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餘光扶着虛弱得不能動彈的趙連蒲隨着椅子上了地面的小屋。正當三人尋思陳嘉良去了哪裡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鼓譟。

吳勇快速走到門口往外一看,不禁大驚失色。門外的活屍們已然站起身來,搖搖晃晃歪

歪斜斜地向小屋走來。這些活屍們滿臉蒼白,嘴角滴淌着誕水,眼中似乎噴出了火來,喉嚨發出嘟嚕之聲。這是一羣喪失了意志的活死人!如今,正在陳嘉良的蠱惑驅使下,馬上就要對小屋中的餘光吳勇趙連蒲發出可怕的攻擊!怎麼辦?吳勇大駭。情急之中,他猛地關上了木門。這木門薄薄的,又怎能抵禦住這些喪心病狂的喪屍們?

“是活屍開始攻擊了嗎?”趙連蒲雖然看不到,也不能移動身體,但屋外喪屍的鼓譟聲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乾咳了一聲清了清喉嚨,然後嘴巴一張,竟唱起了一首歌來。

歌曲的語調很是怪異,節奏快速,唱腔華麗,語言是餘光和吳勇沒有聽過的。這一定是海地當地的土語所演唱的雷鬼音樂吧?說句實話,也許趙連蒲的聲音並不怎麼樣,音調也沒掌握好,但在節奏上的把握卻不錯,一聽上去,在餘光和吳勇眼前,幾乎看到了海地美麗的藍天白雲,金色的沙灘。在他們出神的一瞬間,他們才發現,門外的鼓譟聲竟漸漸弱了下去。

微微拉開門,吳勇探頭望去,活屍們竟已經躺在了地上,喘着粗氣,一動不動。“趙先生,難道你也會下巫?”吳勇驚歎道。

“不是。”趙連蒲答道,“我並不會下巫,更不會解巫。這巫毒教的巫是用聲音來控制的,這也是巫毒教最神秘的地方。我和陳嘉良接觸的時間長了,自然常常見到他對活屍們不停下巫解巫,下巫是用咒語,解巫卻是用海地的雷鬼音樂。每一種巫有不同的音樂來解。給這些活屍們下的是最簡單的巫,因爲要常常給他們下派新的任務,所以陳嘉良把解巫的歌曲都設定成了同樣的一首歌。我聽得多了,自然也會模仿,剛纔我只是把陳嘉良平時唱來解巫的那首歌重新演繹了一次,沒想到果然成功了。”

“那太好了,只要有你和我們在一起,陳嘉良就奈何不了我們了!”餘光振奮地叫道。

“別高興得太早,我剛纔說過,每一種巫有不同的解救方法。現在陳嘉良一定去後山了。你們的兩個夥伴,翁蓓蓓和沈天正被關押在那裡。陳嘉良離開的時候說過,他要在天亮太陽衝破地平線時下巫,他肯定是準備種下海地最可怕的一種巫,叫太陽神巫。那種巫下了之後,變成的活屍將會是不可抵擋的,也只有特定的音樂纔可以解。這種巫和其他巫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千萬不要試圖想辦法用不正確的歌曲來解。如果解的歌曲唱錯了,巫力會成倍地增長,喪屍會失去控制,會攻擊所有的人。”趙連蒲皺緊了眉頭。

“那怎麼辦呢?”餘光憂心重重。

“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陳嘉良下巫前破壞他,不讓他順利地把巫種下來。現在你們必須馬上就去後山阻止他的陰謀。”

“我們?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就算你不方便行走,我也可以揹你去的。”吳勇有點詫異。

“不行,我不能去的。趙連蒲爲了控制我,在我的飯食和香菸里加進了毒品,每到一定的時間,我就必須要吸食一次海洛因。現在我感覺已經到時間了……”言語之間,趙連蒲臉色蒼白,嘴脣變得紫紅,大顆的汗水正從額頭滴了下來。只聽“砰”的一聲,他已經摔在了地上,全身不停顫慄痙攣着,嘴裡涌出白沫。餘光與吳勇大驚:“這可怎麼辦?”

