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且碧藍的湖水冰冷刺骨,洛洛緩緩走向湖心,她的身體開始被湖水漫過,從纖細的小腿到柔軟的腰部,很快就沒過了胸口。
寒氣如同跗骨的毒蟲,在她的體內大肆作亂,她的嘴脣已經冷得發紫,臉上又出現病態的神色。眼睛,卻緊緊盯着面前的湖水。
她不知道琅琊會不會給她見面的機會,但只要有一點可能,她都想拼盡全力地去嘗試,至少不會抱着遺憾。
不知不覺,白解也走進了湖水,很快便漫過腰間。
他還是不放心洛洛的安危,只能以這種方式,表示對於她的關心。
在他心裡,還是有種感覺,或許,琅琊會顧忌到洛洛的性命,主動現身,與她見上一面。就算琅琊不會答應洛洛的請求,也好過這樣苦苦的懇求。
但是,琅琊似乎真的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不會干擾人類的事情,湖水已經漫過洛洛的脖子,就快蓋過她的腦袋,琅琊仍然毫無蹤影。
“你該回來了!”白解忍不住喊道。
洛洛似乎沒有聽到白解的話,身體依然緩緩向前,湖水很快來到了她的口鼻之間。白解已經看到了,她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的顫抖,侵入體內的寒氣顯然超出了她的身體承受。
“你會死的!”
白解衝了過去。
“不···要···”
她艱難地回頭,臉色已經凍得發青,纖柔的眉毛上滿是白泠泠的冰霜,說話的時候,牙齒不住地發顫,聲音的語調已經無法再控制。
“萬一他要是真的不出來,你可就白死了。”
“我······”她搖了搖頭,“···沒那麼容易死···”
話剛說完,她就在湖水中一個踉蹌,鼻子以下完全沒入湖水,激起一圈不小的水波。
“你們趕緊離開這裡吧。”
琅琊的聲音突然在兩人的耳邊響起,白解立刻張望着四周,想要尋找到琅琊的蹤影。
“請問···您就是琅琊嗎?”
洛洛忽然在冰冷的湖水中站定,她仰着脖子,讓嘴可以脫離水面。
琅琊似乎沒有要見他們的意思,說完那句話後,聲音就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白解遍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痕跡。
“既然你們不願意走,那我就送你們離開吧。”
當兩人聽到這句話後,洛洛大驚失色,慌忙間灌下了幾口寒冷的湖水,頓時嗆得滿臉都是褶皺之色。
白解隱隱感覺,一股未知的力量鎖定了他們,在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的情況下,將他們牽引着往山下飄去。
洛洛不停地掙扎,想要擺脫這股力量的束縛,但也不知道這股力量中包含着什麼偉力,她的所有手段都不起作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和白解像浮雲般飄着,跨過養神湖,穿過湖對面的山口,往山下急墜而去。
這番異變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當兩人完全恢復對身體的控制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冰山的腳下,四周白茫茫的雪地上還殘留着先前的血色。只是,那些異獸不知道去哪了,周圍一隻異獸的影子也沒有。
白解隨即拿出聯絡器,和齊天賜進行聯繫。
洛洛甫一恢復控制,立刻轉身往冰山上跑去,她還是想要請琅琊幫忙。
白解沒注意,正在看着聯絡器上的訊息,在他們待在山頂的這段時間裡,齊天賜一連給他發了五條訊息,前面兩條是告訴他,事情已經完成,後面三條,則是問他,他們的情況。
當他的聯絡器一打過去,齊天賜立刻給出了響應。
“喂!你們現在在哪裡?”
“我們現在已經在山腳下了,你不在這裡?”
“你們沒事就好。”齊天賜在聯絡器的另外一邊鬆了口氣,“我現在的座標是······你們趕緊過來匯合吧,我有個重大的發現要告訴你們。”
“什麼重大的發現,和那具神獸軀體有關?”
