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捐軀赴國難(3)

凌風一言不發地看着敵軍,手中的蠶絲跳動得越來越急。

北狄人普遍高大強壯,最低六尺,最高一丈,大都留着絡腮鬍子,更以毛髮濃密顯得有男子氣概作爲魅力,幾乎人人力大無窮,爭強好勝好勇鬥狠,能打的人就會被稱爲勇士。

狄族四大勇士分別是——丈高的万俟嶽用青銅戟,九尺的夏侯章握長柄刀,八尺的完顏賦使加長加寬斬馬劍,七尺的鐘離宿執百十斤的流星錘。

四個人都長得只剩下兩隻眼睛露在外邊,所以浥朝人索性就用他們各自身高跟兵器區分!

穀風此時連嘮叨都不敢了,用心對付,等自己的青鸞也被万俟嶽的青銅戟斬成兩半,他跑到凌風身邊:“我說,一個万俟嶽我倆都打不過,這下四個人更打不過,怎麼辦啊?”

凌風的最後一個傀儡也被毀,雖然傷了幾千人,可自己帶的十幾個人也死的就剩他倆:“死也賺了!”

穀風竟無言以對,一想,倒也是,用十幾個人殺了幾千人,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那就再殺點兒吧~”

凌風一臉麻木,扔了一顆江湖常用的遁丹,一陣白煙繚繞,提着穀風一口氣從敵軍軍營飛回了五里坡大營,一把將他扔在地上,冷言冷語:“死也要把消息傳到再死!”

穀風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又跟着他來到帥帳。

凌風冷漠的彙報軍情:“万俟嶽受了內傷反應不夠快,我們才能回來。夏侯章、完顏賦、鍾離宿聚在一起,今日北狄損失六萬,但三人又帶了約三萬,如今共計二十五,戰力很強。”

穀風在一旁不住地點頭,以示此言非虛。

前方戰況是如此,而萬靈山峽谷也並不比正面迎敵輕鬆多少。

卯時的天很黑,只有天上淡淡的星光照明,隱隱綽綽間,遠處冒出來一大隊人馬,漸漸近了,十人一行,百人一列,前後分十段,共上萬人,身負大弓箭筒,腰配大刀,身材高大卻聲音細微,不發出一絲過大的動靜。

待隊伍走到最中間,江梧吹響鳥哨,峭壁上滾落而下的巨石飛快地砸向敵軍,等活着的敵人站起身挪動身形再次滾下一片石頭。

萬靈山峽谷呈廿字微倒漏斗狀,兩邊爲陡崖,中間是平地,北狄人都成了活靶子,很快,一萬人全數被殲。

然而不過頃刻,萬靈山峽谷又殺出一萬多人,甚至還另外多出兩千精兵分別朝着懸崖兩端的山頂用雲梯爬上去。

江梧在東坡最先覺察,竇鄒成、全盛威在西坡被江梧提醒,五百人三七分,三成抵擋登山的敵軍,七成對着崖底的敵人放箭。

江梧眼看敵軍就要到達南邊出口處,僅剩五丈的距離了,一個火把扔進了挖好的深坑。

“嘭——”

南邊的山坡是稍稍突出去的,整個山崖被炸成了一個巨大的缺口,像地裂時被震得分出去的地表,石塊亂飛,堵住了峽谷出路。

北狄人再次衝向路口,竇鄒成也炸了另一邊,蜂擁般的人潮又一次被砸死在飛石裡,將出口堵得更加徹底,幾乎與山頂只差了十丈的高度。

江梧的東坡放箭將活着的敵人盡數射殺,登上崖頂的敵軍也越來越多,竇鄒成近乎以一當十,將登上山頭的敵人殲滅。

萬靈山峽谷的交戰從卯時三刻打到了巳時三刻,整整兩個時辰,僅僅五百蒼甲軍,利用地勢險要作戰有方擋住了兩萬人,而犧牲也同樣是巨大無比的。

午時,冬日的北風呼嘯,吹起戰袍獵獵作響。

江梧一槍掃落數人,翻身滾落懸崖,抽出腰間的彎刀斬斷了吊着桐油的繩索,一陣油雨灑落整個崖底,被堵在峽谷的敵軍嗅到桐油味兒,立刻想從北邊進攻來的方向撤出去,奈何萬靈山峽谷的出口南寬北窄,一萬人進來的容易,出去卻成了極大的困難。

