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老爺,您的脈象時而大且有力,來盛去衰,狀如洪水,時而去緩中止,止無定數,實爲罕見。以華某隻愚見,應爲外氣血盛內中寒,多食一些溫性的食物,調和一段時間應會好轉。”
灰袍老大夫緩緩沉默了一下,開口緩緩說道。
“稍後華某給種老爺您開一副湯藥,暫先服用一段時日,根據效用再作調整。”
“多謝華大夫……”
种師道氣血虛弱臉色蠟黃,用手撐了下牀,半坐起來。
灰袍老大夫走向書桌,坐在書桌旁的藍袍青年連忙站了起來,把座位讓給灰袍老者,訕訕的站在旁邊。
“師傅,你老家人要開哪副湯藥,弟子原爲代勞。”
“也好,我念出來來,你聽着。”
灰袍老者再次看了一眼佘奕,看見佘奕面帶微笑的看着他,似乎也在等待他的處方,他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旁邊的藍袍青年,連忙備好紙張筆墨,站在桌邊,翹首以待。
牀上的种師道,一旁的文烈也都看着灰袍老者。
“聽好了,紫丹蔘三兩,懷牛膝一兩五錢,夏枯草三兩,丹皮一兩五錢,馬兜鈴三兩,鉤藤一兩五錢……”
佘奕聽到馬兜鈴三個字時,臉上的眉頭一皺,不假思索的開口。
“等一下……”
灰袍老者師徒兩人,以及种師道文烈,還有端茶的丫鬟都看着佘奕。灰袍老者師徒兩人的臉上明顯有幾分慍怒。
“華大夫,打攪了……莫要誤會,晚輩曾看見一些醫書,說這馬兜鈴乃毒物,不可作爲藥材,華大夫可否用令一味藥材代替馬兜鈴。”
佘奕很是尊敬的說道。根據他的觀察,這老大夫確實有一些本事,根據他把脈的描述,种師道患的應該是高血壓之類的老年人常見疾病。他開的這一幅湯藥也是中醫裡面常用治療高血壓的方子。
不過,他依稀記得,後世五十年代一種奇怪的腎病在全球蔓延流行,其病因的發現正與中藥馬兜鈴科有關,經過幾十年醫藥學家的研究發現,馬兜鈴可致人於腎功能衰弱,甚至引發上尿路癌症。在二十年代末,全球多數國家也明令禁止含馬兜鈴酸的藥物銷售。包括中國,也將含有馬兜鈴酸的馬兜鈴、尋骨風、天仙藤、朱莎蓮限制使用。
高血壓是老年人中常見的病症,治療高血壓的處方也不止一兩種,和馬兜鈴藥效相近的藥材也不止幾種,暫且不論這大夫開的方子是否有效,至少別雪上加霜,高血壓沒治好再患上腎衰減……
“少年郎爲何這般信口開河?這一副活血行氣散祖宗手裡就開始使用了,也從未聽說過有人用令一味中藥替換了馬兜鈴。無知!”
灰袍老者冷冷的瞪了一眼佘奕,劈頭蓋臉的訓斥了幾句,訓斥完之後,扭頭看着藍袍男子。
“阿剛,接着寫!”
“好的,師傅。”
藍袍中年也冷冷的瞪了一眼佘奕。
佘奕訕訕一笑,一臉無辜的表情。
文烈有些不好意思,向佘奕搖了搖頭,示意他先不要說話。种師道則似笑非笑,饒有興趣的認真打量了一番佘奕,似乎覺得這個少年很有趣。
那端茶的丫鬟看見佘奕一臉無辜的表情,抿着嘴脣,明顯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灰袍老者讓他藍袍男子寫好方子遞給文烈,文烈連忙接過方子,掏出診金遞回去,師徒二人臨走的時候,還再次不滿的瞪了一眼佘奕。
文烈送那師徒二人去了,內室裡面就剩下佘奕、种師道、還有那個端茶的丫鬟。
种師道剛要從牀下下來。
“種老爺還是接着坐在牀上吧……”
佘奕站了起來。
“呵呵,賈小友得是來看老夫的笑話了。”
种師道呵呵一笑。
“怎會……晚輩可是給您拜年來了。”
佘奕微微一笑。
“小媛,你先出去吧……”
种師道看了眼身邊的“丫鬟”。
“好的,阿爹……”
那“丫鬟”端着茶盤看了眼佘奕,走了出去……
佘奕一震,他還以爲种師道身邊這一女孩是個丫鬟,沒想到她是种師道的女兒。怔怔的看着那少女款款走出內室。這少女的身段曼妙,頗有一番韻味。
“賈小友,小媛是老夫的幼女,今年一十六歲,去年已和刑部董侍郎的三公子定了媒妁之約……”
牀上的种師道看見的佘奕眼睛一動不動看着女兒的背影,以爲佘奕動了那方面的想法,笑呵呵的說道。
“咳咳……有些惋惜了……”
佘奕連忙轉過頭,也是呵呵一笑。
“既然如此,那老夫取締了董侍郎三子與小女的媒妁之約如何?”
