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琴是北朝人,而且還是北朝貴族,對嗎?”沈月說的雖然是問句,語氣卻十分肯定。
月琴身上的香味很特殊,這種香料,她只在前世的時候,在北朝一位前來和親的貴女身上聞到過。
據說,這種香料在北朝貴女當中十分流行。
當然,單單這一點並不能說明什麼,最主要的還是月琴牀頭掛着的那一小串風鈴。
南傾國的風鈴多偏向於豔麗的色彩,但在北朝人心中,風鈴卻寄託着對亡者的思念,所以多用素色,而且規制嚴格。
月琴牀頭那串風鈴正是銀色,而且樣式十分精巧,有幾處花紋更是北朝貴族專用的。
帝修寒點頭道:“沒錯,月琴的父親正是北朝齊王。”
“原來月琴姑娘竟然還是一位郡主。”沈月勾了勾脣角,不知是感慨還是嘲諷,“殿下也着實夠大膽的了。”
自七年前北朝公主嫁給景王之後,南傾和北朝之間的關係便進入了蜜月期。
不過,這平靜也只是表面罷了,暗地裡兩國可沒少交鋒。
重生歸來的沈月更是知曉,明年秋天,北朝便會再次掀起戰爭。
當時南傾毫無防備,一時之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接連失了邊境數座城池。
司徒擎臨危受命,接任元帥,力挽狂瀾,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便收回了大半失地,卻因此成了北朝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最終,北朝人不得不想辦法策反了他身邊的心腹,得到了他的作戰計劃,卻還是付出了三倍的兵力,纔要了這位戰神的性命。
那叛徒雖然逃到了北朝,卻還是被南傾派出的死士找出來斬殺了。
但,當初收買了那叛徒的人卻一直沒有找到,可見此人在南傾紮根之深。
思及此,沈月的眼眸不由暗了暗。
雖然這些事情還沒有發生,但不時間卻仍然能抓到不少北朝的探子。
帝修寒竟然敢用一位北朝的郡主做自己的密探,除了大膽,沈月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
“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月琴?”
帝修寒眼中閃過一抹冷沉,半晌才道:“靜觀其變。”
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月琴已經背叛,到底跟了他三年,他便再給她一個機會。
沈月忍不住不滿地皺了皺眉,嘲諷地道:“我真沒看出,殿下竟還是如此憐香惜玉之人。”
“月兒可是吃醋了?”帝修寒挑眉輕笑。
“北朝奸細,死不足惜,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想起前世犧牲的那些將士,沈月不自覺的提高了音調,一直被壓抑着的煞氣不受控制地肆虐而出。
說完,才發覺自己的反應在帝修寒看來應該是有些過度了,忙收斂了四溢的煞氣。
“抱歉,我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她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罷了,殿下手下的人,殿下自己做主便是。時間不早了,民女便先告辭了,還望殿下不要忘了答應民女的事情。”
說完,不等帝修寒再開口,便直接推開窗戶,一躍而出。
帝修寒看着她在月色下一閃而逝的身影,眼中閃過一抹暗色。
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沈月了。在他得到的情報中,沈月從小被蘭妃當做暗衛死士培養,十二歲便開始暗地裡幫帝塵墨解決異己。
不過,朝廷的官員沒那麼多,帝塵墨也沒囂張到看誰不順眼就一定要弄死對方的程度。
所以,這些年死在沈月手上的人加起來也不到三十個。這麼點人數可培養不出那麼濃厚的煞氣。
剛纔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爲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百戰沙場的悍將了。
但,這不可能。
以沈月的身份和年齡,她絕不可能上過戰場。
帝修寒轉了轉左手的扳指,微微勾了勾脣,輕笑道:“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總有一天,他會揭開沈月身上所有的謎題。
剛回到自己房間的沈月不由感覺鼻子一陣發癢,控制不住的想要打噴嚏,忙擡手捏住了鼻子,好一會兒才把那股勁兒給憋了回去。
看了一眼在軟塌上睡得正香的青杏,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這小姐做的還不如一個丫鬟自在呢。
脫下衣服躺倒牀上,她卻依舊久久不能入眠。
月琴和北朝探子到底有沒有關係?
母親到底是生是死,若是活着又身在何方?她能趕在大夫人動手之前救出母親嗎?
還有帝修寒……
腦海裡亂糟糟的一片,理不清楚頭緒,一直到天色微明時,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被青杏叫醒了。
“什麼事?”沈月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問道。
“小姐可是沒睡好?”青杏皺了皺眉,道:“不然奴婢先去把那劉姨娘打發了?”
“劉姨娘?”沈月放下手,挑了挑眉,這一大早的,劉姨娘來做什麼?
