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妃也沒有信了,本來他也不覺得這個女子有什麼重要,但她被帶走的時候,那眼神卻不知道怎樣,讓他想起了朱霜霜。
並不是像她。嵐妃的眼神是極爲無助的,一副生機斷絕,再無生氣的樣子。可是他卻不知道怎麼想起了朱霜霜的眼神,生氣的時候、開心的時候、沉思的時候、調皮的時候……但無論是什麼時候,朱霜霜的眼睛中永遠都閃爍着一種東西。
希望。
唯一讓她沉寂的,只有自己那一紙休書吧?那時候韋辰還不明白,她接過那一封信時,眼中倏然沉寂的光華是什麼。但是現在,他卻懂了。
不知道,會不會太遲。
院中突然有聲輕響,韋辰精神微微一振,這樣熟悉的聲音,只有一個人。他緩緩起身,月白色的長袍緊緊貼在身上,展現出他俊朗的英姿。他揚聲道:“進來。”
“是。”永遠低沉不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隨即那個人就輕輕閃進了書房,正是與朱霜霜分手後的謝羽。
“安全,講。”韋辰與謝羽一向沒有多餘的話,兩個人十幾年的默契,讓他們不需要過多的問候。
謝羽低聲道:“主人猜得沒錯,那幾路大軍都已啓動,但那期間我還遇到了一個人。”
韋辰眼神一亮,那個人還會是誰?他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個字:“她?”
“正是娘娘。”韋辰猛然的情緒變化沒有逃出謝羽的眼神,他有些好笑地看着這個從來都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子,想笑卻又不敢笑,“她……”
他想了一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還真不少,一時不知道怎麼說了。韋辰卻會錯了意,一下子急了:“她出事了?”
“不是,不是!”那一瞬間韋辰爆出的殺氣居然如此強大,謝羽都有點抵禦不住,連忙解釋,“只是事情太多了,是這樣……”
大致把計劃和韋辰說了一遍,韋辰深沉的眼神中依然看不出一絲波動,只是時不是地“嗯”上一聲。直到謝羽講完許久,他才用拳頭抵住下巴,又輕輕地說了一聲:“嗯。”
這算是什麼?知道了?自己要怎麼配合?謝羽哭笑不得,只要和朱霜霜的計劃扯上關係,所有的人好像就都變了一個人,當然,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主子,那我們下一步要怎麼做?”謝羽試探地問道,“我們要不要先去宮裡接應一下?”
“不行,宮裡的防禦力量你也知道,當年都是你一手訓練出來的人,就算是咱們一起去,也沒辦法全身而退。現在不能冒險。”韋辰立即阻止了他的想法,心裡卻漸漸有了主意,“如果是她的計劃,那她的心裡一定還有別的人選,咱們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謝羽卻有點着急了,看着這個還波瀾不驚的主子,好佩服他的鎮定自若:“可是主子,現在娘娘一定已經在城外了,我們聯繫不上她,萬一真出了什麼差錯,我們就只能被動應戰了!這……太冒險了!”
韋辰這樣有信心卻不完全是因爲朱霜霜,畢竟朱仙子也答應了要幫忙,現在朱霜霜卻和韋廣暉與朱子玉在一起,說明朱仙子已經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當初起兵的事情還是朱仙子先提出的,她會去做什麼,不言而喻。
至少……真到了起兵之時,讓軍中大將大病不起的能力,她還是有的。
不過這一切還是不要說的好,韋辰微微一笑:“這勝負,自然是險中求的。我心裡自有分寸,你也別擔心了。不過還有一件事,你要警惕一點。”
謝羽看着韋辰胸有成竹的樣子,也無來由地放下了心。是啊,跟隨韋辰這麼多年,他還沒有輸過一次,這一次,也一定不會例外!他看韋辰說得鄭重,自己也單膝跪下,沉聲道:“請主子吩咐。”
話音未落,韋辰居然已經湊到了他耳邊,把他驚了一跳。只聽他清越而帶着磁性的聲音悄聲道:“府裡有內奸。”
“你不用再說了,回去休息吧,沒事不要再過來。”韋辰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身邊不缺人侍候,什麼時候學會辦事了,什麼時候我再看看,給不給你機會。”
說着,韋辰袍袖一拂,推門而出,只留下還跪在書房裡的謝羽,臉上一片震驚和不甘。遠遠地,韋辰的身影消失在王府深外,一個極快的身影跟了過去。那影子就像是一陣風,謝羽看得清清楚楚,脣邊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那些人當真不明白,韋辰的厲害,不在於他的財力武功,而在他……掌握人性。
明月當空,韋辰一直在王府中踱着步,夜色漸深,卻一直不肯回房休息。王府現在沒有女主人,丫環們也沒有了管束,到處走着,看着極亂。韋辰本來是做戲,但看得多了也真有些心煩,信步走到西廂,沉聲喝道:“靈兒在嗎?”
靈兒一直在這裡伺候着朱老夫人,乍一聽到王爺的呼喚,奇怪地趕緊跑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行大禮:“拜見王爺。”
韋辰示意她起來:“你對管家……怎麼樣?學過怎麼管事嗎?”