种師道眯着眼睛。
“這個……”
佘奕和种師道兩人互相看着對方,半響,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
不一會兒,文烈回來了,种師道在文烈的攙扶下還是起了牀,來到正堂。种師道讓女兒種小媛倒上茶水後,退了出去。
正堂裡面,佘奕和种師道愜意交談了起來。
不出佘奕所料,這種師道果真猜測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纔對他禮待有佳。
言語中雖未明確說出,但交談的內容卻轉移到了西夏和大宋兩國交戰的事情上。
佘奕思忖了一下,也不隱瞞,徑直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种師道呵呵一笑。
事實上,种師道在西北地區常年帶兵和西夏作戰,去年宋夏兩國交戰的事情自然有所耳聞。佘奕在綏德城柳林灘“作法”活埋西夏五千士兵,東門外更是身騎一匹白馬,千軍萬馬之中擊殺夏軍軍師孫偉,救下五百婦孺俘虜。在囚禁宥州城的時候更是擊殺西夏皇室三大高手(這是榮王府的金成武帶人幹掉的,和佘奕無關)……此番壯舉,在大宋,知曉的人不多。在西夏,卻可謂舉世震驚!
西夏民間,更甚至把佘奕形容成一個惡魔,甚有些地方嚇唬小孩的時候,就說:莫哭,再哭紅娘子的兒郎來了!
小孩聽到“恐嚇”後,當真不哭了。
既然佘奕道出了自己真實身份,那麼兩人交談起來,就更合節拍了。种師道是個十足的好戰分子,最敢興趣的事情,就是打仗。佘奕的“足智多謀”“殺伐果斷”,讓种師道震驚不已,更是坦言日後若是復出,定會當佘奕當他軍師。
提到軍師,佘奕和种師道說到了李訛移和孫偉。讓佘奕驚訝的是,种師道對李訛移孫偉相當瞭解。
佘奕順便詢問了一番,才得知。
原來這李訛移曾居然是大宋的武將,駐守橫山等城池,後來降了西夏。
而孫偉的背景更讓他震驚,他居然的大宋蜀地一將軍魏嗣默之子,和生母有了苟且之事,後被父親魏嗣默發現,弒了生父,母子兩人逃往西夏。
佘奕到現在方明白,爲何孫偉對宋人如此憎恨,**擄掠不說,居然做出屠城這樣的喪屍之舉。
話說他連奸母弒父這等逆天的大事都能做的出來,屠城之舉貌似可以理解。
种師道接着告訴佘奕,這李訛移孫偉兩人本領不凡,他之前和兩人有過大大小小數次交鋒,皆敗。這不是說他種師道差勁,而是李訛移和孫偉兩人太厲害了。
據种師道的估計,李訛移孫偉從投靠西夏開始到現在,唯一的一場敗仗,就是綏德城之戰。
而主導這一場戰鬥勝敗的主要人物,就是佘奕。
佘奕聞之,哈哈大笑,种師道也跟着呵呵的笑了起來。
兩人暢談了足有一個多時辰,種小媛擔心种師道的身體不適,進了正堂的,兩人這才停止了暢談。
這時,已到午飯時間,种師道問及佘奕土豆在哪裡?佘奕訕訕一笑,說過幾個月再送他。爲了補償种師道沒能吃到土豆的,佘奕自告奮勇的到种師道的廚房去炒菜。
半個時辰之後,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精美”炒菜呈現在飯桌上。
種府的人不是很多,除了种師道和女兒種小媛之外,就是管家文烈,兩個下人,一個丫鬟。
种師道的夫人在五年前就去世了,此後種小媛一直住在一個洛陽城一個姨娘的府上。直到种師道去年回來,她才搬回家裡,照顧父親的起居。
佘奕、种師道、種小媛、文烈圍桌而坐,一邊吃飯,一邊閒聊。种師道和文烈對佘奕的炒菜讚不絕口,簡直就是人間美食。種小媛見父親和文烈對這少年如此誇讚,且以平輩論交時,心裡難免生出幾分反感的情緒來。