她思索了片刻,便道:“先讓人給劉姨娘上茶,我一會兒就到。”
劉姨娘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昨日大夫人那瘋狂的模樣歷歷在目,她心裡總有些不好的預感,還是去看看吧。
她起身穿上衣服,簡單梳洗了一番,便去了外廳。
一進門,就看到劉姨娘大喇喇的坐在做熟第一位上,眼神不由閃了閃。
這劉姨娘還真是得志便猖狂。
在南傾,座次是有嚴格規制的。
左爲貴,劉姨娘雖是貴妾,比賤籍出身的滕妾身份高些,卻也沒資格坐在左邊。
而且,若非她算是晚輩,便是右側首位空着,劉姨娘都是沒資格坐的。
沈月緩緩走到上首右側坐下,淡淡地看向劉姨娘道:“不知姨娘這麼一大早過來,有何要事?”
“打擾了大小姐休息,這真是不好意思了。”劉姨娘拿帕子捂着嘴,假惺惺地道了聲歉。
又一甩帕子,陰陽怪氣地道:“大小姐命好啊,像姨娘我便是待字閨中的時候,也是天不亮就要起來忙活的呢。”
沈月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淡淡一笑道:“沒辦法,投胎投的好嘛。俗話說,前世積德,今生福報,這麼看,本小姐前世定然是個大好人啊。”
劉姨娘臉色不由一變,這是什麼意思?諷刺她前世作惡太多,今生纔會遭了報應嗎?
沈月看着劉姨娘漆黑的臉色,心中冷笑,面上卻裝作關心的模樣道:“姨娘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可是身體不適?”
“奴家身體好得很,就不勞大小姐掛懷了。”劉姨娘假笑了一聲,道:“奴家今日來,便是要通知大小姐一聲,三日後府中要辦賞荷宴,大小姐可有什麼要好的姐妹需要邀請的?”
“賞荷宴?”沈月放下茶杯,微微眯了眯眼睛,“這是姨娘自己的主意,還是別人攛掇姨娘的?”
這賞荷宴聽起來似乎只是邀請人來家裡賞賞荷花,好像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其實卻不然。
這裡面的貓膩可多着呢。
朝廷明文規定嚴禁結黨,明面上朝臣之間自然不敢有太多的交際,這夫人外交就成了十分必要的手段。
丞相府荷花很美嗎?自然是美的。
但在這京城卻也不是獨一份的,起碼鏡湖和安國寺的蓮池就要比之更加壯美。
甚至對京中大多數官員來說,修築這樣一個荷池都不過是擡擡手的事罷了。
爲什麼丞相府的賞荷宴這麼出名?有那麼多達官貴族趨之若鶩?
自然是因爲沈相的權勢地位。
這每年一次的賞荷宴,便是沈相一派所有在京官員的大集會,作用不言而喻。
劉姨娘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妾,竟然妄想主辦賞荷宴,腦子被驢踢了嗎?
好歹是暫時的盟友,沈月還是決定提醒劉姨娘一下,“這賞荷宴意義非凡,姨娘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
不想,劉姨娘卻是臉色一變,尖聲質問道:“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她根本不覺得沈月是好心,只覺得沈月看不起她。
沈月心下不滿,忍不住皺了皺眉,還是耐下心對她解釋道:“這賞荷宴中關係錯綜複雜,牽連甚多,稍有不慎便會釀成大錯……”
“這就不用大小姐操心了。”劉姨娘不耐地打斷了沈月的話,假笑道:“左右這掌管後院的是奴家,怎麼也牽連不到大小姐身上。”
“今兒奴家就是來通知大小姐一聲罷了。”她施施然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語調輕慢地道:“大小姐若是有什麼需要奴家代爲邀請的好友,便派個人通知奴家一聲罷了。奴家還有許多事要忙,便先告辭了。”
或晚,不待沈月再開口,便帶着人大步走了。
青杏忍不住怒道:“豈有此理,她一個小小的姨娘怎敢如此囂張?”
沈月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道:“既有人要自尋死路,本小姐又何必攔着。”
府中荷池裡的花不過纔將將有一小半打了花苞,盛開的不過十數朵罷了。
就算丞相府的賞荷宴所謂賞荷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那也至少要看上去夠光鮮。
按照往年的規矩,相府的賞荷宴至少還要半月後,待荷花基本全部綻放,纔會召開。
沈相當初判了大夫人一個月的禁足,必然也有這個原因在。
待大夫人解禁,賞荷宴正可如期舉行,絲毫不耽誤。
沈相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劉姨娘竟會如此大膽,竟自作主張的將賞荷宴的時間提前了這麼多。
以劉姨娘得志便猖狂的性格,做出這樣的事似乎並不意外。
但沈月總覺得,這件事並沒有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