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攀爬吊繩,我已經有過無數次的經驗,我知道上下必須配合默契,才能順利輕鬆。
上升了一段距離後,我便開始雙腳平劃一百八十度支撐石壁,這樣一來,賴傑的身子就完全固定在了洞子的正中央,不會碰到石壁,十分安全。
賴傑如今雖還有一口氣在,卻嚴重昏迷,和死人沒有任何區別,他會不會再受傷害,完全寄託在我的身上,我哪敢有半點分心。
好在上邊的隊員訓練有素,他們使力均勻,這樣一來,我們上升的速度就既快且穩,只5分鐘時間,我們已經爬出了洞口。
衆人乍見賴傑滿臉血跡,衣衫襤褸,模樣狼狽之極,而且形同死屍,盡都臉變顏色,瞪大雙眼。
何玉芬再也忍受不住,再次“哇”一聲大哭出來,緊緊握住賴傑的手。
見這情景,我們在場人都感覺鼻子發酸,心中不是滋味,只是沒有一個人先開口說話。
我強行穩住了情緒,“趕緊將賴隊長送到醫院搶救。”
衆人這才緩過神來。
趙明身先士卒,將賴傑背在身上,邁步便朝山下急奔。
五名隊員首先在前方拔開亂草荊棘開路,餘下人員分佈在趙明身邊護衛,以防不測。
我一邊安慰何玉芬,一邊拉着她的手,跟在衆人身後火速朝着山下趕去。
經過醫院全力搶救,兩天以後,賴傑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
不過,命雖保住了,另一個無情的事實卻相繼到來,而且使我悲痛萬分。
那就是,賴傑由於掉進地洞時嚴重撞傷了頭部,所以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已經成了植物人。
這輩子要清醒過來的機率,幾乎只佔萬分之一。
所慶幸的是,那麼深的地洞掉下去,賴傑除了頭部嚴重受傷外,身上只擦破幾處皮,更沒骨折現象,這算是一個奇蹟。
這個噩耗無疑是當頭棒喝,更似晴天霹靂,直將我和何玉芬兩個人的心都震碎了。
記得在得知了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我一個人悄悄躲進醫院的衛生間,抱頭痛哭了一場。
等我出來時,只見幾名護士亂作一團,慌慌張張將一名病人推進了急救室。
原來何玉芬由於心力交瘁,承受的打擊過度,也已當場昏迷,醫生正在全力搶救。
好在並無大礙,醫生給她注射一支強心針後,當晚就甦醒過來。
何玉芬的父母乃是華僑,很多年前就移民去了美國,何玉芬也只每年出國探望父母一次,如今父母自然不能趕回國照顧女兒女婿。
我曾問過何玉芬,要不要將賴傑成植物人的事告訴她父母知曉,但被她阻攔。
她不願意父母擔心,要等過一段時間後,看賴傑的病情有無好轉,然後再作打算。
我不便勉強。
何玉芬甦醒以後,醫生告訴了她一件喜事,那便是她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她很快要當媽媽了。
這件天降喜事,總算是減輕了她心中的少許悲痛,讓她破涕爲笑。
我也非常欣慰,替她和賴傑感到高興。
記得她剛得知這個喜訊後,立即跑到賴傑病牀邊,自言自語起來:傑,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你聽到了麼?
你一定要早些天醒過來。
傑,你曾經答應過我,等你抓到飛虎後,馬上就和我舉行婚禮。
如今飛虎已經伏法,你怎麼能自食其言呢?
我們的寶寶是不能沒有爸爸的,你如果永遠都不醒過來,以後誰來照顧我和寶寶呢?
我知道你工作累,很辛苦,想好好大睡一覺,但你也不能以此爲藉口,再不管我和寶寶了呀?
答應我,頂多等到寶寶出生前,你一定要醒過來,這是我給你的最長期限。
如果到時候你還要繼續睡懶覺,我這一輩子都會恨你。
說完,緊緊握住了賴傑的手,晶瑩的淚珠一顆緊接一顆,不停滾落在牀單上。
如今的賴傑和死人沒有任何區別,哪能聽到何玉芬那一番發自肺腑的言語?