這少年來路不明,年齡不過十四五歲,穿着普通,不會富貴人家子弟。雖說相貌清秀,但言語吐談平淡,不像那些風流士子出口成章,斷不會是什麼飽讀詩書的士子。
父親乃堂堂大宋“將軍”,她的幾個姨娘叔伯也皆非富即貴,身份顯達。現在父親雖然被貶歸鄉,但也不能自放身段,和一個十四五的少年以平輩論交,若讓外人知曉,種家顏面何在。
這時,佘奕講述自己獨創的火鍋的做法,誇誇而談,种師道和文烈聽的入神,居然停止了吃飯,眼睛一動不動,聚精會神的看着佘奕。
種小媛終究忍不住了,深吸一口氣,開了口。
“小公子等一下,小女子有有話要說。”
“嗯?”
佘奕嗯了一下,停止了講述,看着種小媛。
种師道和文烈也好奇的看着種小媛,之前他們聽佘奕說話聽的入神,沒留意到種小媛的表情。
種小媛放下自己的筷子,用手撩起耳邊的一簇青絲,平靜的看着佘奕,微微一笑。
“小公子難道不知,新潭街有一家飯店名叫德克士,你今日所做的炒菜,德克士裡面皆有。包括那家你現在所說的火鍋,德克士隔壁飯店也有所售。小公子可別說,你是德克士老闆的親戚之類的……小女子聽聞德克士老闆有一弟弟叫才思敏捷足智多謀,在雅閣以一己之力,獨戰洛陽學院幾大才子,除夕之夜,更是一首笛曲,震驚胭脂閣夜來香……小公子剛纔既然說的如此盡興,定是有一番本事,不妨來也吹奏一曲如何?”
種小媛說完後,嘴角泛起一起笑意。
佘奕虎軀一震,剛夾起一塊豆腐準備放入口中,手臂還停留在半空中,怔怔的看着種小媛。
种師道和文烈也怔怔的看着種小媛,聽到她如此突兀震驚的言論,表示很意外,很意外。
正堂安安靜靜的,佘奕,种師道,文烈面面相覷。半響,佘奕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窘迫的表情。
種小媛看見佘奕臉上窘迫的表情時,嘴角一翹,泛起幾絲會心的微笑。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佘奕吃癟的效果,讓父親和文管家明白,這小子不過是油嘴滑舌,弄虛作假的小騙子而已。
“咳咳……”
佘奕把豆腐放入口中,沒再說話。
“咳咳……”
“咳咳……”
种師道和文烈也假裝咳嗽了一下,兩人低頭用筷子夾菜,不再說話。
種小媛看見父親和文烈也低頭不再說話,思忖了下,覺得自己剛纔這番話,似乎有些不妥。畢竟,這少年是客人。帶禮物拜年不說,還給父親做了這麼一桌飯菜,父親也好久沒像今日這般開心。
“小公子,其實,姐姐這番話,也沒有數落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像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嗯,咳咳……謝謝小媛姐姐,小弟定會謹記。”
佘奕把夾了一塊雞腿放到種小媛的碗裡面,種小媛欣然一笑,輕輕點了點頭,一幅孺子可教的神態。
种師道和文烈強忍着笑的衝動,想說什麼,又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幾個人低頭只是吃飯,正堂裡面除了吃飯的聲音,在沒有什麼聲響。
半響……
種小媛吃好了,站了起來。
“阿爹,女兒吃好了,先行告退了……”
“嗯,好,去吧……”
种師道點了點頭。
種小媛也點了下頭,轉身離去之前,猶豫了一下,覺得應該問一下這個少年的名字,今日的飯菜確實美味,看了眼佘奕,婉然一笑。
“小公子,姐姐還不知你的尊敬大名,不知,可否說一下弟弟你的名諱,也好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