又是數個火把扔進懸崖底部,那些貼着崖壁企圖變成單人隊逃生的士兵喪生在一片火海中,而山頂僅存的一百多人,竟還要對戰一千多敵軍。

全盛威與竇鄒成被百十多人包圍,身上早已負傷,拼了性命將西坡的全部北狄人推下山崖,而自己,也被對方几人的一齊撕扯拉下懸崖,整個西坡霎時安靜下來,唯有峽谷的哀嚎不絕於耳。

江梧見到逃出生天的幾個北狄士兵,彎弓如滿月,一連二發射出六支箭,六人依次倒在地上。

隨後,回馬槍掃過背後偷襲之人,意圖從萬靈山峽谷攻入五里坡的兩萬五千餘人敵軍僅剩了五百人,而自己所帶的五百蒼甲軍,也只餘十幾人在苦苦堅持,每個人都受了傷,或重或輕,包括他自己,硬拼是不可能守住這條懸崖峭壁的絕處逢生之路了!

江梧取出懷中從穀風那裡討要的江湖遁丹扔過去,趁着對方視線模糊換了陣營站向,並將餘下的桐油盡數潑了敵方一身,摸出火摺子順風飛向人羣中,燃燒的士兵開始亂跑,有不少往東邊跑去。

江梧一驚,率十幾人擋住那羣人,往懸崖邊趕去,東坡的盡頭百丈開外可是湯河的分支,這摔下去萬一命大的活了下來,可是要回去給万俟嶽報信的,他們攔下所有通風報信的人,至少目前副帥需要的是他們能死死咬住高地,不再讓北狄從這裡如入無人之境,把心思都放在五里坡陣前,而不是讓後來者直接從廢墟之上踏過去,這樣一來,副帥便是腹背受敵!

相反,無人通報,敵軍只會當做兩種情況處理,一種只是被蒼甲軍拖住了,第二種就是已經通過,等在該等的地方準備偷襲了。

發了瘋一般的北狄人衝着江梧等人一通亂舞,江梧一杆長槍死死抵着其中幾人,穿成了串兒的四人最前端的一人身上燃着大火,連帶着玄鐵槍都燙傷了江梧的雙手,在寒風中發出“滋滋”的聲響,將四人一齊挑下懸崖,自己險些被帶下去。

“報——江將軍所在的峽谷已開戰!”

“報——賀將軍守的湯河有敵軍上岸,已被就地誅殺!”

“報——万俟嶽在城門外用破城樁撞城門!”

一連三個斥候前來報信,軍情緊急,容不得半點遲疑。

刀凜冽、竹塵賦、凌風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穀風唸叨着:“來的還真快,不過一個時辰而已,是連戰場都沒打掃!”

葉廉清一把拿過頭盔,一面往頭上戴,一面取過長槍與畫影劍——蒼甲軍都是黑色鎧甲,她也不例外,手握一杆玄鐵槍,腰間配同色長劍,腳着黑靴。

端木軍同樣整裝待發,每個人臉上都是必死的決心,他們是最後一萬端木軍,不能丟臉!

“死守五里坡,若城門被撞開,你們記得退開先拉機關,第一批進城的,都得死!”葉廉清從未有過的嗜血目光掃過,語氣森然,“備戰!”

葉廉清背起大弓與箭筒轉身上了城樓:“雪魄,你現在暫代校尉,帶着逆風跟我去城頭。”

北風呼嘯,飛沙走石,打得人臉疼。

然而,兵臨城下,這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葉廉清將長槍插在城磚上,滿弓一拉,對着城下的敵軍就是三支飛箭,石破天驚之力教三人連盔甲帶血肉齊齊洞穿!