餘光吩咐道:“你到外面的桌子上去拿點海洛因吧。”

“……這合適嗎?”吳勇有點猶豫。

餘光也是無言以對,畢竟拿海洛因給犯了毒癮的人吃,好象總有些不太人道,更何況給趙連蒲吃的真正目的是想讓趙連蒲幫着對付陳嘉良下巫。這雖然是爲了救人,但好象還是有些說不過去。躺在地上掙扎的趙連蒲鼓足了力量叫道:“千萬不要給我拿海洛因,我早就恨透了這該死的玩意!我想戒掉毒品!別讓我再沾那可惡的東西了!”

吳勇還在猶豫,趙連蒲又叫道:“別管我了!快!快去後山,快去救你們的同伴!離天亮沒有多久的時間了!”餘光和吳勇看着在地上打着滾的趙連蒲,咬了咬牙,轉身出了小屋,兩條身影消失在了甬道之中。

甬道很是悠長,兩人手握鋼管打着手電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盡頭。這是一扇包着鐵皮的門,鐵皮上鏽跡斑斑。

推開門,兩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經是接近黎明,大地上卻是最黑暗的時刻,朦朧中,門外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中栽滿了植物,正開放着瑰麗無比的花朵。花種得密密麻麻,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空氣裡瀰漫着詭異的花香,乍一嗅上去,頭竟有點發暈。

“是罌粟花!”餘光提醒道。兩人用手捂住了鼻子,穿行在花草之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翁蓓蓓和沈天被藏在哪裡,估計現在陳嘉良並沒有提防他倆,他一定以爲喪屍已經困住了他們,畢竟這麼多的活屍,不是一般人可以對付得了的。現在他倆正處於暗處,而陳嘉良也沒在明處,因爲現在他到底在什麼地方,誰也不敢肯定。擡眼望去,在空地的中央,搭着一個木臺,在朦朧的曙光中,只露出一個剪影,彷彿中世紀的斷頭臺一般,森然可怖。隱約中,有兩個人影在晃動,一高一矮,不是翁蓓蓓和沈天又是誰?

“他們在那裡!”吳勇驚道。他拽着餘光奔向了木架。由下往上看去,翁蓓蓓和沈天被綁在木架頂處的平臺上。他們已經恢復了神志,但四肢卻被牢牢地捆在了木架的扶手上,雙眼被黑布蒙着,連嘴巴里也被塞滿了布塊。

吳勇正準備爬上木架,餘光拉住了他:“當心,這有可能是個陷阱!”

吳勇叫道:“餘老師,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馬上就要破曉了,就算是陰謀陷阱,我們也得搏一搏了。我不可能看着蓓蓓和沈天綁在上面卻見死不救的!”他一甩手就沿着扶手爬了上去。無奈,餘光也跟着上了木架。

拉開蒙住了眼睛的布條和塞在嘴裡的布塊,翁蓓蓓一看到面前的餘光和吳勇,眼淚頓時忍不住“譁”的一下流了出來。

“別怕別怕,有叔叔我在呢。”餘光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解開了縛在他們身上的繩索,足足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馬上離開米架,想辦法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就在這時候,在他們身旁前後左右突然響起了陰森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笑聲陰險地在餘光等人身邊迴盪縈繞着,卻聽不出到底是來自於哪個方向。

回過頭來,是陰暗的後山山谷,黎明前的黑暗再次籠罩了這黯淡的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繼續着,似乎上氣不接下氣,狂笑着的人彷彿是看到了全世界最可笑的事。不用懷疑,這笑聲正是那變態狂魔陳嘉良發出的。“陳嘉良!你這惡魔,你在哪裡?有種你給爺爺滾出來,爺爺和你單挑!”吳勇握着鋼管大聲咆哮着。

“哈哈哈……我是傻的嗎?我要和你單挑?在過幾分鐘,太陽就會透過樹木,照耀在這後山的山谷中。那個時候,我只要放出一種我特製的催化劑,這滿山遍野的罌粟花和**草就會發出奇異的嗅覺分子,就是所謂的花香,這兩種植物的花香混合在一起,就會產生力量最大的巫毒毒素,再加上我的語音咒語,就算你們喊破喉嚨,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們!哈哈哈哈……”這聲音詭異地在四面八方迴盪。

“你這混蛋!”餘光大怒:“你會不得好死的!”

