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暮暮復朝朝

梅君鶴莫名地瞅着眼前人,她獨自一人喝完了十壇酒,然後笑着流淚安靜地睡覺,沒有所謂的耍酒瘋,卻令人心疼不已。

他將風夜燈抱起來送到軟榻,再蓋上厚被。

風夜燈已然熟睡,爲避嫌,梅君鶴便提着酒壺去了畫舫外解饞。

他是包了風夜燈,但還是記着風靈策的話,不曾碰她分毫,只以禮相待。

他很喜歡喝酒,可惜不能,偶爾身子不錯的時候抿兩口都算勉爲其難了。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般溫情脈脈的情景對他而言,卻是最大的奢侈。世間多少兒郎尚可借酒消愁,抑或飲酒作樂,他卻只能旁觀。

今兒個又是朔日,體內的熱氣不等入夜便開始亂竄,此時的身子更如火爐,從內由外透着難耐的熱流。那口饞嘴的美酒還未入喉便跌落下來,清澈的酒水灑了遍地。

他跪倒在甲板,那股四竄的火熱猛地涌向四肢,他的身體開始抽搐,裸 露的胸膛有發着紅光的血色絲線在閃耀,宛如堅韌的蠶絲,勒緊了他的身子,又似繩索般捆綁住身體,窒息的疼痛使得手腳逐漸痙攣。

他悶聲忍着疼痛,不願教人看見此刻的狼狽,亦不願吵醒了沉睡的那個人。

少時,他的脣角開始不斷溢出猩紅,絲絲縷縷蜿蜒而下,骨髓深處如同萬千蟲蟻啃噬,忍不住佝僂着身子,肌肉好似烈火焚燒一般難耐,露在外面的皮膚透着詭異的紅色,整個人像極了一個炭爐。

隨着身體的劇烈抽搐,意識也漸漸模糊……

“梅公子……”船艙的臥房門似乎被人打開,有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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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暖陽慵懶而嬌弱,躲在青灰色的陰雲後邊柔柔地發着白光,屋外吹着小風,枯枝在風中微擺。

軟榻上的人漸漸轉醒,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熟悉又陌生的碧色,小人兒趴在榻邊安睡,眼下一片烏青,明顯是熬了夜。

他有些虛脫,努力支起身體,靠在牀頭。

風夜燈很警覺地擡頭,笑容溫暖欣喜:“你醒了?怎麼樣了?”

梅君鶴有剎那的恍惚——這樣關切的笑靨似乎只有夢裡纔出現過,倍感親切與溫暖。

他一改往日的戲謔,正色道:“多謝燈姑娘照顧在下,在下還好。”

風夜燈爬起來的瞬間有些頭暈,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不經意地扶在他胸口,結實的胸肌帶着彈性,臉刷的紅了,觸電般縮回手:“我去給你做飯!”

梅君鶴愣了半晌,先是莫名一怔,隨而伸手摸着胸膛,發了一會子呆,默然失笑,心裡有奇怪的感覺劃過,不知是什麼。只是,聽到她做飯給自己,不由得欣喜了一番——漢家女子一般不會給外男做吃食,除非是心有所屬,或是夫妻,莫不是這姑娘將他當做自家人了?心底竟沒由來地歡喜了許久。

風夜燈纔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反正在家也是做飯的主兒,一日三餐全是她包了,不是什麼巧手,也還說得過去。

別問她爲什麼,不是所有女生都是吃貨,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飯桶,她是個十足的飯桶,因爲吃貨對吃的可能很講究,可惜她只要能吃就滿足……

她小時候不懂,爲什麼老媽要說最喜歡她好養活,長大後終於懂了——她吃穿住行樣樣都不挑剔,比漢子還漢子,真是很好養活!

這裡的農作物還算是齊全,蘑菇啦、青菜啦……總之她喜歡的都有。

風夜燈先將鍋子熱了,舀些豬油燒開,再放下洗好的蘑菇深深嗅了嗅,香味四溢。又撒些鹽巴提味兒,最後將青菜一股腦地倒下去,手下亦放的快了些,大勺在鐵鍋裡快速翻滾。青菜蘑菇出鍋了,又用搪瓷碗擱置在竈頭溫着,開始做下一個菜品。

木耳已經被熱水泡發了,全部空幹後,打兩個雞蛋快速攪拌好。這廂鍋裡的油也開了,呲溜一聲下鍋,雞蛋在裡面鼓起來,漂亮地開成了蛋花,撒點鹽巴去腥味,再將蔥花擱了點。雞蛋剛泛出嫩黃便幾勺撈起來,又挖了一些油熱鍋,然後將空好的木耳倒進去,簡單翻兩下便將鍋蓋扣住。

聽得“噼噼嘭嘭”地響了好一陣子,確認不會被濺出的油水誤傷纔打開鍋蓋。

她剛用勺子攪了一下,“啪”的一下,一朵漂亮的油花飛濺在手背,燙的她將勺子扔進了鍋裡,又忙用筷子挑出大勺的“屍體”,鬱悶地拿帕子擦了擦油膩膩的勺柄。

風夜燈心塞塞地咒罵:“你大爺哦,勞資給帥哥做個飯容易麼!”

