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塵回來的時候,餘白露出疲倦的笑容,“你回來了啊!我去給你熱面。”
他看到她眉間的憔悴和臉上的一蹶不振,和白天那顯而易見的快樂大相徑庭。他陷入極度的自責之中,下意識的換位思考到:如果小白對我這樣發脾氣,我一定會難過死的。他在拷問自己的內心:我們兩個極爲敏感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在乎對方感受的人。怪不得大家都說最好尋找到性格互補的另一半,不然有得苦頭吃的。他忍住了嘆氣的衝動,努力醞釀着情緒。
他按住她將要站起的身軀,“對不起,我不應該質問你,懷疑你。我只是太缺乏安全感了!我承認是我的自卑心在作祟,我擔心自己輸給方澤言,擔心他們奪走我生命中最寶貴的你。小白,你能夠原諒我嗎?”
餘白嘆了口氣,“原諒與不原諒,又有什麼分別呢?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知音難覓,佳偶難尋。不過如此罷了。我從不苛求你成爲完美的人,只希望你能真正理解我的心。我的憂愁也不願無端讓你煩惱,因爲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我在乎的也從來不是他們希望我擁有的那些,我要那些浮名和錢財做什麼?”
“餘白,你別這樣。我……我。”易塵紅了眼眶,卻該不知說些什麼。
“這件事我也有不對,我問過吳清了,他回答的很敷衍,讓我搞不清事情的始末。但是我總覺得他最近有些不對勁。”
易塵見餘白岔開了話題,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對,我正想和你說,吳清打電話的時候劈頭就問我感冒是不是好點了。他居然都知道我感冒的事情,一定時時關注着我們的動態吧。”接着,他將那通電話的內容細細說與餘白聽了。
“唔,吳清他這樣盯着我們,似是窮追不捨的猛鷹,可能就不是出於爸爸的授意了。”
“我覺得有必要好好查查這件事,不能僅僅相信吳清的一面之詞。如果這件事情純屬子虛烏有,那我們豈不是庸人自擾?”
“易塵,有一句話想說很久了。對不起,關於爸爸不願意認回你這件事情。”
易塵笑的雲淡風輕,又咬牙切齒道,“咳,如果他承認我這個兒子,讓我們身份尷尬,讓我無法和你在一起,我纔會恨他一輩子吧。就像你說的,我也不在乎什麼餘暉科技的股份,相信我,我會憑藉自己的實力創立一家我們的公司,你願意陪我一起嗎?”
“嗯,我願意。”安靜的空氣裡,少女的聲音被無限放大,那是對戲謔命運的倔強的反抗。兩人一同吃了面,各自回了房間。
夜半時分,一聲驚雷劃破了天際,伴隨着鼓槌敲打般的密集雨點聲。易塵驚醒,未及披上外套便匆忙起身去餘白的房間察看窗戶是否關上了。
“媽媽,你不要丟下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易塵衝上前去,登時見到睡夢中的餘白倉皇無助的神色。他趕忙關緊了窗,雨點聲模糊了些。他的動作很輕,不料餘白依舊醒了,她微微從被子裡探出頭,央求道:
“阿塵,你過來,抱緊我好嗎?”
易塵遲疑了一下,坐到牀邊,思量着把她摟到懷中,自己卻經不住打了個寒顫兒。餘白見狀把被子向他那邊挪了些,他便鑽進了被窩,有些僵硬的抱住了她。他握上她的手,發現並不比自己的暖和多少,頓時皺了皺眉。
餘白神色稍稍鎮定了些許,抽泣道,“我真的很害怕。我剛剛夢到……夢到小時候的自己,被扔到大街上。一個人孤立無援,惶然無措……小時候有一次和媽媽去上海的時候走丟了,找了旁邊的保安叔叔才找到了媽媽。我看到,密密麻麻一大圈的人圍着我,我就在原地哭呀哭呀,眼前都模糊了。突然,保安叔叔就把媽媽領到我面前了。她當時也很焦急,我才知道,她也是在乎我的。雖然她走的太快了,我沒跟上。這件事好像就成爲了我的心結,心結之一。我有些記不清那件事的細節了,但那種不安的感覺總是裹挾着我,彷彿一個惡毒的魔咒。”
“我還會夢到自己在深山老林裡與夥伴走散,一個人坐上飛到看不見天際的熱氣球,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別胡說!小白,別害怕!我在這裡,阿塵一直都在。”
她聞言似乎走出了設定的情境,她感受到自己倚靠着的活生生的人,一顆吊着的心終於放下,卻又焦急的尋求一個答案,“就算他們都不要我,你也不會不要我的是吧?”
“對,縱使天下人都辜負了你,都離你而去,我也絕不會放棄你!”他的聲音蓋過了窗外咆哮如江河的雨聲。有個聲音在宣告着,縱使山河破碎,身世浮沉,我也願意傾盡全力守護着你。
她翻了個身後,他看清了她臉上的淚痕,心疼道,“小白,有什麼委屈都說出來吧。說出來也許就能夠釋懷了,這麼多年埋在心裡,一定不好受吧。”
“嗯,說出這件事,我彷彿好受了些。你不嫌棄我這麼大個人還哭哭啼啼的吧?”
“我都懂。如果世間之事盡如人意,誰又會願意哭泣呢?哭泣不是怯弱的表現,看似無悲無憂的女強人其實才引人同情吧。長大之後,我們就被剝奪了哭泣的權利,內心波濤洶涌卻裝作無事淡漠。這或許是長大的悲哀吧!”
風吹雨打聲中,她與他訴說了許多。千般委屈,似乎都融化在那能夠撫平傷痛的目光中了。
末了。他說,“小白,一切都過去了。未來,你有我在。”
易塵說完的時候,聽到了輕微的鼾聲,他不知道餘白是否聽到了他的話,側耳分辨,窗外的風雨聲似乎停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