“哈哈哈哈……好死不好死的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活得精彩就行了。本來我以爲只做得了兩個活屍,沒想到你餘教授也帶着最後一個學生來自投羅網。哈哈……你們這四個高質量的活屍一定抵得了其他所有的活屍。我以後會重用你們四個的,哈哈哈哈……”聲音突然低沉了下去。

望望天邊,黯淡的天際竟出現了一抹亮色,黎明馬上就要衝破黑夜的禁錮,光明就要來了。本來光明是件多麼美好的事,可在這個時候,卻成了催命的工具。這是多麼可悲的諷刺!“快敲鋼管!”餘光叫道。

吳勇連忙舉起手中的鋼管,用力敲了起來,正是人體心跳的節奏。“哈哈哈……還敲鋼管啊?沒用的!這隻能對付單一少量的**草。一會我放出來的,可是和罌粟花毒混合在一起的毒素,任憑你怎麼弄都是沒用的!哈哈哈……”這變態的聲音笑得歇斯底里,仿似到了顛峰的瘋狂。“吳勇,殺了我!用鋼管敲我的頭!”餘光叫道。

“不!不要!”

“我就算是死了,也不願意做一個喪屍!”

“不!不要!”

“快!快殺了我,快用鋼管敲我的頭!這是命令!”餘光大叫。

“別這樣……”翁蓓蓓抽泣起來,可抽泣又有什麼用?在空地的一隅,一棵大榕樹下,正站着滿臉得色的陳嘉良。他嘴裡叼着一個菸頭,眼神陰鷙,一團火從眼睛裡傾瀉出來。在他的手裡提着一臺化學噴霧機,鋼製的蓮蓬頭正對着天空。

他轉頭望了望對面東方的山頭,太陽妖冶地掙扎着露出了頭,第一道光線正緩緩向山谷中游曳而至。

他笑了笑,將嘴裡的菸頭吐到了地上,小聲說道:“時間到了!我親愛的活屍,馬上就要來了!”

他摳了摳噴霧器上的扳機,一股濃濃的藥水撒向了這片陽光下正盛開得繁茂的罌粟田中,四周的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的腥味……

事情往往都是在最後一刻會發現最大的轉機,當然,這個故事也不會例外。當陳嘉良摳動了扳機,噴霧器裡的催化劑立刻鋪天蓋地地灑向了罌粟田。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一陣熱浪,還有噼裡啪啦的細微聲響。他詫異地擡頭一望,竟不覺大吃一驚。

在罌粟田的一側,靠近地道出口的地方,竟莫名其妙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正值夏日,天乾物燥,風借火勢,火焰如一條紅線快速向整個罌粟田中蔓延。

這是怎麼回事?陳嘉良大驚。

他知道,火的來勢是如此迅猛,不需幾分鐘就會吞沒罌粟田。罌粟花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是誰在點火?罌粟在這後山多的是,燒了一塊還有其他的,倒也不必要心疼。但這塊罌粟田裡有着關押着餘光等人的木架。這火勢一過田,罌粟的花毒也會被火勢銷蝕,達不到目的。一想到這裡,陳嘉良不禁感到胸悶氣短。木架上的餘光等人正感到絕望之際,正死馬當作活馬醫地按着心跳節律敲着鋼管,這時看到了一處沖天的火光。