“這裡說就沒意思了,你們趕緊過來吧。”齊天賜的語氣有些得意。
“我們馬上就到。”
白解掛斷聯絡器,往洛洛那邊看去,目光往冰山上移動,看到她正艱難地在平滑的冰面上移動。他搖了搖頭,飛將過去,在冰壁上將她攔腰抱起,然後往齊天賜給的位置飛奔而去。
“你放我下來!”洛洛想要用力地掙開白解的胳膊。但她畢竟大病初癒,體質本來也不好,力量猶如小雞啄石一樣,根本撼動不了白解強有力的胳膊。
就這樣,洛洛一路掙扎,一路嚷鬧,白解沒辦法閉上她的嘴,只能當做什麼都沒聽見,往耳朵裡塞上兩團棉花。
齊天賜給的位置是冰山西北方的一片矮丘,這片海拔起伏都在一百米以內的冰丘,看着就像用冰層堆疊起來的墓塋,給人一種陰森寒冷的感覺。
齊天賜就在其中一個冰丘的坡上,他正命令着兩隻身形強壯的白毛冰熊,往冰丘深處挖洞,周圍,則安靜地待着很多種類的異獸。
“快一點,你們沒吃飯嗎?速度這麼慢!”他也不管白毛冰熊聽不聽得懂,只管狠狠地下令。
這時,他的聯絡器再次響起短促的聲音。
“喂!”
“你沒事吧!?你的位置已經被異獸給包圍!”
“它們?”齊天賜轉頭在這邊沉默的異獸身上掃過,“這些異獸現在都是我的手下,你放心好了,趕緊過來吧。”
“什麼?!”顯然,另外一邊的白解非常吃驚。
十分鐘後,白解和洛洛已經站在了齊天賜的旁邊,看着他像個異獸首領一樣,對着這些異獸隨意地下達命令。
“你們給我守在這裡,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不能讓任何傢伙靠近這裡。明白了吧?”
這些異獸恭敬地低下腦袋,看樣子,就像臣服的俘虜一樣。
回過頭來,他看着白解和洛洛,說道:“我們進去吧,冰熊應該已經挖到了最深處。”
於是,白解和洛洛懵懂地跟在他的身後,走進陰風陣陣的冰丘洞口。
走在寬敞的坑洞中,白解耐不住好奇,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些傢伙怎麼都聽你的命令?”
齊天賜嘿嘿直笑,表情無比的得意,他說:“原先我沒有想到,那座冰山在這些異獸的眼中有非常崇高的含義。它們把那座山當做神山,也就是神明出沒的山。當我把那具神獸軀體弄出來時,它們把我當成了山上的神明,開始對我的命令言聽計從。”
“神山······”白解默默想着,“你有沒有想過,那座山上萬一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呢?”
“這怎麼可能?”齊天賜以爲白解是在開玩笑,他搖了搖頭,“不說有沒有神明,要是真有神明,我這麼假裝他的名義,以神明的本事,怎麼會不對我施以懲罰。所以說,你的猜測完全是不可能的。”
“你錯了,真的有神明存在!”洛洛看着齊天賜,認真的說。
“你怎麼了?”齊天賜以爲洛洛是腦袋迷糊了,“對了,她的病是怎麼治好的,沒有留下後遺症吧?”
“她的病就是一個自稱神明的男子治好的,我想,應該沒有後遺症。”白解說。
“你沒在開玩笑?”齊天賜皺起眉頭。
“你覺得我會開這種玩笑嗎?”
“真的?”齊天賜又看向了洛洛。洛洛衝着他點了點頭。“原來,那些傢伙說的···都是真的!”
