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對少男少女吻得難捨難分。他攬着她的肩站起來,彎腰看她,故作輕鬆,想逗她笑。
“親一下好不好?”
他這話一出倆人都傻了,蘇懿臉騰地一下通紅。
沉默良久。
“你……你閉上眼睛。”
祁祉再一次愣住,他本想逗逗她,誰知傻姑娘當了真。
蘇懿腦子一熱,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
小手一個用力,將祁祉拉低了些,三月桃花般殷紅柔軟的脣,緩緩朝着少年湊過去……
祁祉胸口處那就快要將他灼燒成灰燼的火焰告訴他,此刻他應該將小姑娘推開。可是,身體卻根本無法動作,反而十分期待。
四片脣瓣貼在一起,蘇懿大腦直接當機,眸子陡然瞪大,繼而染上水汽。
食髓知味,祁祉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加深這個吻。
男人在這方面向來無師自通,祁祉從未有過這方面的經驗。牀榻上另當別論,他不屑於跟那些女人有脣舌上的糾纏。
剛想進一步攻略城池,轉念一想小姑娘才初次呢,怕嚇着她,依依不捨地停下,換做額頭抵着額頭,輕輕地喘息。
再看蘇懿,大眼紅了一圈兒,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怎麼看怎麼可愛,想欺負。
祁祉無奈,到頭來還是他的錯,蹲下身來回頭看她:“我揹你回去。”
五月初,蘇二爺用兩個銅板買下城東的一家點心鋪,逼死了一家人。偏偏那家人是如今朝堂新貴更是蘇相死對頭的忠勇伯遠的不能再遠的遠親,忠勇伯藉此直接彈劾到了蘇相頭上。
如今大乾戒律嚴明,這事可算不得小事,草菅人命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且還牽扯到了風頭正盛的蘇相。
前朝有過先例,英王世子強搶民女逼良爲娼,造成的影響極大,爲平息民憤王府直接革職查辦。
這次事造成的後果絲毫不亞於上次,蘇二爺做這事想來不是一次兩次了,連着牽扯出來一堆混賬事。
蘇相直接一個杯盞砸到了蘇二頭上,面色漲得通紅。
蘇二不顧順着臉頰往下淌的鮮血,撲通跪地上直求饒:“大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大哥!你就我一個親兄弟啊!”
“混賬東西!”他都自身難保,拿什麼救他?
“懿娘可以,大哥你讓懿娘去求陛下,陛下這麼疼懿娘,他一定會放我們一馬的!”他似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扯着蘇相的衣角痛哭,“大哥你讓懿娘去吧!就這一次,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了!我保證!”
蘇相氣笑了都,不會再犯了?這是第幾次說不會再犯了?帝王恩雲煙過,說什麼他都不能再讓女兒鋌而走險。
管家急匆匆來報:“老爺,皇上方纔直奔懿苑,奴才不敢攔。”
蘇相一聽就炸起來了,皇帝這時候來做什麼?還一來就去懿苑。
知會了一聲小廝,叫他請喬氏去看看。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能露面。
喬氏到懿苑時還是滿心憤懣,前面發生了什麼她都曉得,那小叔子簡直是烏龜王八蛋!竟敢把主意打到她的懿娘身上,委實可氣可恨!
殊不知剛到門口,就被眼前的春色驚呆了——
九天之上青雲流瀉,人間柔情旖旎萬千。
一通爲非作歹,祁祉鳳眸中盡是迷醉,他啞着嗓子說些臊人的話。
蘇懿窩在他懷裡哼哼唧唧,聲音軟糯宛如小貓一樣嬌柔,聽得祁祉心頭火越來越旺。
自那夜之後,他彷彿被打開了某種開關,一發而不可收拾。
祁祉發狠似的啜她雪頸,互見她猛然睜大眼,一副見鬼的樣子。
祁祉循着她的眼神看過去,旋即從她身上彈開,慌忙拂去衣縷上的褶皺,尷尬地負手而立。
他貴爲九五之尊,如今竟感到一股難以言說的窘迫,不敢去看姨母的眼神,“姨,姨母……”
蘇懿臉上的緋紅暈染到了頸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手足無措地喚了聲:“娘……”
倆人肩並肩站着,垂眉斂目,像極了做錯事被父母抓包的壞孩子。
喬氏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顧不得狗屁君臣之禮,顫抖地指着院門口:“出去!滾出去!”
祁祉知道形勢不妙,蘇懿偷偷伸出小手推搡了他一把,示意他快走,越在這喬氏火越大。
看着臉蛋紅紅的女兒,遍佈脖頸的紅印子生生刺痛了喬氏的眼。
蘇懿沒想到喬氏會來,下意識捂住脖頸,卻不過掩耳盜鈴,“娘……”
喬氏只覺頭暈目眩,“跪下!”自己都是四個孩子的娘了,當然曉得這些印子代表什麼。
蘇懿沒有說什麼,眼簾微垂,直直跪了下去。
“你才十二歲,還沒及笄!你能保證日後一定嫁給他麼?”
