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自靖康之難後,中原大地先遭金遼寇境,再到成吉思汗橫空出世,無敵北方,到如今細細算來已是一百多年了。
衆人心中震驚過後卻又變的古怪,只因燕狂徒模樣瞧着不過三十,怎麼看也不像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莫不是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
一個個越想越越覺得可能,下意識退開一些距離,生怕波及,還有的搖頭嘆息,怎麼年紀輕輕的就得了瘋病,如今還憑白送掉性命。
“小子,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蕭千絕也是冷笑連連,他活了半輩子見多識廣,卻也不會相信這等無稽之談,不過冷電似的目光裡卻多了殺機。
說罷。
“小心!”
有人驚呼一聲,但聽“嗤”得一聲細響,一道細長烏光狀似飛蛇已到燕狂徒身前。
“雕蟲小技!”
燕狂徒眼不眨手不擡,薄脣一啓,迎着烏光便吹出一口氣,奇景乍現,但見烏光“叮”得一聲一折方向竟又原路而回,而且去勢更加快疾,蕭千絕那張孤俊冷漠得老臉剎那爲之一變,腳下一動,身子便似自腰腹折斷,上身徑直倒了下去。
待他避過自己的飛針,整個人已死死的盯着燕狂徒,像是要在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嘴裡陰冷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燕狂徒斂了眉,斂去了笑,慢聲道:“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駐顏之術,有長春之法?”
“放屁,百歲壽數,任你如何駐顏,又怎會是這般形貌!”
蕭千絕仍舊不信,別說是他,就是在場之人也不信,古往今來,江湖之中猶以道門最重養生,但凡修行有成,多是要帶一個“童顏鶴髮”得名頭,可那說到底不過是個形容,又怎會真的練成一副童顏。
他說話間人已不耐的厲聲飛撲而下。
卻見燕狂徒忽一揚眉,眉梢須臾驚變,但見血肉糾纏一動,一縷劍氣已呼的迸射而出,直指蕭千絕。
這一劍來的突然,更是來的神妙,衆人驚呼失聲,蕭千絕雙目陡張,面頰一顫,右手一立已凌空劈出。
場中但聞悶雷炸響,蕭千絕身形一展已凌空向後翻去,重新落上木臺,他身形瞧着不高,可卻給人一種頂天立地之感,眼中首見凝神,冷然道:“好,既然尋不到老窮酸,那就你來試試!”
“試試?呵呵,好說!”燕狂徒一鬆繮繩,青袍廣袖扶搖上飄,一雙寬厚白皙的肉掌赫然露了出來,他不笑時形神孤漠如石,此刻一笑,立見狂態畢露,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慘烈氣息陡然浮現。
“那就試試你能撐過幾招!”
語畢。
燕狂徒足下一點,整個人立如彈起的石子凌空拔起七八丈,旋即朝木臺上的蕭千絕躍去,起時輕緩,可落下時便似流星直墜,攜難以想象的巨力,一步奔躍而出。
“轟!”
衆人耳膜炸裂,遂覺腳下地動山搖,眼暈目眩,只見燕狂徒躋身木臺,雙腳之下木板泥石無不邊緣翹起,中間凹陷,形成了一個驚人的大坑,宛如一朵綻開的蓮花。
跺腳成坑,非是內力,而是僅憑肉身勁力,便是蕭千絕也不禁徹底動容,他見勢極快,身形向後一縮,如一條鬼影掠向一旁。
待巨響散去,再倏忽掠到近前,雙手如化萬千,朝那甫落地的燕狂徒攻去,剎那眼前俱是手影,來勢極洶,可變化卻靈巧無比,好似花間飛蝶,翻飛往去。
但剛攻至近前,蕭千絕耳畔就聽可怖呼嘯陡生,眼前一花,竟是現出層層疊疊漆黑鬼手,死灰詭譎,宛如陰鬼勾魂,好不駭人。
心神一定,待仔細瞧去,卻見那哪是什麼鬼手,分明是剎那間施出的無數掌勁,好似陣陣黑風,自面前敵手周身浮旋而起,乍眼一瞧,當真只覺得無數孤魂遊走。
好邪門功夫。
蕭千絕心裡暗驚,他行事多隨心所欲,本就被江湖人奉爲邪派中人,只是眼前這人的武功卻更是邪的嚇人。
只是他性情執拗乖張,見到此等高手不退反進,鬚髮皆張,厲喝一聲:“來的好!”
萬千手影陡然一斂,雙掌齊出,與燕狂徒硬拼了一記。
四掌相接,空氣彷彿金石炸裂,方圓二十丈的範圍所有人無不心血起伏,有人耳中一痛,旋即竟是短暫失聲,聽不見任何聲音,有的呼吸一滯喉嚨涌起腥甜,近處的就覺狂風撲面,被迫的連連倒退,滾倒一片。
只是所有人卻顧不得太多,忙朝臺上瞧去,想要一堵戰局。
待看清檯上情形後,場面忽的寂然,接着不知誰大聲激動的高喊了一聲。
“好!”
一聲過後,所有人才似回過神來,紛紛面涌紅潮,激動無比。
“好身手!”
“好功夫!”