“那些傢伙!是那些異獸嗎?它們和你都說了些什麼?”白解感興趣的問。
“這些異獸的智力水準參差不齊,表達的意思也前後混亂,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它們說,神山上的神明是它們的救世主,當它們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總會及時現身,將它們的危機消除。”
“你確定?”白解突然想到,他剛纔可是殺了不少的異獸,但是,那位神明大人似乎並沒有出現。
“你是想到了剛纔的事情吧。”齊天賜肯定的說,“對它們來說,剛纔那種事情算不上什麼,平常它們遇到的險情比那個危險百倍,不小心,整個族羣都會滅亡。”
“既然你知道關於神明的傳說,爲什麼還要驅使它們來做這些事情?”
齊天賜訕訕地撓着腦袋,回道:“我以爲那只是傳說,沒想到,竟然會是真的。”
突然,在他們的頭頂,響起一道鋒利物體劃破空氣的聲音,白解靈活地扭身,往旁邊一挪,順帶把洛洛也拉向這邊。白解和洛洛剛站住,就看到四五來方的巨石,像大砍刀一樣,朝着齊天賜的腦袋垂直墜下。
可是,白解已經來不及把齊天賜拉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巨石落在他的身上,響起一陣骨肉碎裂的刺耳聲音。
“趕緊救他!”
白解和洛洛連忙衝向落石的位置。
就在這時,一道彷彿睡醒般的爽朗嫩聲,從巨石的底下傳出。
“我纔剛睡醒你就又出現這種情況,我真是倒黴。”
“別···說了,快把我身上的石頭挪開···”
巨石突然憑空浮起,像失去重量一樣,飛往了坑洞的一角,重重地落下。
齊天賜的模樣有些慘不忍睹,腦袋就像開花的酒瓶,兩隻胳膊,一隻從手肘處扭曲折斷,另一隻的血肉完全被巨石碾碎。
不過,他的表情卻沒有那麼痛苦,他那血跡斑斑的額頭上,正站着個拳頭大小的怪物。肉肉的灰色雙翅,肥嘟嘟的身軀,腦袋像深海里的海馬,正中間有個閃着乳白光華的銀角。而那些乳白色的光華,正源源不斷地流淌進齊天賜的身體,治癒着他的傷勢。
不一會兒,齊天賜的外傷就在這些光華的作用下,快速癒合,只留下了薄薄的一層結痂。
“好了,我纔剛睡醒,力量可不能用得太多,要不然我又要陷入沉睡了。”
說完,小怪物擡起頭來,看到兩束帶着諸多好奇的目光,頓時挺着下巴,說:“你們是欽慕於本尊的容貌,爲什麼這樣看着我?”
說到容貌,白解一頭黑線,他們怎麼可能羨慕一隻臉上滿是黑膜角的“異獸”。
“這位是?”白解徵詢地看向齊天賜。他倒沒有把這隻異獸視作普通的生物。
“我是這小子的主人,你們可以稱呼我‘金角天尊’。”
“你這傢伙又佔我便宜,什麼時候你成我的主人了?明明是我把你從遺蹟中挖出來的,我才應該是你的主人!”
“那時候我明明在睡覺,卻被你給偷偷帶走了,讓我現在都回不了家,你這是根本就是強盜的行徑!”
雙方誰都不服,都想佔到上風,一時之間,空氣有些凝滯。
白解暗暗發笑,大概的情況他基本能夠推想出來,不外乎就是,某天,齊天賜發現一個沒有人闖入過的遺蹟,他見獵心喜,在遺蹟中挖來挖去,沒想到挖到了這位“金角天尊”的窩,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它給帶走了,然後又沒有辦法回到那個遺蹟去。
這時,金角天尊突然吸着鼻子,它隱約感知到了一道熟悉的氣息。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有我熟悉的氣息?”
“這裡是天柱禁區,至於我們下面是什麼地方,只有他才知道。”白解主動回答。
他們倆的氣勢雖然對立着,卻都沒有失去理智,齊天賜開口說道:“我在這裡,發現了那具神獸軀體的心臟,如果你覺得非常熟悉的話,可能是心臟外漏的力量引起了你的感應。”
“不對。”它感知到的氣息,位置並不是來自冰丘的深處。“你身上也有一絲那種熟悉的氣息。”它蹦跳到洛洛的肩上,像輕盈的羽毛一樣。
它伸出粉紅色的嫩舌,在洛洛的臉頰上舔了舔,臉上浮出疑惑的神色。
“你剛纔去過哪裡?”
