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正在擺弄着手裡的串鈴的陳燁,身子微微一顫,擡頭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翠。
小翠微垂着頭,手裡拿着一個銅製小盒,玉手顫抖着遞向陳燁。
陳燁靜靜的瞧着銅盒,伸手接過,微笑道:“是針盒。”小翠擡起頭,美目溢動着晶瑩的淚光,輕輕點點頭。
陳燁打開,盒內墊着幾層白紗布,紗布上整齊的放着一排銀亮的針:“是銀針?!”
坐在牀上的李二低沉的說道:“是丫頭讓我將她孃的一對銀鐲和一個銀簪子化了,她親手做的。”
陳燁珍而重之放入懷裡,抱拳深施了一禮:“多謝妹妹。”小翠笑了,那笑容竟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悽苦。
陳燁望向一旁悶聲不語的李老漢夫婦,笑道:“義父、乾孃你們怎麼了?不會是認爲我這一走就不回來了吧。”
話音剛落,屋裡響起了哭聲,李妻和小翠都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只不過一個是放聲號啕,一個是低聲哭泣。
“好了,你們哭哭啼啼的,燁兒還怎麼走!”李老漢鐵青着臉吼道。
陳燁急忙走過去,笑了:“你們真的認爲我走了就不再回來了?!乾孃,您老人家別哭,孩兒怎麼可能會拋下二老,自己走了,除非是您二老不要我了。”
李妻止住哭聲,驚喜的瞧着陳燁:“你、你可別哄騙我。”李老漢和李二原本黯淡的目光也亮了起來,驚喜的瞧着陳燁。
陳燁笑道:“要不兒子給乾孃起個誓?”
李妻一把摟住陳燁,哭道:“孃的好兒子,娘就知道你不會忍心扔下我這老婆子,兒啊,爲啥要去鎮上啊,守着藥行,守在娘身邊多好。”
陳燁笑道:“乾孃,孩兒去鎮上就是爲了藥行,咱們藥行要做成藥,沒有藥師不行。因此葉家老藥行的藥師對咱們很重要。”
“葉家藥行怎麼會讓你將藥師挖走?”李妻鬆開陳燁,抹着眼淚道。
“事在人爲,兒子也是去碰碰運氣,若是不行,兒子就回來。”陳燁笑道。
“好了,別哭了,燁兒又不是真的要走哭什麼。”李老漢站起身來說道,老眼內隱隱閃動着欣喜的淚光瞧着陳燁。
陳燁瞧着李老漢,笑了。李老漢拍拍陳燁的肩膀,咧嘴笑着哽咽道:“我還以爲你因爲丫頭的事,記恨我們老兩口,不願再留在這裡了呢,都是爲父自己想擰了,好兒子!”
陳燁轉過身瞧着驚喜的小翠,走了過去,伸手擦去小翠腮邊的淚水。
李老漢、李妻、李二的臉色都是一變,全都緊張的瞧着陳燁。
小翠也被陳燁大膽的舉動驚羞得呆住了,美目內全是呆滯看着陳燁,做夢都沒想到,陳燁竟然當着他們的面做出這麼親暱的動作。
陳燁輕撫着小翠滑膩的臉蛋,微笑道:“既然屈從了你爹和我義父母,對我已經形同陌路,又爲什麼哭?”
小翠嬌軀一顫,所有的壓抑和所有的委屈瞬間從心底爆發了出來,哇的哭出了聲:“我爹逼我,大伯大娘也逼我,你讓我怎麼辦?我心裡不願意,我不願意!那晚我一個人跑出去,真的想一死了之,要不是在最後關頭,聽到你被打傷了,我……”小翠哭的梨花帶雨,撕心裂肺,猛的撲進陳燁懷裡。
李二慌忙走過來,強笑道:“這麼大的丫頭,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還不趕快和你哥分開……”伸手要從陳燁懷裡將痛哭的小翠拉開。
陳燁陰冷的目光望向李二,李二的心裡升起了一股徹骨的寒意,快要碰觸到小翠的手僵住了。
陳燁輕輕拍着小翠的後背,冷笑道:“我曾對義父說過,那些所謂的世俗禮法都是用來約束草民百姓的。它們約束不了我陳燁,妹妹你耐心等着我,等我有足夠的實力將這些狗屎踩在腳下時,我會用最奢華的婚禮娶你過門。”
小翠嬌軀一顫,擡起頭,美眸閃動着驚喜和希冀柔情若水的望着陳燁。
陳燁扭頭瞧着身旁驚呆的李二,嘴角露出一抹陰森的笑意,低沉的說道:“二叔,你還想讓侄兒喊你二叔,就最好不要在我走後逼迫小翠妹妹嫁人,我陳燁對天起誓,誰要是敢碰小翠妹妹一根頭髮,我就滅他的族!”
