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廉清像秦葉小時候那般,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啦~我沒事的,你是大孩子了,跟小朋友一樣像什麼話?”
秦葉擦了擦眼淚,扭頭看見舅母在旁邊脣角噙笑,有些不好意思:“爹說可以趁此機會,姑姑放下軍中的事務把蒼甲軍交給我,我來承擔責任,姑姑可以跟姑父相守一生。”
葉廉清微微頷首:“好,等我的傷好的差不多就跟大哥辭行,去江南更名改姓當竹家夫人~”
許鬧最先發覺她的高興:“這下好了,你以後還是我的‘帥哥’,就還是叫‘秦帥’好了!這樣,你姓秦,葉子也姓秦,還能繼續叫你姑姑~”
葉廉清點頭笑了,又問:“可是你世子的身份還是一個筋脈俱損的廢物,還有你秦伯伯的徒弟、大浥公主、你的未婚妻,怎麼辦?”
秦葉“刷”的紅了臉:“阿驀……阿驀不知我心悅她,她才十四,還未及笄,先不着急說。”
但是說到軍事政事,立刻換了嚴肅臉:“至於蒼甲軍的庶務,涼王府二公子葉濁戰死沙場,所以,涼王府沒人了,涼王也四十七,老了,就算世子是廢物也只能交給世子,畢竟他還年輕~何況,這樣一來,慶陽王沈轍就沒理由打壓涼王府了,太平帝更開心,不用天天跟自己堂兄玩心眼聽嘮叨,一舉三得。”
葉廉清拍了拍他的手,突然玩心大起,調侃道:“有你在,涼王府我是不用再操心了~不過薄公主那邊,你憋着不說,萬一她有心上人了,怎麼辦?”
秦葉急了:“纔不會,她是聖上賜婚給我的,只能是我的妻子~不會是別人的!”
許鬧照他腦袋就是一巴掌:“傻小子,你二叔,額,姑姑的意思是讓你主動點,你喜歡她是一碼事,她喜歡你又是另一碼事啊~還有啊,那丫頭挺招人喜歡的呢,你不積極點、死皮賴臉點,就不怕芳心暗許給別人?人雖然嫁給你了,心卻不在你這裡,你就慘了~”
秦葉梗着脖子道:“那我就死纏爛打把她的心搶回來,離叔說了,只要對自己夫人用心,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好,不會多看別人一眼,我會盡我所能對阿驀好的!”
葉廉清一臉無可救藥:“好吧,你別後悔就行。”
許鬧聳聳肩,她記得離歌追漫漫用了好久吧?一胎都會開口說話也沒叫過一聲爹,還有臉給別人傳授戀愛秘訣……這也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她不想摻和了!韜兒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感情方面有點缺腦子,跟小時候一樣傻乎乎的~
賀江東都被惹笑了:“我說許谷主啊,你能否好好躺着養傷,不要操心這些小輩的事情?”
許鬧不太樂意,一想大概是君念卿不放心才叫他傳話的,只好乖乖回去躺下。夜裡見到賀江東送君念卿去了那個山裡的地牢,她不忍再度跟隨,只能捂着傷處坐等,明天又是十五了,他體內的鬼還魂又要發作了……
……
入夜,葉廉赫與兒子討論了一番,又同主將齊飛揚、副將壤駟正和軍師百里嘯爭論了許久,最終定下了戰策。
“報,元帥,糧草被劫!”一名士兵單膝跪地,“昨日寅時,近一千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蒙着臉,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在何處被劫?”秦葉急切問。
斥候先看了一眼葉廉赫,見他頷首才道:“濟州縣。”
“濟州縣?”葉廉赫橫眉豎眼,“千里之遠,北狄如何到得了?”
秦葉命人退下去,輕聲道:“姑姑跟姑父查到一些痕跡,朝中有正一品官員叛國,江湖中有人通敵,但沒時間查出原委。爹,我去濟州縣好好查查,剛好棹隱煙波的護法跟長老都只是輕傷,可以隨我一起,我們一定會找出叛徒。”
葉廉赫皺眉:“你不是也有傷在身嘛?”
秦葉輕鬆一笑:“都是皮肉傷,舅舅將我跟舅母護得很好~讓我去吧,您在前方解決外患,我就去後方爲您處理內憂!”
