓我等來此尋找聖女下落。”
蘇紫瑤撫摸着手中的鳳凰令,眼中閃爍着淡淡的光芒,也不明言自己信與不信,只低聲問道:“你們與我素不相識,怎知我是苗疆聖女?”
“我等來此之前已打聽到聖女是被滄月的攝政王帶走,但攝政王府門衛森嚴,我等無法輕易靠近。只得先行潛伏於滄月王城靜觀其變,直至那日花燈節,聖女可還記得那盞雙鳳花燈?”
蘇紫瑤雙眉微挑:“那個老頭攤主也是你們的人?”
“沒錯,那位是蠱王身邊的長老之一。”
“長老之一?”蘇紫瑤的眼中浮上了幾分探究,“我跟着師父整整十年,照你們的說法應該從很久之前便已經跟在師父身邊,怎麼之前我從來都不曾見過你們?”
“聖女久居鳳蠱閣與蠱王修習蠱術,鮮少出閣,加之我們都是蠱王秘密培養,以求今後聖女接受蠱樓之時能夠助聖女一臂之力的隱秘力量,聖女自然不曾見過我們。若非這次蠱王練蠱出了岔子,我們與聖女的第一次見面應是在聖女的祭祀大典之上。”
蘇紫瑤垂了垂眼,盯着手中的鳳凰令沉思了一會,其實早在看到此人剛纔的倒茶手法以及鳳凰令出現之時,她便已經信了大半。
鳳凰令雖爲衆人趨之若鶩的蠱毒聖器,卻因着浸染過世間最毒的鳳凰羽翎而成爲奪人性命的劇毒神蠱,除了蠱王以及被認定的下一任蠱王以外的任何人只要親自接觸鳳凰令都會被上面的劇毒蠱蟲蠶食,而唯一能夠讓常人也可觸碰鳳凰令的方法便是在鳳凰令周身裹上冰蠶絲織就的紗絹,而這一秘法也只有他的師父,蠱王知曉。
“師父現在怎麼樣了?”
知曉蘇紫瑤這是信自己了,肖澤面上一喜:“蠱王身體已無大礙,就是擔心聖女的安危。”
“起來吧,你回去告訴師父,我現在一切都好,讓他不必擔憂,儘快養好身子纔是要緊。”蘇紫瑤深吸一口氣,將鳳凰令收回紗絹之中遞還給肖澤。
肖澤一愣:“聖女的意思是……不準備和我們一同回去見蠱王?”
蘇紫瑤重新坐下,端起桌上尚溫的茶水道:“你認爲你帶着我能隨意走出王城?不,我敢說你帶着我連這間酒樓都走不出去。”
肖澤臉色一變:“屬下誓死保護聖女突圍,縱然身死也定保聖女毫髮無傷。”
“你的命是師父的,不是我的。而且你是不是誤會了?”蘇紫瑤蹙了蹙眉,“你既然能混進這間酒樓,就該知道這間酒樓之中全都是龍誠璧的人,如今的我是龍誠璧的王妃,他們不會任人隨便將我帶走,卻也不會傷我。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我自己不想走。”
“爲什麼?聖女難道不想念蠱王嗎?”
“我當年想念師父,但……我更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