在火光的後面,他們看到了一個人影,正跌跌撞撞地往四處灑着汽油,這個人正是作家趙連蒲!“趙先生!怎麼是你?”餘光大驚。

“快下來,別在上面,上面危險!”趙連蒲大叫,“剛纔我在大廳裡吸了一點海洛因,支撐着來到這裡。我發誓,這會是我最後一次吸食毒品!等我們逃出生天,你們一定要幫我戒掉這該死的東西!”他一邊吼着一邊繼續灑着汽油。沿着木架的扶手,餘光等人爬下了木架。火勢正是最兇猛的時候,萬幸,陳嘉良爲了搭建木架,將木架下方周圍的罌粟花都拔掉了,正好形成了一個土圈,一個安全圈。火沒有衝進來,而是想一條龍一般在四周跳躍翻滾着,迅速吞噬着罌粟花與**草。火光映的他們四人臉上一片潮紅,汗水大滴大滴地滾落在地。在這火的海洋裡,哪裡還有什麼**草的毒素?更沒有腥腥的氣味。他們知道,自己安全了。榕樹下站立着的陳嘉良,一臉焦慮。他嘆了一口氣,知道今天很難收場了。看着這燃燒的罌粟田,他既是憤怒,又是惋惜。他瞪了一眼這火海,決定離開這裡。

火勢正向周圍的田地蔓延,像是一條掙脫了束縛的巨龍,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陳嘉良知道,這個他苦心孤詣建造的基地就要這樣消失了,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他永遠無法原諒這幫破壞了他美好夢想的人!

他暗暗對自己說:“只要留得青山在,日後自然不怕沒柴燒。”他轉身決定離開。

只有他知道,除了地道,還有一條山路可以走到山前的惡詛村去。這條路也是他在無意中發現的,只要從一處山洪衝出來的溝裡順勢滑落,就可以直達夜葬時的目的地,死人溝!

在顛簸不平的田坎上,陳嘉良一瘸一拐地狂奔着。這腿腳的不方便真的讓他吃了太多虧。

離那個山洪衝出來的岔道越來越近了,他回頭一看,火龍好在身後慢慢向他趕來。他暗道一聲,好險,只要再多都幾步路,這火勢就對我無可奈何了。

正當他想的時候,忽然腳下一滑,他竟摔倒在地上。

他想要用手臂把自己撐起來,可手掌重重按到田坎上,田坎竟莫名其妙地癱軟了。沒吃住力,陳嘉良又摔了一交,滾進了旁邊的草叢中。

陳嘉良摔進草叢中時,覺得渾身上下一陣輕微的疼痛,是草的倒刺插進了自己的身體。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恐懼,他望了望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草,窄長的葉片也微微晃動搖曳。一股淡淡的腥味衝進了他的鼻孔。

陳嘉良掙扎着想要離開這草叢,可他忽然覺得身體彷彿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他知道,是**草的毒素正緩慢在他的血液裡流動着。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他想念咒語,可這空白的腦子卻像是成了記憶的真空,他再也想不起咒語是怎樣唸的。他絕望地回頭,火龍慢慢向他舔了過來。

他腳下的**草正噼裡啪啦地爆響着。火漸漸捲了過來,他想縮回自己的腿,可火的速度還是比他的動作快了一步。火焰舔在了陳嘉良的褲管

上,頓時燃燒了起來。因爲**草的麻醉,陳嘉良全身放鬆着,他幾乎感覺不到火焰的灼熱。他只能看着這火焰慢慢從褲管想上蔓延。先是他的腿毛,然後是皮膚。雖然不疼痛,可他卻嗅到一股焦臭的味道。在他漸漸麻木的感覺中,他還是知道,這焦灼的味道,正是自己的身體,被熊熊的火焰吞噬,發出的焦臭。

他絕望了,他張開嘴大叫。

喉嚨因爲麻醉的作用,聲帶已經癱軟了,根本發不出聲音。即使有聲音發出,也會被火焰中**草燃燒時噼裡啪啦的聲響所掩蓋。

陳嘉良的嘴張得大大的,一股火焰從他嘴裡捲了出來,瞬間吞沒了他整個身體。在火焰捲過的一剎那,只看到陳嘉良圓睜的雙眼,寫滿了痛苦與絕望……餘光他們站在焦黑的土地上,看着滿目瘡痍的世界,輕輕吐了一口氣。張眼望去,罌粟花與**草都變成了灰燼,沒有一點影蹤。

靠着山壁的那到包着鐵皮的大門被拉開了,趙連蒲正滿面微笑地望着他們。遠處穿來了依稀的人聲,是惡詛村的村民們,正往後山趕來,他們是來撲滅山火的。餘光和吳勇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