葉廉赫明白,此事勢在必行,否則會一直出各種意外,這仗還怎麼打?
秦葉囫圇吞棗般吃過早飯,匆匆忙忙帶着天、地護法和南長老離開燕州城。
葉廉赫不能洗頸就戮,等着軍糧被耽擱,命親衛去楓林鎮蒐集糧草,一名小將去常山縣,一名小將去滄縣,這是最近的三個地方,必須在十日集齊兩百七千萬石,才能保證勁旅的三萬將士在未來的月餘之內不會捱餓。真是要慶幸這兩年大浥都風調雨順,沒有什麼大災大難,不然還不知會多慘。
侍衛陽關跟在葉廉赫身後沉默了片刻:“元帥,快到大雪了,我們最好還是速戰速決,否則寒衣難着,恐怕會死傷慘重。”
葉廉赫凜着眉:“你認爲,用什麼戰術能快準狠?”
陽關想了很久才說了句:“副帥曾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葉廉赫毫不意外陽關一個侍衛也能記得這些:“看來耳濡目染的,你們也能做個一官半職!”
陽關搖頭:“還是想跟着元帥,保護涼王府的安危。”
葉廉赫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其事道:“陽關,有個任務。”
陽關立刻弓腰行禮:“請元帥下令,屬下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葉廉赫低聲在陽關耳畔吩咐了幾聲,驚得陽關臉色瞬間變得五彩繽紛。
陽關聽完不禁感嘆:“原來,元帥早已想到了破敵之法!”
葉廉赫望着陽關遠去的背影,沉默了少時,扭頭去挑選勁旅單兵作戰能力最優異的士兵暗中包抄,形成前後夾擊。
讓陽關帶着親衛,爲了掩飾勁旅這一千人的迂迴,陽關必須在另一側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但願這招聲東擊西,能讓勁旅圓滿完成任務。
天黑盡,月色朦朧。
副將壤駟正帶着一千人從五里坡向萬靈山被炸燬的峽谷奔去,一片被炸藥跟火舌舔舐過的峽谷盡是黑色,即便在冬日裡也能聞到焦屍的刺鼻味。
毀掉的山崖處,一具被數杆長矛挑在半空隨風飄蕩的屍體,身着蒼甲,腳下是掉落的同色頭盔,右手緊緊攥着玄鐵槍,保持着時刻戰鬥的狀態,左手握着一串沒能被紅絹帕裹好的白玉項墜——
壤駟正去參加過江梧的大婚,知道那是他們的定情信物,是副帥帶着江梧救下那個小丫頭,江梧帶着小丫頭回青都並送她的第一件禮物,那時候江梧的職位不高,不過五品,所以,只是漢白玉,不是和闐玉。
而今,才大婚不過一個月,江梧便這樣死在了戰場上!
多年的兄弟,多年的戰友,就這麼沒了……
他來不及傷感什麼,只微微頓足便立刻遠去,頭也不回,他怕自己會抑制不住情緒,在部下面前落淚,他應該是看慣生死的,因爲他們每個人在參軍的一日起,便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可越是如此,越不敢輕易許諾好人家的女兒一份幸福,他怕自己會戰死沙場,怕自己會食言。
氣氛沉悶非常,守軍只有五百人,卻用敵人數以萬計的屍體塞滿了整個峽谷,用炸藥、用桐油誓死捍衛大浥的每一寸土地;用鮮血、用屍體堆積成一座山,來抵擋敵人前進的步伐!
焦屍上全部是最近落的寒霜,順着北風而來,除了焦臭味還有沒燃盡的腐臭味。
壤駟正同輕功最好的幾人將飛天爪架在強弩上發射出去,紮根在懸在崖壁上,再使盡全力攀爬上去,然後將腰間的繩子綁在遠處蒼勁的大樹幹上,幾人配合繫好五條繩索,開始往上拉人。
他們不能走屍山,否則一旦滑落,人就被埋在一堆屍體下,一方面過大的聲音會驚動城牆的哨兵;另一方面挖出士兵需要太多時間,他們浪費不起;還有一方面就是,副帥告誡過他們,沒有完全燃燒的腐敗的屍體有病菌,必須處理好,不然容易感染導致死亡。
等一千人全部都上了山崖,壤駟正命人將繩子拖上來藏在樹下,他們必須人過不留行!
