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辛伺候在皇后身邊，翻着宮事單子念:“四月初八，秀女全部入宮。四月初十，初選。四月十五，中選。四月二十，終選。四月下旬秀女搬宮。”
選秀女聽起來熱鬧，實際上很快，從第一批入宮到撂牌子出宮，前後不超過一個月。
一來宮中人多口雜，十分排斥生面孔住在這裡，二來秀女們到底年紀小又嬌生慣養，選不上還不如早早放回家去，省的熬壞了。
皇后道:“初選就安排在漱芳齋，提前一日給主位們下摺子，時間地點都說清了。中選時太后要去瞧，就安排在慈寧宮後花園，太后娘娘去得也方便。”
至於終選，還要看太后的意思。
三次選秀，便是當真能有大造化入了宮，又要進儲秀宮學宮規。宮裡的女人們看似繁華錦繡，卻也是踏着荊棘走來，不說是鮮血淋漓，也沒一個坦蕩向前的。
蘇懿倏爾明白了祁祉風光大娶的良苦用心，要是她走選秀這一遭，不瘋也得退層皮。
“今日時辰不早了，明兒個妹妹可有安排？”皇后揉了揉鬢角，淡笑着問。
“盡聽着姐姐的安排便是了。”
皇后這才笑開，“那明日得去金絲苑走一遭，今兒還得勞煩妹妹向陛下討人。”
“姐姐且放心，臣妾這就告退了。”
回了未央宮就見未央宮衆人好似圍着什麼稀奇物件兒瞧，蘇懿好奇寶寶樣兒的湊上去，是一道明黃聖旨。
蘇懿挑挑眉，有些好笑，咕噥一句:“有什麼事兒不好當面說的，還下道聖旨來故弄玄虛。”嘴裡說着手上動作也沒怠慢，徑自打開了瞧。
朕將永生待懿娘好。
蒙圈的貴妃娘娘:“……”
面色複雜的未央宮衆人:“……”怪不得萬公公送旨的時候那樣的表情呢。
蘇懿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卻實在沒看到別的字，她不確定似的又問了遍:“陛下沒有旁的吩咐嗎？”
萬里一張娃娃臉皺成一團:“奴才依稀記得萬公公面色十分……詭異。”
蘇懿點了點頭，把聖旨仔細地放進梳妝檯的紫檀妝奩裡。
再見祁祉已經是傍晚了，他還有些忐忑，唯恐蘇懿對他心生不滿。
蘇懿哭笑不得地上前替他寬衣，到底忍不住抱怨出聲:“陛下這般叫旁人怎麼看？莫不是都以爲臣妾恃寵而嬌了，自個兒也得受彈劾。”
見她沒有生氣，祁祉才放下心來，自個兒麻溜地退下外衣就把人摟在懷裡猛親一口，瞥了眼小案几上堆成小山的摺子，“皇后給了你多少宮事，可還能忙得過來？”
“早些年便跟着阿孃掌家了，往年舊例也都讀過，只不過如今咱們的家大了些，辦起來倒也不難。”蘇懿在祁祉懷裡扭了個身，湊上去親親他的下巴，嬌嬌的:“再說，有臣妾這位分壓着，又有陛下撐腰，還有什麼難辦的呢？”
祁祉被她話裡的“咱們的家”深深的取悅了，哄着她說了一堆甜言蜜語方叫人傳膳。
到底不放心，祁祉給她夾了一筷子烏雞肉，又道:“你辦的順利便好，若有那不知敬重的，直接處置了就是，萬無功會把事辦好。”
蘇懿默默把碗裡的肉扒拉到一邊，兀自挑了幾粒白淨的米飯吃了，低低應了聲。
祁祉蹙眉，終究沒捨得再訓她。
因着今日事多，膳後天色已晚，祁祉也沒拖着她去消食兒。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今兒個皇后倒是提了一句，該是個懿娘配個教養嬤嬤，日後朕也好敞開了……咳。”他故意沒說下去。
“教養嬤嬤？”