木耳炒蛋總算出鍋了,她的手背上還有一個不小的紅印,放在冷水裡凍了一會兒,好容易才消了下去。

此時鍋裡已經開始冒煙,她忙給了油燒鍋,然後將切好的肉絲扔進去蹦噠,肉炒熟了七分便盛了起來。再丟了點青椒熗鍋,翻了幾下又將辣椒全部倒入,這次嘣得更厲害,她皺緊了眉頭,撒了些鹽花,雖緩解了鍋裡的跳騰,仍一邊躲着一邊翻菜,好不滑稽。

“我來吧。”梅君鶴沒等她迴應便拿過大勺,回頭關切地問了句,“你的手怎樣了?方纔燙得嚴重麼?”

她只笑道:“沒事,我皮糙肉厚,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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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君鶴微微一笑,看得出,她其實很怕燙,真是委屈了她!他並不拆穿,青椒炒得差不多便放了肉絲合鍋,炒熟後盛到搪瓷碗裡。

風夜燈挑眉:“你也會炒菜啊?”

梅君鶴淡笑道:“以前常給她做,她臨終前尤其喜歡一些農家小炒。”

風夜燈尷尬了,該是又教他想起什麼傷心事了:“不好意思啊!”

梅君鶴回眸一笑:“還需什麼?”

“你病的不輕,喝湯補補!”她說完才發現這句話很奇怪,眉梢跳了跳,不做理會。

直接舀了幾瓢水倒進鍋,把一邊醃好的鯽魚又塞了點薑末,水開了便慢慢放進去,煮了約摸一刻鐘,又將切好的嫩嫩白白的豆腐擱到裡面。最後盛好奶白奶白的魚湯,又在上面撒了點蔥花和香菜入味兒,筷子輕輕攪了攪,漂浮的綠色很是養眼。

她洗了洗手,又擦乾淨,開心地拍了拍手,兀自感慨:“三菜一湯,多有營養啊!”

梅君鶴有一剎那出神,這樣的幸福感熟悉又陌生,心中有溫暖的柔情一波一波地洗滌着那道傷口,他擡手欲撫摸那張笑意盈盈的臉頰,又恐說他是登徒浪子,只得收了回來。

他面上有一絲促狹,轉身擦了擦手開始端菜。

風夜燈一副沒睡好的模樣,擱下飯菜開始站在一旁打呵欠:“話說你昨晚是怎麼了?我想去請郎中給你看看你都不許!”

梅君鶴眼神有些晦暗:“痼疾發作,二十年整了,請誰都沒用的。”

某人一臉懵逼:“二十年?你今年多大?”

她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點——梅君鶴中的是蠱毒,昨夜是蠱毒發作了。然而,中蠱的時間,竟然比鄧老爺子說的還要久……

某貨鎮定地夾了一箸蘑菇:“冬月初二方滿二十三歲,有異議?”

風夜燈驚呆:“冬月初二?那就是十一月初二?那不就是今天麼?”她拍案而起,“今天是你生日?你怎麼不早說?!”

那貨笑謔道:“爲何一驚一乍,莫非燈姑娘準備給梅某慶生麼?”

“不可以麼?”

“並無。”

“那便是了!你等着,我晚上給你準備生日禮物,可別嫌棄哈!”

看着風夜燈擠眉弄眼的可愛模樣不由覺得好笑,原本蒼白的臉上莫名地多了一分溫柔。

只是一瞬,他再次開啓浪子模式:“昨夜你都不怕我非禮了你?喝那麼多酒,萬一我……把、持不住了,你又當如何?”

他雖自信不會有那個萬一,但若有意外又該如何?負責麼?他已命不久矣,又何苦拖累旁人?還是這樣可愛的女子,他自問做不到。

這一刻,他竟險些不敢將話說完整。

“你不會!”她回答得斬釘截鐵,眸子清亮如星辰,“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雖然我在青樓時間不長,但我見過太多男人。我取下面紗時你應該有些特別的想法,但並非慾念和利用,既如此,我便安心了!”

梅君鶴突然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了,這丫頭耳聰目明,看人也忒敏銳了些!而且,她居然如此信任自己!

他勾了勾脣角:“燈姑娘眼力真毒。”

她呵呵一笑,瞬間尷尬了——還不是因爲上次看見美男太過放心才被賣了嗎?都說人心不古,可是古人也不見得都是表裡如一啊!現在遇到長得不錯的男子,還不得長個心眼麼?吃一塹長一智這話真在理!

其實她眼力確實不錯,或許是因爲在服務行業待太久了,什麼烏七八糟的人見了太多,從一個人的言談舉止,就能夠看到這個人的品行。只是上次花癡過頭,然後就杯具了……

風夜燈雙手握成拳頭拄着下巴,快速地眨着眼睛:“帥哥,以後能不能別叫我姑娘姑娘的?要不我們換個稱呼?”

“帥哥?你炒菜時也說過,是何意?”梅君鶴疑惑地挑眉道,“別的稱呼麼……那我叫你小夜燈如何?與旁的人稱呼都不同!”