靈兒這段日子已經脫去了原先的稚氣,跟着朱老夫人回憶往事,學詩學禮,出落得大大方方。但突然被問到這句話,還是有些緊張,輕聲回答道:“沒有管過,不過靈兒聽朱夫人說過很多。王爺想做什麼?”
“那就學着管管吧,娘娘回府之前,這府裡的下人都歸你管了。明天一早你就去找總管家把對牌什麼的都要來,這府裡越來越不成樣子了。”韋辰淡淡扔下一句話,也不管這小丫頭有多吃驚,轉身就走。
靈兒乍一聽這話就呆住了,一直到韋辰走出很遠,才“啊”地一聲驚呼出來。但韋辰也不理她,她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確定不是在做夢,迷迷糊糊又回到房間裡:“夫人……王爺好像夢遊了……”
總算把府裡的事交待下去,韋辰卻不知道自己在煩躁什麼,依然在偌大的園子裡轉着。過了很久,他才拍拍手:“別總在暗處跟着了,出來吧。”
胡落便老老實實從暗處走了出來。他本來就是韋辰的暗衛,只有謝羽不在的時候才負責韋辰的安全。而且和謝羽不同,他既然是暗衛,就不能讓別人看到,所以一直都是在暗中保護着韋辰,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韋辰看了看他:“總在暗中跟着我,是不是覺得不舒服?”
胡落大驚,趕緊跪到了地上:“屬下不敢,既然是暗衛,守在暗處就是理所當然。”
晚風吹過,韋辰衣衫翩然,沉聲道:“那你是不想做明衛了?”
這一句話突然問出來,讓胡落不知道韋辰是什麼意思。思量了半天,只得如實回答道:“做暗衛當然沒有做明衛好,屬下也有想過。但從一開始屬下就是作爲暗衛訓練的,只怕做明衛,屬下的身手還不如那一般的人。”
“不必自謙,上一次我和你一起走的時候就知道你的實力了,當個首領綽綽有餘。”韋辰淡淡評價道,“謝羽心術不正,本王已經把他降爲普通侍衛了。從今天開始,你就頂替謝羽的位置。”
胡落乍聽這話,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半天才疑惑地問道:“大人是說……謝大人被去職了?”
“辦事不力,應得的下場。”韋辰並不願意多說這件事,“要你當首領,有問題嗎?”
“屬下萬死不辭!”突然間有了升遷的機會,而且差不多是侍衛裡可以達到的最高水準,胡落當然絕無二話。但他還是不放心,“不過屬下從來沒有做過,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只要做好我交待你的事就行,我的身手你也知道,不是千軍萬馬放過來,也用不着你。”韋辰也不讓他爲難,“其他的事,不多說,不多問,自然有你的結果。不要像謝羽一樣,太聰明瞭,不是好事。”
也不管胡落聽不聽得懂這番話,韋辰揚手把一塊玉牌拋了過來:“這是你的令牌,好生收着。”
面對着這個看不出是喜是怒的主子,胡落並不敢多話,恭恭敬敬地接過收起來,又問道:“那屬下現在的位置,由誰……”
“替補吧,無所謂,在府裡也沒多少人夠膽子動我。”這話放得就有點狂妄了,但偏偏從韋辰口中說出來,別人只能信服。胡落連連點頭,想要退下去安排,韋辰突然又止住了他。
“你今晚有一個任務。”
胡落洗耳恭聽。
韋辰眼中閃着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光芒,在月光之下,他挺拔的身影越發高大:“隨我去書房,我會寫一封信,然後你秘密去朱府之上,把我的手書帶給他。以後這府裡的密信,全部都交給你負責。”
這向來是極機密的事,胡落悚然聽令,不敢多說一個字。事涉皇家的機密,能接觸到的人,不是心腹,就是心腹之患。
他止不住地想,知道那麼多的謝羽,大概……已經準備辦後事了吧。
再回到書房,謝羽已經離開,不知道去了哪裡。胡落很不習慣地踏入房中,看着韋辰自然地拾起筆來,看着自己,這才明白是等着自己研墨。他趕緊上前,卻一不小心差點掀翻了硯臺。一直都習慣了潛在黑暗中的狠厲風格,突然要自己做這樣文職工作,胡落一時半會兒還真適應不過來。
眼看着那還帶着一堆墨水的硯臺就要翻過來,韋辰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但還是有幾滴墨濺到了月白的衣服上。胡落緊張地連連請罪,韋辰只是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好不容易等着他把信寫好,韋辰親手把信封上,又在封口處畫了一個記號,淡淡說道:“記好,朱府如果有這樣記號的信送過來,務必直接交到我的手上。除此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接觸!聽懂了嗎?”
胡落默然點頭,牢牢地把那記號記在了心裡。韋辰一揮手:“送去吧,今天夜裡不要回來,會有人跟蹤。什麼時候覺得安全了什麼時候再回府,明天午夜之前我要見到你,沒有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