雪魄幾乎同時射出三支羽箭,同樣死了三人。

以此類推,一千人不過剎那之間就滅掉三千敵軍。

葉廉清看到城下一字排開,忽然左手握拳,蹲身躲在城垛。

雪魄最先明白:“避!”

一千人默契配合,躲避在城堞後面。

葉廉清聽着耳旁風聲驟變:“塵賦,接箭!”

竹塵賦在後方,與刀凜冽配合恰到好處,補天劍法同玄天刀法攔下所有箭雨,這次是全部完好無損地保留下來給逆風繼續當武器。

葉廉清先看了一眼城下,已然用盾牌形成了屏障,弓箭奈何不得,她取了玄鐵槍,拉下腰上纏繞的飛爪系在哨樓的粗木樁上,又餘出許多。

雪魄擋在她身前:“副帥,屬下去!”

葉廉清不由一笑,輕聲道:“我能確信自己毫髮無傷的回來,你能嗎?”

雪魄竟無力反駁她:“我……”

葉廉清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不過半刻鐘,等我回來!你記得讓他們對準敵軍再次放箭啊~趁亂多殺點!”

雪魄只得讓開,眼睜睜看着她飛身而下。

葉廉清使出十成功力,借了助跑之勢,踏在城垛,緊握長槍飛下城樓,離城時用槍尾再次借力,如離弦之箭彈出!

距敵軍七尺遠時,玄鐵槍以橫掃千軍之勢破了盾陣,劈天裂地,大殺四方,最後藉着僅存的幾個執盾者一踏,長槍又一次在敵軍身上找到支點,憑着力的反作用旋轉身體,躲避箭矢時直接飛向城樓。

與此同時,逆風的箭雨再次射向敵軍,而敵方同樣抓住時機向葉廉清射箭……

霎時間,場面一片混亂!

竹塵賦守在城牆,抓緊飛爪的繩子拉了上來,一把撲倒她,任由飛箭從身邊掠過也不起身,就這樣將她護在身下,聲音發着顫:“你是將軍,早就做好了爲國捐軀的準備;我是你丈夫,也早就做好了爲你犧牲的準備。”

葉廉清感動無比,眼淚忍了又忍,拍着他的臉笑出聲來:“渾說什麼胡話,哪裡就這麼容易死了!還有,我們倆可還沒有成親呢~”

竹塵賦賭氣了,滿臉陰鬱地爬起來,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氣她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還是氣她們一直沒名沒分。

葉廉清卻沒工夫陪他一起生悶氣,站在城樓上,目光緊緊盯着城外的形式。

破城樁又開始響起來了,一聲一聲,催的人心裡煩躁不安!

果然是北狄最厲害的部隊,反應迅速,不過片刻就回過神發起反攻了。

穀風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從懷裡摸出一個白色丸子,足足有嬰兒拳頭大小:“葉二公子,這是我們天煞最有效的迷魂散,想辦法給撞城門的那羣人撒下去就行,保管他們幾日都醒不了!”

竹塵賦一把拿過去,飛一般跑下城樓:“我去!”

葉廉清眉毛一跳:“我也沒說我要去啊~他跑那麼快乾嘛?”

穀風噗嗤一笑:“葉二公子,我先下去了,再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能用得到的送過來!”

果然,只見竹塵賦單手扒在城門的最高處,身子隨着城門一起晃着,先屏氣凝神,再將手從縫隙中伸出去,擲地有聲。

“噗——”

一陣白色煙霧四下散開……

穀風一早就催着所有士兵遠離城門,聽着城門外傳來不少倒地的聲音,心裡暗自爽快!

哼,我大浥的城,豈是那麼好破的?