一路疾行,在子時趕到了徐水縣城,這裡與萬靈山峽谷別無二致似的——城門雖然被修好,城牆還留有黑色痕跡,看起來像炸藥,卻不盡然。
大批軍隊都在五里坡前陣,後方留守並不太多,壤駟正命衆人散開,見敵人就解決,一個不留,可謂是多年來最痛快的一次暗襲了!
他們都是正面應敵的主力,很少像逆風那樣搞暗殺,第一次覺得突襲的感覺,真過癮!
一個傳信兵取出火焰準備沖天放燃放,卻被一柄匕首將手腕紮在門上。
壤駟正一句廢話都沒有,拔下匕首就是一擊斃命,並且毀了所有的信號焰火,看着一地灰塵似的紙筒,很期待穀梁丘跟顓孫晉那兩個龜孫子的表情。
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完所有留守的士兵以後,壤駟正下令:“七百人去徐水縣外挖坑,要一丈深十丈寬五丈長,最好中間三丈深,剩餘的三百人去找稻草跟墨油,越多越好。”
一千人再次兵分兩路……
破曉時分,一千人在最外面套上北狄的各自虎皮、狼皮、羊皮各種皮衣,甚至爲了裝得像一點,壤駟正命衆人互相編辮子系在頭頂垂下來,一千人統一被自己的扮相醜到不能自已。
壤駟正用地道的北狄口音跟來彙報戰況的小兵交流,告訴他一切都好,汗王賀蘭青平在用早膳,當然,北狄不叫早膳,叫做什麼早起吃食。世子幼年時聽到這個說法,還跟副帥說過這麼一句話——北狄族人果然民風彪悍,晨起就要開始吃屎?
惹得副帥大笑不止,那是世子六歲第一次去軍營的時候,一本正經的說着自己心底的好奇,所以副帥昧着良心直說道——好韜兒,你說得對。
至於那個賀蘭青平麼,他用之前毒聖贈送給他的毒煙迷暈,再用鐵鏈綁起來,等着元帥來決斷,他就不信了,用鐵鏈拴住吊在空中,還能讓人磨破逃走不成!
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天,葉廉赫始終沒有進攻,穀梁丘猜測是大軍未到,便好好謀算一番,才讓大家去休息。
亥時,五里坡縣與徐水縣交界處,竄起一朵柳葉型的火焰——
戰鼓驟起,勁旅以雷霆萬鈞之勢快馬殺向五里坡,竟不到半個時辰,便破城而入!
蒼甲軍一早就整裝待發,只等焰火乍現時,閃電般攻城略地,用秦樓的火藥炸開城門,長驅直入!
三萬人將已經入眠的北狄、高麗殺的丟盔棄甲,直直撤向呼延縣的地方。
然而,城門剛打開,人衝出去不到三丈遠就紛紛墜落……
“倒油!”壤駟正冷聲命令着,“點火!”
北風凜冽,火焰高升,連沒有掉進去的士兵都一併燒着了!
火勢越來越大,從城門口蔓延至城內,因爲順風,根本來不及撲滅就被燒成重傷。
穀梁丘怒斥:“葉廉赫,你用陰招,不講道義,竟用火攻,你還有沒有人性了?”
葉廉赫領着三萬將士離得不遠不近,橫眉冷對,聲音平靜到了極致,宛若地獄判官:“穀梁丘,你北狄用巫毒害死端木軍十萬將士,怎不開口說道義?你北狄屠戮我大浥五座城池十萬平民,怎就忘了人性?如今你來跟我說道義、講人性,你有什麼資格,你憑什麼!”
端木軍十萬人都中了巫毒,只是有輕有重,所以戰力下降,大多數還沒上戰場,就已經死了,有的與敵軍對戰不敵,直接被一刀斃命。最後的一萬端木軍是中毒最輕損傷最低的,依然全部喪命敵手,主帥端木熙也隨那一萬重傷者犧牲在這片土地,屍骨無存,當真是生也守邊疆,死也守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