洛洛正被它的大膽舉動驚愣住,聽到問題,一時忘了回答。
“我們剛纔去過一座住着神明的冰山。”白解替她答道。
“神明?或許吧。”它的語氣有些含糊不清。“把你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
面對這樣的要求,白解看向了齊天賜。
“這傢伙知道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你可以把你們看到的都告訴它,或許它能給出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好吧。”
於是,白解就把事情的大概,簡單地講述了一遍,齊天賜也是第一次聽,他和金角天尊都聽得非常專注。
“那座山上真有神明······”聽完,齊天賜的雙眼射出異常的光芒。
“你想找死的話,最好一個人去。”金角天尊給他潑了一盆涼水。
“那真是神明?”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那位是不是神明。你們最好也不要去打擾那位存在,就像他說的,我們應該遠離那座山。”
顯然,金角天尊知道些什麼,但它不說,其他人也沒有辦法。
“你不是要去找神獸軀體的心臟嗎?最好趕快一點。”
說完,金角天尊就撲扇着小巧的肉翅,先行一步,往坑洞的深處迅疾飛去。
“它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白解就這徵詢地看向齊天賜。
“一般當它出現這種神態的時候,周圍往往要死很多的生命。”
頓時,白解覺得不寒而慄。
三十個小時之後,晚霞低垂,天光黯淡,白解他們正在被一羣成年人大小的蜂形異獸追着。
這些速度快如閃電的傢伙,全身都是肉絨絨的毒刺,如果身上不小心被毒刺戳中,傷口立刻會變黑髮膿,然後周圍的血肉腐爛變質。最方便的解決方式,就是在毒刺戳中的剎那,那傷口處的血肉連皮帶肉地剜去,可以避免蟲毒蔓延到其他地方。
“快點,快點,它們就要追上來了!”金角天尊在齊天賜的腦袋上大喊大叫,臉上寫滿了着急。
最讓人想象不到的是,面對守護神獸心臟的冰丘守衛,都絲毫不懼的金角天尊,會獨獨怕這些蟲類異獸。見到它們,就嚇得身體發顫,掉頭就逃。
白解落在隊伍的最後面,他的任務比較重,既要延緩這些異獸的速度,也要趕緊聯繫上福樂琳。
現在天柱禁區的異獸全都亂了套。原本活動範圍比較固定的異獸族羣,不知爲何,突然跨過活動範圍,向其他區域的異獸發動了攻擊,而且不計生死,似乎一定要把對手完全滅族。
這樣一來,他們就變成被殃及的池魚,回返罡風入口的路上,遇到了十多波突如其來的襲擊,雖然他們都合力擺脫了它們,但是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每個人的身上都落了傷,精神力也漸漸匱乏。
“通了!”
當白解第六次和福樂琳進行聯繫,聯絡器終於不再是刺耳的雜音。
“喂!你那邊怎麼樣,我們已經快要到達罡風的入口了!”
過了許久,另外一邊才傳回聲音。“你們趕緊離開禁區吧,不用等我了。”
“什麼?!”白解以爲聽錯了。“你在說什麼,你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把聖藥放在了罡風入口西邊的一棵迎風大樹的樹洞裡面。你們把它取走,然後離開天柱禁區吧。”
白解沒想到,福樂琳竟然找到了天柱山上的聖藥。
“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離開?”
“我還有一些別的事情,你們趕緊走吧。”
她一直催促着他們離開,白解隱隱感覺到,她似乎想刻意隱瞞什麼,但是,她爲什麼要隱瞞,他不清楚,現在也沒有時間探究。
“好吧。我們會在井口鎮等你,我們之間的交易還沒有完成。”
“一路順風。”
說完,她的聲音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