李二望着陳燁清秀中透出強烈殺機的臉,從不知害怕的心第一次悸動起來,心底的那股寒意越發刺骨陰寒了。
“我走了,等着我回來。”陳燁笑着輕拍了拍小翠滑膩的臉蛋。
小翠俏臉通紅,整個人如同一株枯萎的花朵澆了水又變得容光煥發起來,低聲道:“我等你。”
陳燁轉身衝驚呆的李老漢夫婦深施了一禮,俏皮的搖晃了一下手裡的串鈴,開心笑着出了屋。陳燁站在七棵樹官道上,擡頭瞧了瞧升起的旭日,俊秀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大踏步的向鹿野鎮走去。
今天是鹿野鎮一年一度的四月開市的日子,整個鹿野鎮從寅時就開始熱鬧起來,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熙攘的人流,街道兩側,賣小吃早點的,吹糖人的,賣各種小物件的林林總總琳琅滿目,叫嚷聲響成了一片。
各地的藥商,不管是早來的,晚來的,剛來的,都被這吵鬧的聲音驅走了睡意,紛紛從客棧、煙花之地走出也匯入到熙攘的人流中。
不少藥商都是攜妓出來遊逛,惹來無數熱辣的目光和鄙夷憤怒的目光,不少看得心火大盛的莽撞漢子趁着人流擁簇和黎明前的黑暗,出手如電揩着油,惹來這些賣笑爲生的妙齡女子們不斷的驚呼,人流中不時響起鬨笑聲。
藥商們都不以爲忤,反而互相暗暗攀比,誰帶出來的粉頭被揩油最多。若是自己帶出遊玩的粉頭揩油最多,臉上立時喜笑顏開容光煥發,那神情就好像中了大獎一般。
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極盡風韻的青樓粉頭們叫聲雖然一個比一個尖利花哨,可是塗滿脂粉的臉上卻全是得意開心之色,神色間竟有得意之色。
每年開市,鹿野鎮最高興的除了藥行,就數客棧和煙花娼寮之所了。各地的藥商早就將鹿野鎮的客棧內住得滿滿的,上至老闆下至跑堂夥計雖然都是一臉弄濃濃的倦意,但都難掩臉上的興奮。
最有名的風月之所逍遙閣更是晝夜歡笑聲不斷,銀子如流水一般滾進。
陳燁邁着輕快的步伐隨着擁簇的人流進入鹿野鎮時,已是巳時末了,鹿野鎮破舊長滿嫩嫩青草青苔的城門口的一塊空地上,例行的開市儀式剛剛結束,二十幾名一臉兇險的衙役和鎮上的數十差役正驅趕着人流。
陳燁的耳中還能聽到遠處的銅鑼開道聲。瞧着地上到處都是鞭炮放過的紅紙屑,以及聞着空氣中有些嗆鼻的火藥味,笑着搖搖頭,隨着人流,仿若電影裡剛進城的鄉下農民不停的左右打量着街道兩側。
“快來買嘍,剛出鍋的馬家六代醬雞,一咬滿嘴油,只要二十文!”
“醬肘子,陳傻子的醬肘子,汁甜湯弄,肥而不膩,十五文嘍!”
“火燒,驢肉火燒!一文錢一個!”
陳燁猛地扭頭循聲瞧了過去,竟然真是賣火燒的,有心想擠過去,可是人流實在太擁簇了,無奈何只得被動的跟着人流向鎮裡走去,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還有賣驢肉火燒的,這要是做廣告,應該怎麼說,風靡兩界的世界級名牌小吃?
“六哥,今日鎮上開市,聽說知府大人從官洲帶了個戲班子,要在鎮署門前搭臺唱戲,是真的嗎?”
“要不今年能這麼多人嗎?!鎮上十幾天前就貼了告示,我估摸着除了鉅鹿山那幾個村沒得着消息,離得近的村子全村都來了。”
“擠吧,再有二三百米,就到鎮署了。”
“懸!人太多了,這都是想聽戲的,弄不好戲唱完了,咱們都到不了鎮署門口。”
陳燁聽着周圍人的談話,心裡一陣苦笑,怨不得用了近半個時辰才走了短短不到兩百米,原來鎮周圍的村子全都涌到鎮上來看戲來了。眼神掃到幾米遠有一條與正街呈十字的街道,陳燁實在是忍不住了,使勁從人羣裡向橫街擠去。
招來了一陣陣的罵聲和一連串的白眼,陳燁滿身是汗終於勝利的站在了橫街上,長長的喘了一口粗氣,將身上的土布夾棉襖解開了幾個釦子。
陳燁心有餘悸的望着正街上往來擁簇的人流,心裡甚是佩服街道兩側買賣各種小吃,小玩意的小販和人流,這麼多人又擁又擠的,小販的貨品紋絲不動,接錢拿貨找錢神情淡定,有條不紊,而買東西的人更是掏錢拿貨喜笑顏開,轉而瀟灑的又擠進人流中。
陳燁讚歎了一會兒,扭頭望着橫街,橫街上行人不多,街道兩側停的都是一輛輛平板馬車,車伕都摟着馬鞭,低着頭打着盹,只留下中間不到一米的過道。一陣依舊有些寒意的微風拂面,陳燁鼻端嗅到了混雜的草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