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臻衝出來的時候,鳳淺兮一行人已經下了馬。
"兮兒。"
鳳淺兮轉過身來,對他淡淡一笑。
不過才兩個月,他卻覺得恍若隔世。
容臻眼神淡淡縹緲而恍惚,隨即也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走吧,去我的營帳裡說。"
那塊玉佩,是當初容臻用來下聘用的,代表尊貴無論的皇族玉佩,所以容臻才立即確認了她的身份。
鳳淺兮讓藍初等人在外面等候,自己隨容臻走進了營帳。容臻離開的時候已經下令讓那些副將退下,改日再議,如今營帳內空無一人。
一坐下容臻就迫不及待的問:"兮兒,你怎麼會來這裡?"
鳳淺兮喝了口茶,擡頭看着他,道:"不想見到我?"
"怎麼會呢?"
容臻看着她,眼神有點黝黯。從那日她無奈隨楚曄離開後,他痛不欲生後決定對北周出兵。整整兩個月,相思入骨。
知道她嫁給楚曄,所以以最快的速度發兵,企圖阻止。可楚曄竟然一意孤行,非要與她完婚後才親自出徵。
那一戰兩人都負傷離去,他在軍營裡養傷,好了以後就召集將士們準備繼續開戰。卻不想,她來了。
一別多日,他才恍然驚覺,原來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抵不過如今相見愈發濃重的撕心裂肺。
她已是別人的妻,他要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將她搶回來?不外乎滅了北周,殺了楚曄。
他知道那很難,可能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可是再難再久,也不如她重要。
眼神不期然瞥見她臉上微不可查的紅痕,蹙了蹙眉。
"兮兒,你的臉怎麼了?受傷了麼?"他邊去找藥邊沉着臉微怒道:"楚曄是怎麼保護你的,居然會讓你受傷……"
"是我自己弄的。"
鳳淺兮眼神恍惚了一瞬,想起娘,心中不免悵然。
楚曄早就細心的給她上過藥,那些最珍貴最快時間消除疤痕的藥,他用在她身上向來大方。再加上她用靈力消除,現在只剩下了淡淡紅痕,不過一兩日就會徹底消失不見。
容臻動作一頓,回頭看着她,欲言又止。
"兮兒,我都聽說了,你娘……"
鳳淺兮別開頭,眼神浮現不可抑制的痛。
容臻立即走過去,就勢抱住她,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麼來安慰她。喪母之痛,說什麼都無用,只能以
這樣的方式給予她溫暖。
然而在他剛攬上她的肩,她就推開了他,不顯得刻意,卻很堅決。
容臻一怔,愕然看着她。
鳳淺兮垂下眸子,然後站了起來,清澈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抱歉,我不能繼續欺騙你了。"
容臻聞言腳步蹬蹬往後退,黝黑的眸子裡浮現瞭然卻無法面對的疼痛,他白着臉看着鳳淺兮。
"你……又愛上他了?"
"不是又。"
鳳淺兮神情平靜眼神卻也淡淡無奈,"我想起來了。"
容臻眼眶猝然一縮。
鳳淺兮悠悠道:"斷情丹斷去的那段情,我全都想起來了。"
容臻僵硬的站在原地,難以置信的看着她,眼神裡最初的光彩已經被更深的黑暗覆蓋,一望無際的深淵。
良久,他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什麼時候?"
鳳淺兮沉吟半晌,道:"那次你送我回國在邊境遇刺的時候,他的心頭血刺激了我的記憶,所以……我想起來了。"
容臻又是一晃。
"那你……爲何還要嫁給我?"
鳳淺兮擡頭看着他,目光哀傷而愧疚。
"對不起……"
"不要對我說這三個字。"
他突然低吼一聲,一掌拍在桌案上,上面堆疊的文案全都橫掃在地,巨大的紅木桌也從中間分列開來,他嘴角也因這貿然的內力外泄而逼出一絲鮮血來。
內傷還未痊癒,怒急之下卻犯了禁忌,如今便是雪上加霜。
帳外幾人聽見聲音想要衝進來,夜央伸手一擋。
"先別輕舉妄動,兮兒武功不弱,容臻現在身負內傷不是她對手,咱們別貿然衝進去,到時候激化矛盾反而對兮兒不利。"
幾人只得作罷,藍初眼中卻難掩擔憂。
洛雪擡頭看他一眼,他們倆的婚約已經解除。沒有了那道枷鎖,他可以無所顧忌的追逐守候自己所愛,她也可以默默無聞的陪在他身邊。不爲回報,只爲早已習慣和根深蒂固的愛戀。
……
鳳淺兮有些詫異的看着背對着她的容臻,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當面對她發怒。
她沉默下來,容臻本就是極其聰明之人,那三個字一出,他如何還不明白前因後果?顯然,她當初嫁給他本就是有目的的。或許他早就隱約有察覺,卻寧可自欺欺人的騙自己她是心甘情願的。
然而謊言終究有被戳破
的一天,他還未來得及做好準備,她便毫不客氣的給了他當頭一棒,他如何不痛不怒?
鳳淺兮有些失神,眼神淡淡空洞而茫然。
事已至此,說再多的對不起又有何用?她始終無法愛上他,始終忘不了楚曄。
當初若真的嫁給他,或許對他而言,纔是最大的傷害。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所以……"過了好一會兒,容臻才輕輕的、壓抑的問:"你今天來,也是爲了他?"
"……是。"
"呵~"
容臻一聲輕笑,卻再無其他言語,他始終沒有轉過身來面對她,似乎不願面對她眼底對另一個人至死不渝的愛戀,也似乎不願從她眼中看見此刻自己狼狽的倒影。
鳳淺兮聽得那一聲充滿自嘲痛心的笑,心中顫了顫。
記憶回到兩年前。
棲霞峰之後,天鳳九章殿相見,她十指纖纖爲他斟酒,他低頭在他耳旁吟一曲鳳求凰。
她心神震動疼痛欲裂卻依舊轉身離去。
當晚她坐在自己的屋子裡,思考良久,還是選擇服下了'鎖心'。然而下一刻,他便闖入她屋子裡,強吻她。
她心慌之下咬破了他的脣,他的血立即混合着'鎖心'吞入了腹中。
染了他的血的鎖心,已不再是單純之物。
所以當日在太子府,她刺傷他後自己也心痛欲死。只是那時鎖心還未爆發到最巔峰,她未曾對他忘情。但他的血對她影響極深,以至於每次他受傷吐血,她都會跟着心痛,卻不知爲何。
所有人都說她對他難以忘情,然而她面對他的時候心如止水。
那麼,她爲何會爲他心痛?甚至爲了逃避這些陌生的情感而越發對他冷漠絕情冷眼相對?
直到那次,他以另一重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失了那段記憶的她不知他的雙重身份,情急之下刺了他一劍。
他的心頭之血染紅了她的劍,也灼傷了她的心。
一剎那天旋地轉,一剎那滄海桑田,所有的記憶在腦海裡浮現。
那些愛過、恨過、歡笑過、傷害過……記憶的片段紛至沓來,讓她在一瞬間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她忘記了曾對他的感情,但她的心還記得。
所以,縱然她可以在他面前淡然處之,卻仍舊無法控制爲他哭爲他痛爲他傷心欲絕。
鎖心,鎖住的只是記憶。
真正刻骨銘心的愛,如何能被一顆斷情丹徹底斷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