……

萬靈山峽谷,戰鬥已至終章。

最終,蒼甲軍僅餘江梧一人拼死血守,北狄也只留下十幾個,江梧用盡了力氣才殺了其中幾個最瘋狂的,僅憑意志力與最後的幾人殊死搏鬥,而結果是他的身體由於多處被灼傷,已精疲力盡,被三人的長矛穿透身子挑起,掛在懸崖上。

那幾人已然被燒的面目全非,如今這副致人死地的模樣更顯猙獰,就在他們想要逃走時,身後長槍將三人全部掃落崖頂,跌入還未熄滅的熊熊火海。

江梧看着終於沉寂下來的萬靈山,似乎能看得見湯河,他忽的想起出發前對二弟說的話——

“二弟,我奉副帥之命去萬靈山峽谷了,若你活着,我死了,記得替我勸你嫂子再嫁。”江梧認真地看着他,“拜託了。”

江桐也一改往日的“不靠譜”模樣,莊重道:“大哥,我去守湯河了,倘若我死了,你活着,你替我暗中給她找個好人家,沒有比我更好的男子,但是有比我能許諾白頭的男子。她叫天南星,是天譽天御醫的四女兒。”

江梧微微扭過頭,看着遙遠的城鎮,緊緊攥着玄鐵槍:“副帥,江梧率兵……以血肉之軀守住了萬靈山峽谷,末將萬死不辭,末將幸不辱命……”

彷彿一晃多年前,江南鳶州的春光明媚時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梨花帶雨,又驚又怕地望着他伸過去的手,直到他眉目展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小身影纔將手遞給了他。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個小小的手掌,溫和的聲音如春風拂過心頭:“南兒,我叫江梧,字鵷鶵,我帶你回家。”

江梧左手握住從懷中摸出來的一塊漢白玉的項墜子,目光渙散,喃喃道:“南兒……這次……換你帶我回家吧……”

……

湯河岸邊,盛軒逸已經死了,賀知行在勉強支撐。

江桐只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被寒風吹透了,身邊倒了五百多人,賀知行那邊倒了三百多,手不停地發抖,等了幾個時辰,總算再沒有敵軍鳧水過來,眼見天色黑透,賀知行一動不動地蹲在原地不知在做什麼,叫他也不理人。

陪伴江桐的只有那隻被自己白日裡從北狄手中救下的,鴻爪受了傷的孤雁,在這漫漫長夜多了一絲安慰和溫暖。

又是三個時辰過去了,夜色深了,黎明將要來臨,河邊依然非常沉寂,除卻北風呼嘯沒有任何動靜。

北狄本來會水的就不多,今日白晝殺掉的八百多人已經算是全部的水中好手了,而技術不怎麼樣的早在入冬的河水裡凍死了,哪裡還有機會游到岸邊。

思及此,他雖然保持着戰鬥的姿勢,但還是笑了:“副帥,湯河再無敵軍進攻,江桐不負厚望……”

江桐覺得自己的意識逐漸紊亂,總感到很熱,熱得像那年被老虎打傷的夏天,他重傷痊癒,一副不着邊際地大笑,在山中高呼着女兒家的閨名,見到對方不知羞紅了臉還是氣紅了臉更開懷了,高聲道:“天南星,我叫江桐,字鸞鳳,記住了!”

他自顧自地縮着身體,捂着胸口深深藏起來的那個荷包,好似就不那麼熱了,只有淡淡的思念呢喃在脣邊:“天南星……你的名字是一味草藥……能解毒消腫……我的手凍腫了……你……能不能幫我消消腫啊……腫了就不好看了……你喜歡好看的……你……你一定要幫我消腫……啊?”

夜風吹散了那個充滿疑問的字,無人應答,寂靜的冬夜格外的冷,格外的冷,冷得人的心,都凍住了!

一隻哀鳴着的、落了單的鴻雁漫無目的地飛了一圈,最後銜着江桐腰間常年佩戴的玉佩遠走,振翅飛向西南方,飛向遠在一千七百里之外的街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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