見小魚上鉤，他偷偷惡劣地笑，湊到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蘇懿一張小臉兒煞白煞白的，她伸出小手拽拽祁祉的衣袖，見男人一臉的不容置疑，又拽了拽，桃花眸裡都蓄了淚水，“陛下……”極輕極軟的一聲，小貓兒叫似的。
祁祉苦口婆心的:“懿娘乖，每個宮妃都有這個步驟的，這時候遭些罪，日後也能舒坦了不是？屆時朕叮囑那嬤嬤一番，叫她不要把懿娘弄疼了，好不好？”
蘇懿這會兒是真嚇哭了，呆愣愣任由淚水流了滿面，腦子裡還回蕩着祁祉在她耳邊的話，抽抽噎噎的:“阿祉哥哥……懿娘……懿娘不想要教養嬤嬤……不要……”
祁祉也懵了個外焦裡嫩，哦呦？玩脫了。
手忙腳亂地把小姑娘摟到懷裡，慌忙中愣是用了金貴的龍袍給她擦眼淚，然而蘇懿像是被打開什麼開關似的，金豆子怎麼也止不住，好不容易哄住了，小姑娘已經在他懷裡半睡半醒了。
祁祉默默嘆氣，本來想嚇唬一番好讓小姑娘主動投懷送抱的，誰知道鬧成這樣！認命地替她洗漱梳妝，又摟到懷裡好生哄着睡了。
次日蘇懿早早到了鳳棲宮，隨皇后一起去金絲苑。所謂早，也是請安的妃嬪都離開了。
一路上兩人難得沒起衝突，說說笑笑間就到了金絲苑。
金絲苑並不列於東西六宮之中，它單獨立於內五所外，倒是比東西六宮單個宮室要大上不少。
這座宮室有內外兩重，分前殿和後殿，前後殿加起來有角房、正房、偏房等，總有約四十餘間房，前殿歷年來用於秀女選秀，後殿則是宮女採選。
掌管金絲苑的兩名管事也是老手了，等兩人下步輦的時候，便見金絲苑已經內外一新，乾乾淨淨的一點都不顯得冷僻。
尚宮局派來的姑姑叫金縷，年紀比朱辛要大一些，便由她率先上前見禮：“皇后娘娘大安，貴妃娘娘大安，金絲苑如今已經安置妥當，被褥用具也已都備齊，娘娘請裡面看。”
毓箸扶着蘇懿，陪着她慢慢走進金絲苑。
從外面看，金絲苑跟旁的宮室似乎沒什麼區別，可進了才發現，無論是前殿還是後殿，無論是偏殿還是角房，每一間都很窄小。逼仄的屋子裡不過就對着擺兩到四張牀，再加上一對櫃子便再沒旁的傢什了。
蘇懿好奇寶寶似的四處瞧了瞧，正殿的屋子還好些，好歹有桌椅和小窗，偏殿和角房的位置就差了許多，有的屋子是一丁點光都見不着的，瞧着就很陰冷。
金縷姑姑見皇后皺眉，便趕緊解釋道：“回稟娘娘，今年採選的人數格外多，若不這麼隔，是一定住不下的，便只好這麼湊合了。不過出身好的姑娘自都是住正殿，也不過就忍小半個月，便也能從這裡出去，不用再擠着住了。”
這是宮中的老規矩了，她還是略提了提：“這一次選秀的秀女，出身高貴的不在少數，便分前後殿住吧。”
金縷趕緊記下：“諾。”
蘇懿跟在皇后身邊，一路都沒吭聲，怎麼着不能搶過皇后的風頭，等到皇后把事情都吩咐完了，她才笑道：“選秀茲事體大，你們且得盡心盡力，日常照料茶水不能儉省，且以禮相待便是了。”她向後使了個眼色，錦繡便站了出來，“這是本宮身邊的大宮女錦繡，她年紀輕經得事兒少，便讓在在此歷練歷練，勞姑姑多多提點。”
金縷忙福身應是。
等把金絲苑看了一遍，兩人走出來蘇懿才衝皇后笑着頷首，“這事兒沒知會姐姐，姐姐可莫要怪我。”不等皇后答話她又道，“臣妾隔房的幾個姐姐也都遞了相圖上來，都不是安生的，臣妾便叫錦繡盯着些。”
“妹妹安排就是了，這些子小事兒哪還用得着知會本宮，不過早年聽聞蘇氏小輩不和，今日一見倒是屬實了。”
蘇懿笑笑也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