她臉色僵硬了片刻:“帥哥就是說你長得不錯!”然後偷腥般嘿嘿一笑,“那我以後就叫你小野鶴了,小夜燈配小野鶴,簡直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啊!”

某人又化身騷包一般,手肘支在几案上,單手擱在下頜,似有若無地撐着下巴,細細瞅了她半晌:“天造地設?好,這詞用的恰到好處,我喜歡~”

她石化當場,好像自己把自己給坑了?!沒辦法,自己說出去的話,如何也得接下去是吧?只能尷尬地笑:“是麼?我也覺得是。”

梅君鶴伸個懶腰:“你先呆着吧,我再去睡會兒~”

……

玲瓏小院剛安靜下來,又被刺耳的聲音打破——“夜燈啊,今日有貴客邀顏落出樓,顏落前日便被郡守包了,你替她去吧!”

花大姐扭着腰肢,風情萬種地擺弄着手帕:“大姐告訴你啊,這可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姓沈,沈可是咱們浥朝大姓!”

風夜燈很無奈,花魁顏落在陪司馬襄,花冠任飄飄在陪他表親,只能自己這花蕊娘子登門了。一想到是貴客便不由得蹙眉,向來名門貴胄最難應付,卻是身不由己,只得匆匆留下字條離開。

她沒想到的是,那人居然是慶陽王沈伏,不是說沈伏從不逛青樓的麼?mmp,咋忘了還有出樓這個操作?

別問她怎麼會認識鼎鼎大名的慶陽王,尼瑪的,涼王是異姓王,只能穿四爪蟒袍,五爪蟒袍連涼王都沒得穿好嗎?!不過老天待她不薄,沈伏突然被皇帝傳召,便命她自己回去。

風夜燈興奮不已,立刻消失在沈家別院,結果樂極生悲,恰巧撞見司馬襄的表兄,這土霸王可是僅次於司馬襄的存在,儘管一再忍讓,那貨總也不鬆口。萬般無奈,她只得使出半吊子的武功,走爲上!好在土霸王的功夫也很菜,否則,她肯定會吃不了兜着走的!

她覺得,今天算是把這個月的好運氣都用了,真是半輩子的香油錢都不夠用來保佑自己,看來真得迷信一下上個香了?

……

回到玲瓏小院,梅君鶴還在補覺,風夜燈便自顧自地坐下來。她靜靜地思考着未來之事——此次撞見土霸王,雖然自己逃回來,但憑司馬家的勢力,也肯定會被查出蹤跡。

驚鴻樓只是當下的避難所,卻不知煙花閣主謝文墨是怎樣的人,會否因爲自己這種無名之輩得罪丞相府?

呵,若是自己恐怕還須量力而行,何況是男人?這個朝代對女子要求並不嚴苛,卻不代表沒有男尊女卑的思想!再者,無商不奸,無奸不商,哪怕謝文墨作爲江湖四公子之一,亦無法免俗吧?自己形單影隻,該如何面對呢?

“小夜燈~我手下人說你今日出樓,沒有見到沈伏,倒是碰見司馬家的一條狗?”梅君鶴突然冒出來,如風似影般迅捷地坐在她身旁,微微一笑,狐狸眼中便有如有星光閃耀,“我跟手下人吩咐過了,會幫你處理好今日之事,那條狗不會找到你的。”

風夜燈驚呆,待回過神,直接抱住梅君鶴的手臂,兩條彎眉擰在一起,問出一串連珠炮:“那你會不會有麻煩啊?畢竟你人在秦樓,也只是秦樓三副手,而秦樓一般不插手朝堂之事,你這樣會不會被懲罰?”

梅君鶴先是低頭看了看右臂上的兩隻小胖手,後是望了望那雙好似燈火般明亮的眸子。她的雙眼中滿滿的擔憂與焦急,如同兩盞明燈,照亮了自己心底最深處的黑暗。

他不由自主地覆着那雙手,倒像是聽到了自己久違的心跳,剎那間,他笑得如春風般溫柔,如桃花般明媚:“小夜燈,你是在擔心我?”

風夜燈懵逼地回了句:“廢話!總不能因爲你喜歡多管閒事,而我不知好歹吧!”

梅君鶴的笑容愈加燦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對方的小圓臉:“傻丫頭,你低估了我在樓主心中的位置,也低估了我的能力。不過……”

他第一次不自禁地擁抱她:“謝謝你。”

風夜燈被突如其來的懷抱震驚住,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是,她能感受到那顆心的孤寂與蒼涼,宛若透亮的琉璃燈,一觸即碎。

她鬼迷心竅般回抱着那人,又似乎,是在抱着那顆孤獨的心:“小野鶴,你一個人,很辛苦的吧?”

梅君鶴的身子一僵,又將懷裡的人抱的緊了幾分,彷彿是在慰藉自己塵封已久的回憶,又彷彿是在溫暖自己冰冷徹骨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他鬆開手,笑意清淺而輕柔:“我去繼續歇着了。”

風夜燈目送他回屋睡覺,卻又收到回眸一笑,讓她愣了片刻,不禁感嘆:“白居易說女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原來,男人笑起來,也這麼勾魂奪魄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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