蘇懿咬着脣擡頭直視喬氏的眼睛,“娘,我沒有做不該做的事情,真的沒有。”
這句話直接把喬氏的所有怒火都點燃了,一下子都位置上站了起來。
“我相信你沒做,我也知道你絕對不會那麼沒有分寸,可旁人信麼?四個丫頭全都知道,傳出去了怎麼辦?!”
喬氏是真的氣狠了,“你去祠堂跪着,沒我允許不許出來!”
蘇懿跪着上前幾步拉住喬氏的袖子,囁喏着:“女兒這就去,娘可莫要氣壞了身子……”
喬氏轉過頭去不看她。
深夜祠堂裡,蘇懿小身板直直地跪在那裡。
祁祉翻窗進來,蘇懿扭頭調笑:“陛下何時多了撬窗的本事?”
祁祉鬆了一口氣兒,精神狀態還好就好。許是喬氏的威力太大,他一時不敢上前把小姑娘摟在懷裡。
默默靠近了些,同她一起跪着,蘇懿皺眉看他,少年粲然一笑:“就當提前拜祖宗了。”
這人真是……
可心裡甜絲絲的怎麼回事?
蘇二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自那夜之後,祁祉就再沒露過面,蘇懿起初還沒當回事,後來派人去送過信,不過是石沉大海。
延和六年仲夏夜,皇后葉氏誕嫡長女,賜號昭陽。
長公主的百日宴十分盛大,宴請羣臣,蘇懿也見到了久未謀面的祁祉。
他身着明黃龍袍立在最高處,身側陪着一溫婉卻不失雍容華貴的女子,同樣一襲明黃皇后禮服,女子懷裡抱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
相敬如賓,般配無比。
蘇懿能想到的只有這八個字,是阿,高高在上的帝皇要的就應該是這樣一個賢內助,而不是她這樣只會耍小性子的小丫頭。
御書房燈火通明。
晚夏的夜風吹到身上涼絲絲的,蘇懿裹緊了身上的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薄披風,緩步走到御書房門口,對萬無功輕聲道:“我想見見陛下。”
萬無功彎腰退開了幾步,略帶歉意,“懿姑娘,陛下今日不太爽利,不見客,您快回去罷。”
“那我便等等罷。”
她就這樣立了一個時辰,往日祁祉生氣不見她,最多一刻鐘就捨不得了,臭着臉把她拉進去。
“您何必呢?夜風涼的很,您仔細着身子,快回去罷。”
蘇懿淺笑,“勞煩公公替我帶兩句話可?”
“懿姑娘您說。”
她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好像又沒什麼好說的,明明前些日子還濃情蜜意的人,狠下心來直叫人委屈得想哭,養尊處優的丞相嫡女萬不會卑微地祈求挽留,只能由着昔人愈走愈遠。
“陛下身有舊疾,龍體爲重,萬不可日夜操勞。”她瀟灑轉身,末了,留下一句詩便蹁然離去。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是卓文君的《白頭吟》,以往她最愛吟誦的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一門之後的祁祉不覺眼眶微紅,朝堂風雲變幻莫測,叛臣蠢蠢欲動,他尚自身難保,不能把她推上風口浪尖。
“萬無功。”
萬無功正盯着蘇懿的背影出神,才十二歲的小姑娘呢,經的事兒真夠多了。聽到祁祉喚他,忙應道:“奴才在呢。”
“把萬里送到慈寧宮,讓她走的時候帶回去。”
“奴才遵旨。”
這廂萬無功細細叮囑着萬里:“此後懿姑娘便是你的主子,你只消記得,陛下在意的始終只有懿姑娘一人,這世間也只有懿姑娘是陛下放在心尖尖兒上疼着的。”
“那陛下何不把懿姑娘早早迎進宮來擱眼皮兒底下護着,偏偏還越推越遠呢?”
萬無功敲他腦袋,“陛下不急咱們當太監的急什麼!”
他也不知道呢。從小看着陛下長大的,從來沒想明白過這小子腦袋裡成天想什麼。
年少的感情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短短三載,蘇懿就把祁祉忘到了九霄雲外,除了宮宴偶爾見面也無寒暄,她的生活再沒有那個墨衣少年的參與。然而日日有個萬里在她跟前兒晃悠,不斷提醒着她的年、少、輕、狂。
延和九年初春,蘇懿十五歲。下個月便是她的及笄禮。
朝堂近年新舊更替愈發快了,快得詭異,罷官,新貴,這樣的事幾乎每月都有。唯有丞相如魚得水,一家獨大。
大小戰爭不斷,周邊小國虎視眈眈正值鼎盛時期的王朝,年輕的皇帝他們不放在眼裡,想要一口吃下去也不怕撐死。
蘇清明去了邊疆歷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去鍍金的,與他同去的還有蕭瑾瑜。
三年足矣改變太多事情,蘇懿成長到再也看不出往日任性模樣,成了沉穩有度能夠獨當一面的丞相嫡女,而再不是隻會玩鬧的嬌嬌,雖然現在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倒是絲毫不改張揚的個性,還愈發狠了。
祁祉的改變何嘗不大,三年養精蓄銳,他羽翼漸豐。只等機會成熟,給敵人致命一擊。
唯一不變的是徹夜入骨的想念,天知道他下多大的決心,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她一眼。
機會快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