……
喧囂震天。
卻見臺上二人遙遙對立。
一高一矮。
矮的衣如墨染渾身漆黑,乃是蕭千絕,高的青袍鼓盪,正是燕狂徒。
蕭千絕此刻可不如先前那般從容,他先是以“如意幻魔手”與“白骨追魂掌”對了一記,後來又互拼了一次掌力,只一碰到便覺後悔,蓋因這對手內力竟是前所未見的雄厚,宛如汪洋大海,深不見底。且時而陰柔,時而霸烈,憑他畢生功力也有些不如,自是吃了暗虧。
如今他一雙手難以自控的不住顫抖,瞧上去只如發紅脹大的熊掌,宛如被火烤了一遍,心中驚異的同時不免想起了燕狂徒之前的話,莫非此人當真活了一百來歲。
“你、”
正欲說話。
但見燕狂徒不輕不重的道:
“打完再說!”
說罷人影一閃,已欺身到蕭千絕近前。
“找死!”
見敵手這般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如此輕視折辱。蕭千絕心頭火大起,他身形跟着一動,左一步,右一步,無跡無形,似進又似退,不過寥寥三兩步,木臺上竟是憑空幻化出四五道身影,每個影子皆在騰挪變化,蹦跳來去,像是活的,各不相同,只將燕狂徒圍住。
燕狂徒步伐一頓,一瞄周遭這些身影,他剛一停步,一隻手,爪掌相交,已朝他後心爪攝而來,無聲無息,似是察覺,燕狂徒背後衣襬一卷,一道白芒立時刷了出去,那隻手頃刻撤回。
樑蕭在下面瞧的心驚肉跳,手心裡沁滿了汗,只覺得自個爹孃教的武功和這兩人一比簡直如同小孩過家家一樣,心裡更是大爲驚歎二人施展的武功。
他卻不覺自己爹媽互望一眼,心裡頭全然都是震驚。
原來,這樑蕭他娘身份也有些特別,名叫蕭玉翎,正是木臺上蕭千絕的弟子,當年奉師命履足中原。而這個男的,乃是十年前合州之戰時大敗“蒙古皇帝”蒙哥的“淮安王”。
說是淮安王卻也不是,此人真名叫樑文靖,只因與那“淮安王”容貌頗爲神似,加之當世蒙古大軍壓境,合州岌岌可危,種種因果巧合之下扮作“淮安王”與蒙古兩軍對壘,大勝之。
中間又與這蕭玉翎走到一起,二人厭倦了國仇家恨,遂隱遁俗世十年,方纔有了這“樑蕭”,只是箇中一切,樑蕭毫不知情。
要知道適才燕狂徒開口可是差點把她的魂都差點嚇沒了,恨不得一刀把他舌頭割了。只因自己違背師命已是大罪,又與情郎私奔,隱居俗世更是大罪,這要是被師父瞧見,想來父子倆都免不了一死。
正想着拼命拖住,殊死一搏,卻見有人竟能與師父硬拼相鬥而不敗,不僅不敗似還處在上風,蕭玉翎心頭渾然震動,她自幼拜在蕭千絕的門下,在她眼裡,除了公羊羽,師父已是無敵天下的人物,不料今日當真大開眼界。
再說臺上。
衆人瞧的心驚,眼花繚亂,那蕭千絕“幽靈移形術”獨步天下,移形換影,幾乎難以捕捉,方寸之地,如遨遊大海,可爲何燕狂徒遲遲未有動作。
殘影變化,攻勢彷彿來自四面八方,時而襲左,時而攻右,這換誰上去,只怕早就沒命了,只是任憑蕭千絕如何來勢洶洶,每每當他攻至燕狂徒身外三四尺之地,總有一縷白芒將之逼退。
兩人看上去好似陷入了僵持,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也只是看上去。
“真是驚豔的讓人失望!”
燕狂徒忽然開口,語出驚人,繼而垂目行走,步伐單一,好似閒庭漫步,只繞着木臺走了七步。
可他每步落下,木臺上便要現出一個淺淺的腳印,一連走了七步,留下了七個一模一樣腳印,待到最後一步落定,七個腳印卻同時大放金光。
花費了半天功夫搭建的偌大木臺,宛如被劈砍了七八塊的西瓜,毫無徵兆的轟然碎開。驚爆中一道黑影如折翼的鳥兒般橫撞出去,接連撞斷三顆合抱粗的勁鬆,方纔停止。可那黑影不等落地,竟是藉着未消餘力,使了個鷂子翻身,硬生生的又拔高起來,攀樹如飛,轉眼已立在隨風飄搖的樹頂,一隻黑虎緊隨其後。
正是蕭千絕。
他臉色鐵青,傲立樹尖,宛如絨毛飄葉般沒有重量,胸前一灘殷紅好似未乾的墨跡,落在黑衣上難見痕跡,可陡然,他一雙像是能殺人的眸子先是一怔,繼而瘋狂收縮,露着駭色。
只見那木臺先前的位置,燕狂徒竟還站着。
臺子都碎了他站在哪裡?
他站在空中。
低眉含笑,宛如菩薩拈花,青袍翻飛,足下凌空虛立,懸而不墜。
不光他不墜,那適才爆碎四散的木臺,此刻卻在收攏而回,彷彿光陰逆流,又彷彿一朵綻開的花兒忽然收攏了起來。
再瞧去。
臺子還在腳下,只是已剩一人。
沒人叫好,甚至是沒人說話,一個個臉色漲紅,像是見了鬼了,又像是瘋了魔了、癡了傻了,瞠目結舌的望着燕狂徒。
落針可聞。
蕭千絕看的渾身發冷,深深望了眼蕭玉翎,二話不說帶着黑虎轉身已繞樹穿林,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