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正午,穆淺溪授課完畢,推開門就見託婭拿着食盒在門口等着,看那樣子像是等了有一陣子了,忙解釋道:“我方纔一時忘了看時辰,讓託婭姑娘久等了!”
託婭見他出來了,忙笑着說道:“不妨事!我剛從廚房拿了飯過來,夫子先用飯吧!”
她說了這話,忙對屋子裡的慕容楷說道:“小公子先在此等等奴婢。”
眼看慕容楷乖巧地點了點頭,託婭先引着穆淺溪去他房裡看看。
“穆夫子看看這屋裡可還缺了些什麼!”
託婭邊說着這話,一邊打開食盒,準備將飯食拿出來擺在桌上。穆淺溪不習慣人伺候。只隨意四處掃了一眼,忙上前拿過食盒,直說道:“將軍府安排自然是周到的,並不曾少了什麼。託婭姑娘,這些事我自己來就好,不必勞煩姑娘!”
託婭看出來他不自在,忙說道:“這些都是夫人的吩咐,穆夫子不必客氣!夫人讓我以後上午都在前院待着,等到穆夫子下午出門了再回主院。夫子往後若是有何差遣,直接吩咐我就是!”
再看穆淺溪還是拘謹得很,託婭忙問道:“夫人讓我問問夫子,小公子今日上課表現如何?可還有沒明白的?”
穆淺溪這才覺得自在了一些,笑着說道:“今日教小公子三字經,小公子聰慧過人,學得很快,真碰到不明白的他就直搖頭,我再多解釋幾遍他也能懂了!”
烏蘭笑着點頭,又說道:“還有一事險些忘了跟你說了。原來咱們上次碰到的那個柺子拐了好多孩童關着。我家將軍直接去找了太守,他們才被救了出來,想必再過些日子就能和家人團聚了。”
穆淺溪笑着說道:“我昨日看過官府檄文,才知道此事。度遼將軍確是善人!”
“說起來,還多虧穆夫子你熱心腸,這些孩子才得救!”
託婭笑了笑,最後說道:“我先送小公子回後院,不打擾穆夫子用飯!外頭日頭正盛,還請穆夫子用完飯之後稍歇片刻,碗筷放着就是,自會有人收拾。我會記得讓門房準備馬車,申時送穆夫子回去收拾行裝。”
穆淺溪聽她安排得周到。又起身道謝。託婭怕他再跟自己客氣,讓慕容楷久等,效果之後不再羅嗦,直接出去了。
宇文櫻見慕容楷回了後院,滿臉都是汗,忙用帕子給他擦汗,邊問道:“今日夫子教你的可都會了?碰到不懂的可有跟夫子說?”
慕容楷聽了這話直點頭,託婭也在一邊幫腔道:“奴婢剛纔問穆夫子,他說小公子聰慧得很,一學就會,真要碰到不懂的就搖頭,穆夫子再多解釋幾遍給他聽,他就明白了。”
宇文櫻聽了這話喜滋滋的,輕輕捏着慕容楷的小臉,“楷兒真乖!”
她說了這話,又吩咐人擺飯。
兩人正要吃飯的時候慕容恪來了,不等他開口,宇文櫻忙說道:“楷兒今日表現好,聽託婭說,夫子還誇他了呢。”
慕容恪一臉期待看着慕容恪,等着自己爹爹誇自己兩句,結果慕容恪聽了只淡然說道:“好好聽夫子教導,不可調皮!”
眼看慕容楷失望得很,宇文櫻又瞪了慕容恪一眼。慕容恪無奈,軟下聲音說道:“楷兒今日真乖,得了夫子誇獎!以後一定要好好聽夫子教導,不可調皮!”
宇文櫻聽他最後將自己剛纔的話又重複一遍,完全不一樣的腔調,讓她聽了直想笑,忙笑着對慕容楷說道:“你爹爹心裡替你高興着呢!”
慕容楷聽了這話興奮不已,扒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用過午飯,宇文櫻讓烏蘭帶慕容楷回房歇息。如今就剩下她夫妻二人,宇文櫻忍不住抱怨道:“楷兒還小,你該多誇誇他,不能動不動就板着臉教訓他!”
慕容恪直說道:“嚴父慈母!我對他嚴厲也是爲他好!”