我在窗外將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忍不住眼圈發紅,鼻子發酸,只得轉頭離開了醫院。
何玉芬現在的身子十分虛弱,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醫院。
於是,第二天一早,便派了雪雅過去照顧她和賴傑,偵探所的一切事務全部由我自己接手處理。
以致幾天後怪人去世,我也無法親自趕去昆明,見他最後一面。
此事成爲我的終身遺憾。
賴傑成爲植物人後,何玉芬也有了身孕,她只好辭去了空姐的工作,專心在家養胎和照顧賴傑。
在這期間,警署曾兩次派人來偵探所找我,瞭解賴傑爲何無緣無故去那座大山上的原因。
我不願意對任何人提起我和賴傑之間的秘密,尤其是對警察,所以我一直以委婉的態度推脫。
他們拿我無法,又加我和賴傑關係莫逆,他們知道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答案,最後就再沒有來過。
直到一個禮拜後,賴傑出院,回家中休養,雪雅這纔回偵探所,我也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偶爾有了閒暇時間,我會去賴傑家中探望他。
但他一直是休克狀態,沒有半點好轉。
何玉芬雖然心中悲痛萬分,卻也只好漸漸接受這個無情的事實。
她一邊養胎,一邊細心照顧成了植物人的賴傑,等待着奇蹟的出現。
只是情況一點也不樂觀,賴傑沒有半點要甦醒過來的跡象。
植物人若要甦醒過來的機率確實很小,但也有突然甦醒過來的例子。
我曾在報紙上看過一篇報道,一名中年婦女不慎摔了一跤,撞傷了頭部,以致成了植物人。
就和賴傑現在的情形完全一樣。
不過八年後的一天,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一道閃電擊穿了房頂,擊中了牀上躺着的婦女,她大叫一聲驚醒過來,成爲一個奇蹟。
這一切都是天意,不治而愈,意外驚醒,只能用“天意”二字來形容最恰當。
醫生建議,要想幫助病人甦醒,可以每天對着病人講述一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斷刺激他的大腦,這樣頻頻產生感應,如果在巧合的情況下,病人有可能會突然甦醒。
當然,這只是一種科學的醫療法,雖曾經有過這種辦法讓植物人甦醒的案例,畢竟機率很小。
雖說只有一線希望,何玉芬卻沒有放棄。
於是,她每天都會堅持和賴傑說話5小時,講一些他們曾經的經歷,希望能幫助賴傑早日甦醒。
我雖不對這種做法抱太大希望,但我卻真的好想賴傑馬上就能甦醒過來。
是以,每次去探望他,我也會對着他自言自語,講一些我倆之間曾經經歷過的事,希望他能聽到。
講得最多的,就是關於“無頭屍案”一事,因爲我和賴傑就是通過破獲那個案子才認識的。
時間荏苒如梭,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兩個多月。
我們雖然一直堅持陪着賴傑說話,他卻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沒有打算甦醒過來的跡象。
醫生曾說過,賴傑要甦醒的機率只佔萬分之一,這一點幾乎就是下了判決書,那點僅存的希望,使人感覺顯得更加的渺茫。
我又想起那相士說過的“九死一生”,如今賴傑雖有一生,卻是生不如死,像一塊沒有知覺的石頭出現在這個世上,那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但有一點我很清楚,那就是噩夢已經結束,那個可怕的怪夢也因爲賴傑的沉睡而離他遠去。
賴傑如果能甦醒過來,他將能以一個全新的心態,去進行自己的人生,忘記過去的種種。
我默默地祈禱,祈盼賴傑早日醒來。
自從他沉睡以後,我再沒有去那家咖啡館喝過咖啡。
我其實很想去的,卻又不願一個人去,我希望能有賴傑陪着,我覺得只有和他在一起喝咖啡,纔會有滋有味。
有一天,我又去了賴傑家。
和他說了一會兒話後,我起身欲走。
何玉芬卻叫住了我。
何玉芬現在的肚子比起以前,明顯大了很多。
她請我到客廳坐下,然後幫我沏了杯茶,似有話說的樣子。
我其實早有了心理準備,也猜到了她將要問我的問題,是以,很泰然地坐在沙發上,悠閒呷茶。
何玉芬愣了一會兒,終於道:“子龍,我一直有件事情想問你,你今天一定要如實回答我,好麼?”
我點點頭,“有話請直說,我不會隱瞞。”
何玉芬頓了一頓,又才道:“賴傑爲何要跑到抓捕飛虎那座山上去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猜對了,她要問的果然是這件事情。
雖過了這麼長時間,但我知道她遲早會問我的。
因爲賴傑假如不去那座山上,便不會出事,然他爲何會無緣無故跑去那座山上,對於這一點,何玉芬肯定想弄個水落石出。
事到如今,賴傑已經成了植物人,我沒有必要再隱瞞何玉芬任何事情,我若不將此事的原委全盤托出,她心裡一定會好奇且難受。
於是,我用相當長一段時間,講述了賴傑所做那個怪夢給她聽。
然後,又講述了飛虎日記的內容,還有去見怪人,論證那個怪夢的結果等等。
我覺得只要是和那個怪夢有關聯的事情,我都該在這個時候通通告訴何玉芬。
何玉芬是個非常單純的人,從小到大接受的全是正派思想,對於一些離奇古怪的玄乎事情,我若不仔細解釋清楚,她是很難接受的。
事實上,直到我將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講述完畢,她仍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怪異荒誕的事情。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這一切是事實。(因她清楚我是絕對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和她開玩笑的。)
我也非常理解她,對於這種玄乎的怪事,就算是換作別人聽後,在一時之間也是難以接受的。
最後,我又才慢慢說道:“所以,賴傑此次去那座山上的目的,就是爲了尋找那個夢中的深洞,看看那個洞究竟存不存在,洞底是否真有一具人的骨骸存在。”
何玉芬將情緒醞釀了好一會兒,接上了我的話題,道:“結果怪事出現了,真就在山上,發現了賴傑夢中見到的那個深洞?”
我只是點頭,並不插言,因爲這已經是事實。
何玉芬又道:“當時只有你一個人下了洞底,那洞底真有一具人的骸骨麼?”
我點點頭,“是的,確實有具人的骸骨。而且我還見到一柄鋼刀插在骸骨胸腔,刀柄上果真刻有王記刀鋪四個字。事實上,救賴傑那次,我已經悄悄將刀帶了上來,如今放在家中,只是沒有向任何人提起罷了。假如夢境裡的一切曾經確實發生過,真有中年公子和年輕公子其人,那麼,洞底那具骸骨,就應該是慘死的年輕公子無疑了。”