宇文櫻直反駁道:“我還聽人說三歲看老呢!馨兒一向將他教得很好,楷兒這孩子也一直很懂事,多誇誇他又不會縱壞了他。他從小缺少爹孃的陪伴和愛,做什麼事都先擔心你喜歡不喜歡,我倒覺得你該多誇誇他纔是。”
宇文櫻說完這話,想起上午見到的崔氏,接着說道:“你今晚去敏兒院子裡看看她和紹兒吧!紹兒馬上半歲了,滿月的時候趕上正月,正好馨兒又去了沒多久,府裡忙成一團也沒有慶祝,百日的時候咱們又隨軍出征了……”
“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大方的人,說出這些話我自己心裡也不好受!可是敏兒她不止生了你的孩子,管着整個後院也算勞心勞力。一輩子還有幾十年的時間。你雖給了她管事權,她畢竟是一個女人,你也該偶爾去看看她。還有紹兒,你自己也知道得不到父親重視是什麼滋味,紹兒現在還小,還不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長大。”
慕容恪大嘆了一口氣之後點點頭,當天晚上去了西院。
算起來,自打崔氏懷上慕容紹之後,慕容恪就不曾夜宿在西院,突然聽下人說他來了,崔氏喜不自禁。
慕容恪剛進門就見到她要行禮,忙攔下了她,只問道:“紹兒呢?”
崔氏見他問起兒子,更加開心,笑着答道:“奶孃抱下去餵奶去了!”
慕容恪只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半晌。才問道:“敏兒你這些日子可還好?漸漸一個人管着後院了可覺得吃力?”
崔氏含情脈脈看着他,小聲答道:“敏兒一切都好,多謝將軍關心!”
“將軍今日可是要宿在西院?”
崔氏說了這話緊張得直攥住自己雙手,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拇指指甲。
眼見慕容恪點了點頭,崔氏臉上洋溢着笑,輕聲說道:“切伺候將軍沐浴更衣!”
慕容恪只握着衣襟。連忙拒絕,“我自己來,你吩咐他們打水進來就好!”
崔氏雖心裡有些失望卻還是高興地應了。
香兒看着幾個丫頭將水倒進浴桶之後,跟着她們一起出去,臨走前衝着崔氏使了個眼色,讓她把握機會。
慕容恪沐浴了出來,正好崔氏吩咐奶孃將慕容紹抱了進來。
慕容恪從奶孃手裡接過慕容紹,抱着他的姿勢有些笨拙。
崔氏笑着走過去將他右手放在慕容紹腦後託着,邊說道:“孩子還小,自己不夠力氣立着,還得大人託着些,不然容易往後栽下去!”
慕容恪看着自己懷裡的小人兒衝自己笑。心裡百感交集,也衝他笑了笑。
崔氏看慕容恪笑了,更加賣力逗兒子笑,一邊還感慨道:“自紹兒生下來還不曾見他笑得這麼開心呢!想不到紹兒雖小,也知道看人了,想必他是知道自己爹爹來了。心裡高興着呢!”
在崔氏說話之間,慕容紹連着打了兩個哈欠,慕容恪忙叫奶孃將他抱下去睡覺。
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慕容恪嘆了一口氣之後正色說道:“敏兒我知道我忽略了紹兒,對不起他,可你當時在瞞着我偷偷懷了他的時候就該預料到這種結果!”
崔氏原先說那話確實是爲了暗示慕容恪多過來看看兒子。如今聽他提起過去不禁大驚失色,忙賠罪道:“都是妾的錯,還請將軍看在紹兒已經生下來了的份上,原諒妾!”
慕容恪扶起她到牀上坐着,直說道:“敏兒,我孃親在世之時一直無寵,我小時候也不討父王喜歡。我小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父王去看我們,可我們總是等不到他去。我見多了孃親的眼淚,也受夠了那種討好父王、等着父王重視的日子,所以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以後也要承受這種痛苦。原本我打算這一世只要楷兒一個孩子,所以我纔會給你喝避子湯,不讓你懷上我的孩子。”
崔氏聽了這話,低聲問道:“那阿櫻呢?爲何她就能有你的孩子?”
眼見慕容恪不回答,崔氏只流着淚,直說道:“說到底,只是將軍你心裡愛的是她,不是我而已!”
慕容恪嘆了口氣,並不否認,只說道:“如今紹兒已經生下來了,我免不了要像父王一樣,變成一個涼薄冷心的父親!過去半年我確實忽略了他,往後我儘量多來看看他!”
“將軍,我知道你讓我管後院,已經是對我最大的眷顧。可你想過沒有,我也是一個女人,我也希望得到夫君疼愛。同樣都是你的女人,爲何阿櫻可以叫你夫君,叫你四郎,而我只能稱你爲將軍?爲何阿櫻可以佔據你全部的愛,而我偏偏只能看着你們恩愛白頭,等着自己一個人孤獨老去?”
崔氏說完最後一句早已淚流滿面,她緊緊抱着慕容恪,哀求道:“將軍,敏兒不奢望你像愛她那麼愛我,只請你把對她的愛分一點點給我,好不好?”
慕容恪無言以對。而他的沉默在崔氏看來就是愧疚之後的妥協與無言的鼓勵,她緩緩將手伸進他衣物之中。
慕容恪按住她的手,質問道:“剛纔那番話是誰教你說的?”
崔氏突然被他這麼一問,不禁手忙腳亂。
慕容恪將她的慌亂看在眼裡,直說道:“敏兒,你心裡清楚,你沒你自己說的那麼愛我,你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像你描述的那麼悽慘。況且阿櫻從不當衆叫我四郎,你從哪裡知道的她這麼叫我?”
崔氏只拼命搖頭,並不說話。
慕容恪不想再問下去,只最後說道:“我今日就讓你看清她的嘴臉!”
他說了這話,滿臉怒氣地打開門,正好看到門口侯着的香兒。
“見過將軍!”
香兒見到他出來,急忙行禮。
慕容恪氣得直往前走,直接出了院子。
香兒忙進屋對崔氏說道:“夫人,將軍好不容易來了一回,怎麼又走了?奴婢去幫夫人把將軍截回來!”
香兒說了這話,小跑着跟上慕容恪的步子,出了西院才攔住他,擡起頭,着急地解釋道:“崔夫人對將軍真心一片,將軍……”
慕容恪不聽她把話說完,只盯着她,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香兒不由得臉紅,小聲回答道:“奴婢香兒!”
慕容恪只笑着問道:“爲何要叫這個名字?”
香兒只低頭答道:“因爲奴婢生下來的時候身有異香,爹孃就給起了這個名字!”
慕容恪果真使勁嗅了幾下,感嘆道:“隱約真能聞見一些香氣!”
慕容恪說完這話又湊近了一些,只笑着說道:“走近一些好似香氣又更濃郁了!”
香兒聽了這話更加害羞,行禮之後,小聲說道:“將軍走好!奴婢進去伺候崔夫人!”
她說了這話就想進屋去了。慕容恪心裡冷笑一聲,又低聲說道:“你這種妙人,進去伺候她做什麼?”
香兒只害羞地走開,到了院門口看到崔氏紅着臉,忙低頭行禮。
崔氏一把拉起她,甩手給她一個巴掌,直罵道:“賤婢!”
慕容恪忙走過來,呵斥道:“崔敏兒你這個潑婦!”
香兒委屈得很,卻還是替崔氏求情,忙說道:“崔夫人對將軍真心一片,將軍不來西院,崔夫人覺得委屈才打了奴婢,崔夫人本性並非如此……”
慕容恪只拉過她,低聲說道:“你若是跟了我,哪裡還需要受這種委屈?”
香兒擡頭看了崔氏一眼,小聲說道:“夫人,將軍只是說笑,夫人不要當真。還請夫人不要懲罰奴婢!”
香兒說了這話又跪了下來,等着慕容恪將自己扶起身,卻半天不見他有任何動靜,終於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正陰沉着臉看着自己。
慕容恪只冷冷對崔氏說道:“敏兒,看清楚了?我以爲你一向聰明,卻不知連這種奴婢說的話你也信,還能聽了她的攛掇!”
香兒只覺得莫名其妙,卻見崔氏滿臉怒火,只命人將自己捆了起來。
崔氏又扇了她一巴掌,直說道:“不僅煽動我爭寵,還妄想魅惑將軍!”
香兒聽了這話,只回頭看着慕容恪,滿臉難以置信。
“敏兒,她交給你處置!”
慕容恪說了這話之後徑直離去,加快步子回主院。
就知道她突然讓自己來西院準是沒好事!
想起他那個古靈精怪的妻子,他不由得嘴角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